皇帝接過奏本,隨手吩咐道:“辛苦了,給秦王添一份碗筷,在這裡吃了吧。”接著便細細地看起奏本裡的內容。秦王坐到新添的桌椅碗筷上,趁著皇帝看奏本的時間快速吃了起來。 皇帝看完奏本,往桌上一摔,“啪”得一聲嚇得殿內的侍官們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務。皇帝望向秦王,麵無表情,指著那本奏本問道:“卿這是什麼意思?” 秦王麵無懼色,從容起身,然後跪下,回道:“‘女主禍國’一說,起源太宗,宗室皆知,先帝也當與陛下說過。然此事應當隻在宗室中流傳,不知為何,民間也流傳開了。雖說此事並沒有多少人相信,但眾口鑠金,損害皇家威儀。如何處置,請陛下聖裁。” 眼見秦王伏身下去,皇帝怒氣消了一半,沉思片刻便問道:“此事有何人在傳?” 秦王回道:“回陛下,酒肆小民、小攤小販,還有一些民間小報、小館說書的。” 皇帝道:“其他人難以追究也無關大雅,對於這些寫報的文人倒是要好好監察一番。這些人多是落第書生,恐有些人對朝廷有怨言,就會無中生有些牢騷話。逆黨也便容易掩藏在這群人中,暗中散播對朝廷不利的話語,毀壞朝廷聲譽。” 秦王贊成道:“陛下聖明。” 皇帝想了想,又接道:“查,必須得嚴查,還得悄悄的查。宗室當年助朕上位的情分,朕依然記得。如今此事不宜宣揚,又是卿首先發覺來報,卿兼京兆尹,此事當交由卿來主辦。” 秦王又拜下去,道:“陛下之令臣不敢不從,隻是臣主宗正寺,為宗室之人,經手此等大事可為協理。但主辦此事,恐有弄權之嫌,還請陛下三思。” 皇帝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當年危難時刻,宗室之中若無卿鼎力相助,朕恐無緣皇位,孤兒寡母的被人吃乾抹凈了。此事與百年前預言有關,雖說民間已然有流傳,卻也隻是些流言蜚語。清查此事不能放倒明麵上,又涉及太宗,也不宜擴大。卿為宗正寺之首,林氏宗祠人,由你私下調查最為合適。” 秦王見難以推辭,便爽快接下:“臣謹遵聖命。隻是臣雖為宗室,許多事臣不知內情,於身份於地位,也不便知內情。還請陛下選人協助,否則臣恐難擔大任。” 皇帝道:“朕已知曉卿之所想。卿所言也甚是有理,便讓儲君於你作配,從旁協助,可好?” 秦王見目的達成,往下一拜,道:“臣,謝陛下。” 待到秦王走出武德殿角門,已然有東宮侍官等在一旁。秦王並沒有給他多餘的眼色,隻是做了個不起眼的小動作。侍官立刻就領會到,隨即退開小步跑向東宮匯報。秦王則回到武德殿與眾臣集合。 不過倒是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秦王剛回武德殿,便有宮內侍從奉上一個桶狀小盒,與早前秦王拿出帶入宮中的小盒一模一樣。侍從還頂著秦王審視的眼神,說道:“王爺,您這盒子掉在乾元殿外了,有人交予小臣,吩咐小臣將此盒還於您。” 秦王眼如鷹隼,笑了笑,問道:“是誰吩咐的你?” 侍從垂著眸,道:“是李大人。” 秦王接著問道:“哪個李大人?” 侍從回到:“議政院參事大臣,李和正李大人。” 秦王於是點點頭,笑道:“替我謝謝李大人。” 待到侍從走遠,秦王抬頭望。遠遠看去,李和正舉杯和一人有說有笑,攀談著什麼,又似是感受到了秦王的目光,遙遙地舉杯微笑了一下。 秦王也取一旁小杯,笑著向李和正舉了一舉,算作回禮。 未時三刻,朝鐘再次敲響。眾朝臣該休息的該活動的,時間也足夠了。大官小官們都陸陸續續回到大殿之內。 祖製考慮到新年放十五日,便在元宵下午是新年正式的議事時間。按理來說是議一些新年內發生的事情。不過新年內一派祥和的,君臣百姓都是難得的休息,一般也不會有什麼大事發生,更多的是君臣相互講述過年時發生的各家趣事,如什麼誰家後輩又做了什麼糗事啦,長輩給了多少壓歲錢啦,還有一些集市趣聞、市井煙火什麼的。端的是一派其熱融融的樣子。 往常這樣的君臣群聊,這點趣事兒能聊一下午,隻不過今日與以往著實是不太一樣。 前頭李和正正說到自己家給下人說清,成了一對,過了年便要挑日子下聘禮,這邊突然跳出一個王禦史,舉著朝笏,表情肅穆,還行了正式的參拜大禮,才道:“臣要參秦王七日夜放縱京畿衛無視宵禁、私闖民宅!” 這兩項都是夠秦王喝一壺的大錯,前者宗室違禁有謀反之嫌,後者宗室擾民曾有人因此被流放三千裡。 “哦?還有這事?”皇帝望向秦王,挑了挑眉,“秦王來說說,是怎麼回子事?” 秦王既然被點到,就抖了抖朝服袍子,出班答道:“回陛下,是有此事,臣知錯,臣請陛下責罰。” 皇帝又挑了挑眉,問道:“秦王兼京兆尹近一年年,從無什麼過錯,此次年內卻有京畿衛無視宵禁,私闖民宅?犯禁上街,私闖民宅,還是卿指使的。卿犯得是什麼禁,闖的又是何人的宅?” 秦王也便乖乖回答道:“回陛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是臣命人去拿一個人。” “什麼人非得年內拿,犯禁拿?” 秦王明顯頓了頓,然後道:“是一說書人,年內有人舉報此人說了些不當言論,臣覺著此時舉國同慶新年伊始,又是難得的百姓聚集之時,若是不盡快製止此人,有些話恐怕會傳得滿城風雨。因此才不顧宵禁禁令,派人捉拿連夜審問。臣本應當上表,但事情隻審了個大概,此事亦非大事,年內上報又恐陛下憂心,故而未能及時呈奏於陛下。” 接著,秦王請罪而跪,道:“臣知錯,請陛下責罰。” 皇帝聽完這話,眨了眨眼,道:“京城小民之事小而多,紛繁復雜,此事確屬卿之責,處置略有瑕疵。朕亦有過,當設立一部,專應特時之急,即便急事緩辦也能留個底。既然此事非秦王一人之過,罰俸半年吧,另半年從朕的內簾出。” “陛下聖明。” 對於大朝會來說,這不過就是一個小插曲。在這個回顧過往,展望新年之際,本應該莊重而輕鬆的大朝會終歸變得不那麼令人愉快。 皇帝也被此事攪得興致全無。下午酉時報聲剛過,皇帝便宣告退朝。 眾臣散去,也不如之前的說說笑笑,沒什麼聲響,每個人都左顧右盼擠眉弄眼的,幾個交好的朝臣湊到一塊嘀嘀咕咕今天朝上的事情。 林予璽作為儲君走的是另一條回東宮的道兒,卻看見秦王正等在這個道上。 見到林予璽的車輦,秦王率先像林予璽行一禮。林予璽也回一晚輩禮,道:“叔叔不應當此時來見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