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亂了(1 / 1)

夜已深了。   卻從遠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絲蘿尋著聲音望去,那是沈璧君的房間!   於是加快步伐,下意識地朝那間屋子走去。   “小姐,您在屋裡嗎?”   敲了半天門,見無人回應。便大著膽子推開門,伴隨著緊張的心情邁了進去。   屋裡,一片漆黑。   但就著月光,絲蘿能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   那件月白的披風本是上好的綢緞,此刻卻已被人剪成布條,散落一地!   看見衣衫不整的沈璧君將自己抱作一團,縮在床邊。   絲蘿心裡一慌。   “小姐,你怎麼了?”   沈璧君遇事一向冷靜自持,如果不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絕不會如此失態!   不過她細細一想,就明白了大概。   “是不是姑爺來過了?”   “沒有…是我打翻了燭火。”她的聲音急促帶著慌張。   沈璧君勉強支撐自己坐起來,可是恐懼的感覺又完完整整地跑進了她心裡,並且久久無法消逝。   絲蘿看到她眼神渙散,不由得難受起來,“小姐,你從沒有這麼傷心過,是不是姑爺欺負你了,姑爺對小姐一直以禮相待,他這麼喜歡小姐,怎麼會…”   “別再說了!”   沈璧君激動的樣子,更加證實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絲蘿小聲抽噎著:“小姐…你…從小就被人捧在手心裡,是太君的掌上明珠,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我去叫姥姥來,姑爺怎麼能這樣欺負你呢?”   沈璧君扯住她,“絲蘿,不要去!畢竟我已經是連家的媳婦了,不管我願不願意我都是他的妻子了。”   絲蘿愣住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了。   連城璧在沈璧君房外守了一夜,看到絲蘿從房裡出來,立刻叫住她:   “絲蘿!”   正想講些什麼。就聽見她說,   “姑爺,小姐說身子不適,不想見任何人。”   這丫頭好生厲害!   他還未開口。就知道他想問什麼了。   還被她這短短一句話硬生生給攔住了。   他知道,這回,沈璧君是真的動氣了。   不過,不管怎樣,恨他怨他,總比她心裡沒有他要好得多。   “她今天可有進食?”他問。   “小姐什麼都吃不下,連半碗小米粥都沒有喝完。”   連城璧臉色微變,“她…吃得這麼少身體可還受得住?”   躲在門後的沈璧君,聽見他還是那樣擔心她,心下一片柔軟。她深知他的來意,但一個人如果真想原諒另一個人,哪怕替他找一些借口,也會原諒。   可是,她不想。   絲蘿掃了連城璧一眼。   心想,任誰哭了一整夜,都好受不了吧!   但連城璧畢竟是她的主子,饒是心裡對他再不滿也不能表現出來。   “小姐她什麼都不肯說,姑爺如果真心疼小姐就不該讓小姐受這種委屈!”絲蘿回他。   “那我去看看她。”連城璧掠過絲蘿就要往裡闖。   絲蘿立刻喊道:   “姑爺留步!”   “小姐心情不好自然什麼都不想吃,等過些時日小姐氣消了,姑爺再來相勸也不遲。姑爺,請回吧!”   “可是…”連城璧有些不死心。他還是想看看她。   “不管怎麼樣,姑爺總要多給小姐一點時間吧!”   見這丫頭如此的牙尖嘴利,知道是再難問出什麼了。   回過頭來望了望那扇依舊緊閉的房門,一如她緊鎖的心房讓人難以靠近。   連城璧麵色一沉,轉身離開。   沈璧君深深嘆了口氣。   連城璧的腳步聲回蕩在長廊裡。就像她的心,有一下沒一下地撞著胸腔,不安的感覺又完完整整地跑進了她心裡,久久無法消逝。   絲蘿看著緊閉的房門,更納悶了。   心想,見不著的時候,日思夜盼。見著了,反而躲著不見了。   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關心愛護沈璧君,可為什麼偏偏事與願違。有些人卻偏要裝作看不見呢!   沈璧君不願見他,心中自然是有氣的。   可推開窗子一看,就看到連城璧發怔地佇立在小鏡樓外。   那樣一站,就是一天。   心想,她再回最後一眸,就掩上它,不再去看了。   沈璧君的心沒來由的更亂了。   夜裡。夜霧如霜。   她多想把這夜霧烹煮成茶,不飲,就無所思亦無所不思了。   可是,人想做到無掛無礙,是很難的。   沈璧君伴隨著一陣異常不安的情緒邁著步子走下閣樓。   可她才走了一半,就停住了腳步,一步一步往後退著。   因為麵前的去路早已在這一刻被人攔住。   被連城璧攔住!   沈璧君下意識地就想避開他。便不由分說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璧君!”   一道溫和而熟悉的呼喚從耳畔傳來。   見她停住,連城璧黯淡的眸子又重新閃爍起了耀眼的光芒。   連城璧急促地朝她逼近,卻被絲蘿攔住!   “我隻是想和她說說話,絲蘿,你讓開!”   “姑爺,小姐身體不適,需要多休息,姑爺請回!”   “把你家小姐借我一下,就還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掠身上前,拉著沈璧君就跑。   黑夜裡的兩條人影,在微弱的月光的映襯下越拉越長。   連城璧緊緊牽她手的樣子,讓沈璧君想起那日他也是這樣奮不顧身地拉著自己穿梭在箭雨中奔跑。   好像,被他這麼一拉,那顆劇烈起伏著的心突然就安定下來了。   等到了花圃下麵,連城璧身形一動,便像一陣風似的鉆了進去。   沈璧君踱著步子靜靜地向花圃中央走去,看到昔日蒼翠欲滴、鬱鬱蒼蒼的花圃四周,掛滿了五光十色的燈籠。   花圃在燈籠的點綴下,散發著點點光亮。   這還是她平日裡悉心打理的花圃嗎?   心下一喜。那百轉的柔腸,便仿佛似雲煙般流走。   一時間,被眼前的美景驚到,有些飄飄然。感覺自己一半在夢裡一半在雲裡。   可回頭卻不見了連城璧的身影。   一絲慌張湧上她的心頭。   “連城璧,連城璧…”   “我在這裡。”   沈璧君一回頭,就看到身後的連城璧,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正一臉得意地望著她。   沈璧君蹙著眉,“這樣戲弄我很有意思嗎?”   此刻,他臉上那動人心魄的笑容著實讓人很討厭:他到現在竟還笑得出來?!   好像看她擔心著急,他就很得意的樣子。   連城璧斂住唇邊的笑意,“我隻想知道你是不是還在乎我?是不是真的一輩子都不想再見我了?”   ——可是她剛剛明明就很擔心他!   “你…”沈璧君被他氣到語無倫次。   他真的很幼稚,以為這樣哄哄自己,就可以讓她回心轉意嗎?   連城璧輕輕握住她的手,用著無比溫柔的嗓音喚著她的名字:“璧君。”   “不可能的!”沈璧君想也不想就甩開了連城璧的手。   “昨晚是我不對,我不該那般!”   沈璧君一愣。   ——不該哪般?   不該強迫她做她不喜歡的事情嗎!   沈璧君想到昨夜那些不愉快的畫麵,禁不住臉上沒來由的一熱。   “你的手還疼嗎?”   連城璧輕輕地握起她的手腕,看著腕上紅腫的痕跡未散,忍不住懊惱。   心想,昨天真不該下手不知輕重,弄疼她的!   沈璧君一臉痛苦,“如果你真的在意我,就不要再拿昨晚的事來羞辱我,讓我難堪了!”   “璧君,我是真心向你道歉的,一直以來我對你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   “就算沒有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也不可能接受你。因為忘不了的就是忘不了,我們之間雖然隻相隔幾步,卻是永遠也跨不過去的鴻溝。”   她一麵說著,一麵後退。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要再來逼我!”沈璧君目光決絕。   人的軀體是可以隨意毀去,但是人的靈魂是屬於自己的。不是說毀就能毀得掉的!   她的堅毅不屈,她的頑強倔強,讓她沒辦法隻躲在他身後做一個惟命是從的小女人。   連城璧越是把自己抓在手裡隻會讓她更加想要拚命逃開,他越是勉強她,她就越是沒有辦法接受!   “璧君!”   隨即連城璧的呼喊就被沈璧君輕盈的步伐甩在了身後。   她頭也不回,耳畔卻傳來他低沉有力的聲音。   “三日後,我還會在這裡等你,不管你來不來,我都會一直等你!”   次日。雨喬便以沈璧君夫妻‘不和’為由,誘來了蕭十一郎。   “這麼好的機會,你為什麼不去?”   蕭十一郎眉頭深鎖,“我說過,你不要再插手我和璧君之間的事了!我不會去的!”   “沈璧君回了沈家莊你不是更容易接近她嗎?”   “連城璧不會放心璧君一個人在沈家的,我去見她不是又要多生是非了嗎?”   雨喬忍不住苦笑一聲:“多生是非?”   沒見到她的時候日夜思念,現在好不容易可以見麵了,他又瞻前顧後……   真搞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了!   蕭十一郎真的有些厭煩了。   雨喬總是這樣自作主張地為他做下種種安排。   但每次又會被她莫名其妙地說動。   說到底,還是他的意誌不夠堅定。   心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去瞧瞧她在乾些什麼。   他就像一個膽小鬼,怯弱而猶猶豫豫。隻敢在心裡偷偷摸摸著喜歡她,而不敢主動。   不爭的事實讓他不得不麵對他們三人尷尬的關係,讓他不得不為她考慮著。   他也不得不為她想!   蕭十一郎眼神盯著遠處,“我不想教她為難,璧君已經是連家的媳婦。上次看到她那麼奮不顧身的維護連城璧我就知道我早該死心了!你就讓我自生自滅好了!”   蕭十一郎有些後悔讓雨喬暗中混入連家。   她這樣幫他又何苦來哉?就算重新活過來又能如何?這樣生不如死的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雨喬怔住了。   他死水般的眼神讓她的內心陣痛不已。   她費盡心思為他安排,他卻還是這樣自暴自棄!   雨喬更加不懂了。   他都偷著摸著去小鏡樓幾回了,就那樣遠遠地癡癡望著瞧著。   他雖然嘴巴很硬,不肯承認,但是他對沈璧君的感情羈絆依舊很深。   他這話騙騙別人也就算了,還想來騙她嗎!   “你忘得了她嗎!”她就不信他能狠得下心不再管沈璧君。   被她這樣一問,蕭十一郎的臉色變得復雜起來。   他是去過幾次小鏡樓。夜裡的沈璧君總是忽睡忽醒的,好像即便是在夢中也是在痛苦著的。   但是她的夢裡怕是不會再有他了。   當然,躲著的人也不止他一個。   他次次去的時候,連城璧也是在的。   同他一樣,都是在遠處遙望著沈璧君的。   不過不同的是,沈璧君是瞧得見連城璧的,卻瞧不見他。   他知道沈璧君對連城璧的依賴在逐漸加深。而他們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眼看著兩個人雖未言語,但蕭十一郎卻能夠很清楚地讀懂沈璧君眼中的愁情別緒。   他忽然很害怕,害怕自己永遠都隻能這樣躲在遠處遙遙看她一眼。而什麼都為她做不了!   “絲蘿告訴我,今天是太君的祭日,沈璧君還是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去相思灣為太君奏上一曲聊表心意,到時候我會想辦法替你支開絲蘿……”   雨喬深深嘆了口氣,希望他不會讓她的心思白廢!   蕭十一郎遲疑道,“那,連城璧呢?他不是也在沈家莊嗎?”   “怎麼,你怕了!怕他會像上次一樣阻撓你和沈璧君見麵?”看到他臉上又有了生機,雨喬笑得更肆意了。   “我是怕被他誤會。”   雨喬挑眉,“這個時候你還替他想!”   連城璧陷害他算計他,讓他蒙上不白之冤,讓沈璧君因為沈太君的事情對他恨之入骨的時候,可從不手軟!   像連城璧這樣表裡不一,說一套做一套,背地裡不擇手段的偽君子,難道還真要沈璧君一輩子被蒙在鼓裡,一輩子這樣不明不白的誤會他嗎!   這可是個絕佳的機會,也是兩人可以冰釋前嫌解釋清楚的最好契機。   雨喬忍不住滿心歡喜地憧憬著。   可是往往,事情的結果總是朝著不好的方向發生著,偏不教人稱心如意。   連城璧在院子裡靜靜地踱步。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走來走去,還是又繞回了小鏡樓。   一陣悠揚婉轉的琴聲從耳畔傳來。曲調委婉動聽。似乎許多熟悉的東西正在向他襲來。   仿佛回到了沈璧君在院子裡撫琴的那年……   沉默了半晌,他的目光才從遙遠的地方逐漸摸索回來。   如今的她依舊彈著那首最愛的曲子,可熟悉的琴聲雖出自同一人之手,隻是心境大不相同。曲調裡盡是哀愁再也不見從前那般的歡快。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是誰在外麵?   絲蘿推開窗子,尋著聲音,探頭探腦地瞧著外麵。   心想,連城璧那樣的人,不愧是武林中公認的青年才俊,武藝卓絕,文采風流,文韜武略全都不在話下。   耳邊聽到連城璧嘴裡念了幾句,又沒了,一時間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絲蘿忍不住問道:“小姐,姑爺可真有文采,這幾句詩是什麼意思啊?”   見她不語,絲蘿更加肯定她一定是聽見了的。   沈璧君本就因著之前的事,心亂如麻,被她這樣一問,琴弦上靈動的手指隨著思緒停了下來。   心想,他這是在提醒自己,他是因為她才一夜無眠的嗎?   那種強烈的不安又湧上心頭。   她的胸口,一時間沒來由的堵得慌。   連城璧見琴聲突然斷了,心裡一慌,邁著步子上了閣樓。   看到守在門口的雨喬還在。這才鬆了口氣。   連城璧問道:“怎麼樣了?”   “好幾天沒出來了,少夫人這幾日足不出戶,連房門都沒有出一步。”雨喬回他。   連城璧伸手就要去敲門卻遲疑了,最後還是忍不住敲了敲門。   下一刻,就聽見絲蘿應聲喊著:   “小姐,姑爺來了!”   沈璧君眼波流動,仍然不語。   連城璧朝她走過來,他的目光死死地纏繞在沈璧君身上。   從她的表情裡卻看不出她的內心有著絲毫的鬥爭和掙紮。   可是,他錯了,越是平靜的背後,越是撕心裂肺地絞痛著。   隻是這痛,無人知曉而已。   “璧君,你好幾天都沒出去了,不如今天我陪你出去走走。”   他的聲音依舊溫和有禮,臉上依舊帶著溫潤和煦的笑容,猶如秋日裡明澈見底的一泓清泉。   沈璧君卻站起來轉過身去,不去看他。   她故意冷著他,“我有一點不舒服,不想出去!”   連城璧遲疑了一下,“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   連城璧知道沈璧君這是找借口躲他,他既然已答應了她,就決意不再逼她。隨即,踏著矯健快速的步伐邁了出去。   可他剛走沒幾步,就看到絲蘿抱著古琴從閣樓上下來。   “絲蘿,璧君今天要出門嗎?”連城璧一時好奇。   絲蘿眼睛一轉,“是啊…姑爺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小姐現在是在氣頭上勸不得的!姑爺這會兒跟上去隻會自討沒趣,姑爺還是請回吧,小姐不願意見你!”   “那總該讓我知道你們要去哪裡?”他的聲音帶著急促。   “相思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連城璧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沈璧君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到相思灣為沈太君奏上一曲,以表祭奠。   今日是太君的祭日,她是一定要盡孝道的。   “絲蘿,你何時這麼多嘴!”   沈璧君步履闌珊地從小樓上下來。   見她又穿上了那件月白的織錦紗裙,又仿佛把記憶拉回到了從前。   連城璧好似又見到了當初那個臨水而嬌,鐘靈毓秀,出落得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子。   不管發生了多少事,她還是那麼美得半點不惹塵埃,令人一見如沐春風,宛若最純潔的梨花。   她那秀麗清逸的樣子,一如冰山上冰清玉潔的雪蓮花般高雅,令人不敢直視。   她的驚鴻一瞥,淺笑溫柔都留在連城璧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他心想,如果沈璧君不是武林第一美女?沒有這般的容顏心思,他們還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嗎?或許他們可以是一對平凡快樂的夫妻,至少會比現在幸福。   沈璧君從他身邊掠過去的時候,連眼睛都沒有轉一轉。他的內心隱隱作痛。   “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道理我明白。”   他的話,叫住了沈璧君的腳步。   她停了一下,但很快就踏著矯健的步子繼續向前邁去。   連城璧的眼神還是那樣誠摯,他眼中的那種柔情還是一如當初,談笑間溫文爾雅,卻不失君子風度。   如果他們不是被世家子弟的名分所累,或許會是最幸福的夫妻。   此刻,她不能不想到這些,可她卻也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