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淄過年的雨輕和郗遐,除了與左家族人吃了年夜飯,雨輕還特意準備了宵夜,煎餃。 相傳餃子是由東漢時期的中原宛城(今河南)人醫聖張仲景發明的,最初叫嬌耳,包的最多的是羊肉,由於羊肉屬熱,吃了可以暖身子,還可以治療凍瘡,於是就有了冬至不吃餃子會凍壞耳朵的說法。 但是雨輕包的是牛肉蘿卜餡的餃子,相較於水餃,她更喜歡煎餃,所以特意留作宵夜。 小花廳內燭火通明,一盤煎餃香氣撲鼻,郗遐拿起筷子指了指那小碟裡盛的青翠色的蒜瓣,輕笑道:“這蒜好生奇怪?” “這叫臘八蒜,是用米醋浸泡製成的,我剛到臨淄沒幾日便做了臘八蒜,今日是第一次打開壇子來品嘗。”雨輕含笑道:“煎餃搭配臘八蒜,風味更獨特。” 郗遐咬了一口煎餃,汁多味美,又夾起一塊臘八蒜,繼續咀嚼著,點點頭,然後喝了一口熱湯,說道:“這煎餃香脆可口,確實比湯餃好吃些。” “其實鍋貼更酥脆一些,隻是麵皮需要搟得更薄,煎的時候也需要更仔細些。”雨輕慢慢解釋道:“時間有限,隻能給你做煎餃了,等回到洛陽,我再給你做鍋貼好了。” “你的廚藝該不是從古籍上偷學來的吧?”郗遐調侃笑道。 雨輕歪著小腦袋,拈起一顆果脯,瞇眼笑道:“我是在夢裡學來的。” 果脯還未放進口中,就被郗遐搶了去,他直接丟入嘴裡,一臉壞笑道:“說假話都不臉紅的,過年後你又長了一歲,還是這樣的不懂事。” “郗遐,你知道嗎?” 雨輕雙手托著下巴,眼眸清澈,開口道:“我還記得去年母親陪著我守歲,我穿著她親手縫製的衣裳,聽她談詩詞,談她閨閣中的趣事........” “原來母親小時候很是調皮,還親口嘗過雪,我問母親雪是什麼味道的,她笑著對我說,有時它是甜的,有時它又變成鹹的,心境不同,它的味道就不同........” “雨輕,”郗遐注視著她,開口道:“我自幼父母雙亡,一直跟著叔父生活,我的那些堂兄弟們可都不是好相處的,小時候我也經常受欺負,但我從未告訴過叔父,因為這些隻是小事,每到過年時,叔父都會送我同樣的新年禮物,你猜是什麼?” 雨輕搖搖頭,隻是眨著眼眸看著他。 “一柄小金錘。”郗遐說著不禁笑了起來。 雨輕這才恍然大悟,微微笑道:“你的叔父是在變向給你撐腰,若他們再欺負你,就可以出手反擊,看來他還是很關心你的。不過你現在肯定不怕了,你的武功那麼高,別人哪裡還敢再欺負你?” “嗯,堂兄們都躲得遠遠的,反倒變得無趣了。” 郗遐搖了搖頭,起身走至窗前,凝思心道:雨輕,你此刻還能輕鬆自在,等他日回到裴家,必然會覺得拘束的。 雨輕將頭枕在手臂上,垂下眼瞼,心中思緒紛亂,想來門閥士族大多如此,各房之間有些爭鬥也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郗遐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性情才變得灑脫無畏,獨立強勁,從不喜被別人指揮或者束縛,他做事向來都是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而又不輕易讓別人探知到,這樣的他還真是讓許多人看不懂。 “郗遐,你想好在心願帖上寫什麼了嗎?” 雨輕也站起身,走到他麵前,揚起笑臉,開口道:“你的心願,我會盡我所能去幫你達成。” 郗遐笑容淺淺,目光仍望著窗外的一輪皎月,說道:“等我想好了就告訴你,你可不能賴賬哦。” “郗遐,你知道嗎?其實月亮本身並不發光,它是靠反射太陽的光而發亮的。”雨輕笑道。 他微愣,又望向天空,蹙眉道:“那麼星星呢?” “隻有恒星才能發光,我們看到星星忽明忽暗,主要因為兩點,一是由於星星發光能力的大小,二是星星和人們之間距離的遠近。” 雨輕與他並肩立於窗前,朝天空望去,笑了笑,“如果有流星雨就好了,聽說對著流星雨許願,願望就會實現的。” 郗遐聽著她說這些稀奇的詞匯,雖不能理解,但是總歸很美好,如果時間可以停止,他希望就在這一刻。 能夠這樣與她並肩笑談著,無所謂什麼紛爭的世道,詭譎的人心,在這樣靜謐的一隅,他俊美的臉上浮現一抹久違的純凈笑容。 年下有人在團圓,也有人剛經歷過父親離世的感傷,裴憲作為裴家年輕一代的佼佼者,身上的擔子可想而知。 楊駿被夷三族,無疑是對整個士族的重創,這是皇權對相權的一種爭奪,眼下賈後勢頭正勁,他們裴氏隻能選擇韜光養晦,閉門謝客,避其鋒芒。 裴憲此行就是為了接回雨輕,臨別前裴綽特意交代過他,要他好生安撫雨輕,畢竟左太妃亡故,恐怕她小小年紀受不住,偏巧路過濟南之時遇到了左思,他們二人便結伴一同來臨淄。 在途中,裴憲道明了此行的目的,左思心裡多少也明白,左芬這一去,裴家人多半是要接雨輕回府的,隻是沒想到裴憲會親自前來,足見裴家對雨輕的重視。 而為了堵住那悠悠眾口,雨輕隻是以乾孫女的身份入住裴家,旁人也不會再妄加猜忌。 待他們到了臨淄左宅,沒想到雨輕還未回來,聽仆婢說,雨輕一早便去了府衙,左思和裴憲就進了前廳,與左韋他們敘話。 至於郗遐則去了齊王府,說起來齊王司馬冏在洛陽時就與郗遐有些來往—— 在郗遐八歲那年,養了一條黑狗,某日他正在喂狗,一看到有個小子賊頭賊腦的出現,便大喊一聲道:“來人,關門!” 身邊小廝聞言便去把門閂上上了,他的書童阿九那時年紀也不大,虎頭虎腦的問道:“小郎君,關門乾什麼?” “關門放狗。” 郗遐冷笑一聲,便真的解開小黑的鏈子,那吃了他不少好東西的黑狗,便果真狂叫著朝那人撲過去。 那人卻是齊王司馬冏的貼身隨從,安榮,隻見他嚇得一激靈,怪叫一聲便圍著院子跑起來,他人倒是機靈,直接爬到樹上去,險些被小黑咬到屁股。 “小郎君,我家王爺是邀請你叔父前去赴宴的。”安榮苦著臉向下望去,小黑仍在不停的用前爪撓著樹皮,兇猛的叫喚著。 “哼,上次也是去赴宴,可結果卻被孔家的人折辱一番。”郗遐冷聲道,不過還是讓小黑停了下來。 “那隻是個誤會,我家王爺說了,這次宴請就是為了向你叔父賠禮的。”安榮一臉無奈的說道,目光仍盯視著那條黑狗。 “不必了。”郗遐冷笑連連道:“多半又是個鴻門宴,不去也罷。” 郗遐祖上乃禦史大夫郗慮,曾少府孔融暗毀曹公,郗府家客聞言告知郗慮,他因常被孔融侮慢,心正恨之,便直言告與曹公,孔融遂被誅殺,自此郗家與孔家關係更加惡化。 那日郗鑒趕往齊王府赴宴,恰遇孔家人,發生口角,郗鑒當時並未出仕,孔家人仗勢欺人,場麵甚是難堪。 今日再次見到齊王,郗遐已經成熟許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言談之間無不透著幾分冷靜,齊王有所問,他才有所答,並不涉及太多朝局之事。 “季鈺,你如今還養狗嗎?”司馬冏笑問道。 郗遐搖頭,攤手回道:“早就不養了,都是兒時覺得無聊才養著玩的。”說著瞥向立於一側的安榮,唇角一抹壞笑。 “聽聞幾個月前趙王府夜裡走水了,可查出縱火真兇了?”司馬冏麵露關切之色,明明心中暗自竊喜。 郗遐淡然說道:“隻是盜賊夜裡闖入王府,誤打翻了燭火,才致使一間廂房燒毀,此案已經了結了。” “原來是這樣。” 司馬冏臉上的笑容有些復雜,他顯然是不信的,上回崔意來時,他多少猜到了一些,既然崔意不明言,他也不會去戳穿什麼。 然後繼續說道:“最近臨淄城內亂糟糟的,田大人被幾個案件弄得暈頭轉向,前幾日的街頭殺人案,想必也是沒有查出什麼來。” “死者恐怕不是本地人吧。” 郗遐喝了一口茶,餘光掃向司馬冏,淡笑道:“有些事情未必能查的清楚。” 在另一邊的府衙內,田伯儀也正在與雨輕談論著這件事,不過眼下雨輕最關心的還是尋找萍姑。 雖然田家兄弟告訴她,已按照私塾裡的知情人所說的地點找去了,但發現那女人早就消失不見了,如今倒是不知道該怎麼繼續查找下去。 “估計那女人聞到風聲,直接跑路了。”田仲孜擰眉道:“再或者跟她那倒黴哥哥一樣,也被滅口了,指不定哪一天又冒出來一具女屍,到時候可就真的斷了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