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彈得真好!”絲蘿拍著手叫好,就好像沈璧君無論做什麼都是對的一樣。 再好又能如何? 琴聲依舊,可人麵全非。 沈璧君深深地嘆了口氣,隻可惜沈太君再也聽不見這樣的琴聲了。 小的時候,她會早早地在學堂門口拿著糖等著那些出來早的孩子,過來跟她玩一會兒。無論她何時回去,奶奶都會在家裡等著她。奶奶最喜歡把她抱在懷裡跟她講故事了。 所有的事情就仿佛還是昨天發生的一樣。 那麼真實,那麼遙遠。 沈璧君遙遙看著遠方,“絲蘿,你能想象一個你最親近的人離開你,你再也聽不見她的呼吸,看不見她的感覺嗎?” “小姐,我知道你難過,可人活著總得向前看,你不能活在過去那些悲傷的回憶裡!”絲蘿有些不明白她的話。 沈璧君喃喃著,“是啊,都會過去……” ——會過去的。 也許是一年、兩年,又或許是一輩子,就像沈璧君心底裡對‘他’的記憶一樣。 怎麼也不能把那人從心上徹底的抹去。 雨喬用著奇異的目光打量著一臉彷徨的沈璧君。 有些奇怪,她為什麼會這麼悲傷? 為什麼從她眼中看到的是淚水、是痛苦? 心想,她嫁給武林中最負盛名的連城璧不是應該很幸福嗎?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能讓蕭十一郎和連城璧都如此鐘情的女人,她到底有著怎樣的過去? “其實少主對少夫人百般遷就,少夫人還求些什麼呢?這樣子的情有獨鐘,一心一意,難道這還不夠嗎?”雨喬忍不住出聲。 沈璧君扯出一個紮的人心發慌的笑容,重復著那幾個字:“百—般—遷—就?” 她不是不知道他待她好,可是感情裡麵總是有人被辜負的。 不是你愛誰,誰就一定會愛你! “好了…好了,說了這麼久,喝杯茶吧!” 絲蘿沏好茶,把茶杯剛向沈璧君遞過去。 雨喬就在一邊趁亂打翻茶壺! 伴隨著一陣清脆打破茶壺的聲音的是絲蘿的一陣驚呼: “雨喬,你的手!” 沈璧君心裡一驚。她的手被燙過的位置大麵積的又紅又腫。 雨喬咬了咬牙,“沒事。我知道附近就有一間醫館,我可以自己去的,少夫人不用擔心!” “你看你的手燙的這麼嚴重,還是讓絲蘿陪你去,我也好放心!”沈璧君堅持著。 這樣一來,倒順理成章地支開絲蘿那丫頭,正合她意! “可少夫人身邊沒人照顧怎麼可以?”雨喬故意試探著。 “對啊,小姐,你一個人在這兒怎麼行?”絲蘿的聲音急促。 沈璧君有些發愁,“那…” “不如小姐和我們一起去!”絲蘿喊道。 雨喬心裡一陣天人交戰。 心想,這個笨蛋!她弄傷自己的手,就是想讓沈璧君單獨留下,沈璧君要真走了?那她不是白受這罪了嗎? “還是絲蘿你陪我去好了,少夫人千金之軀陪著我們在這山野之間來回奔波也不太好,我們快走吧!” 雨喬不由分說地抓起絲蘿的手就走。 沈璧君望著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不由得更擔心了。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回頭卻看見了蕭十一郎。 一時間,愣住了。 那個她曾經以為會跟自己攜手共度一生的男人,那個她曾經朝思暮想、不顧一切去愛的男人就在眼前! 可此刻,她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已說不出來! 蕭十一郎略顯滄桑的臉龐,還有他那直白而深情的目光,讓沈璧君的心不由自主地劇烈起伏著。好像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膛。 她那一身身月白的羅衣長裙,還是那麼淡雅樸素。 透著一股鐘靈毓秀的神韻。看到沈璧君的那一霎間,蕭十一郎的那顆心仿佛死灰復燃般地跳動著。 一顆心,始終因她而跳動! 心動的感覺,好像又帶著他回到了他們初次見麵的時候。隻是一切都不能同日而語了,今是昨非。 “你還好嗎?” 見她下意識地要走,蕭十一郎伸手扯住她,“難道你就沒有話想跟我說嗎?” 沈璧君的頭,更低了,“我…無話可說…” 絕望和哀傷湧上心頭。 蕭十一郎的內心被她無關痛癢的幾個字深深刺痛著。 無話可說? 他們竟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以前他們之間總有說不完的話,可現在卻無話可說,這不能不說是他們的失敗。 “既然你要走,你就離開好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為什麼還要來在乎她過得好不好? 為什麼他就不能灑脫一點讓他們都不要這麼痛苦呢! 沈璧君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對他的怨言。 好像有攢了一世的話要對他傾訴! 她近乎失控的情緒讓蕭十一郎處在崩潰的邊緣。 蕭十一郎沉聲道:“我來,是希望你離開他!” 沈璧君先是一愣,後又眼神清明起來,隻當他是因為之前的事耿耿於懷,才處處針對連城璧。 “我眼中的連城璧和你看到的不一樣!他…” ——他工於心計,不擇手段,他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簡單! 蕭十一郎話說了一半。不知道該如何讓她相信! 又是這句話! 那天在連城瑾大婚那夜,他也曾這樣勸著自己。 沈璧君失望地搖著頭,往後退了幾步。 蕭十一郎扯住她,卻被沈璧君狠狠瞪住,“放開我,別忘了我已經是連夫人!” 蕭十一郎鬆開了她。隻聽她說, “如果你來隻是想告訴我連城璧是如何的不堪,不必了!這樣的無中生有,對你來說很有意思嗎?他如果真是你所說的那樣十惡不赦,那他究竟做過什麼與理不容的事情!” 沈璧君的想法太單純,也太善良,如何能明白人性的險惡。 蕭十一郎正為如何向她解釋而發愁。 沈璧君笑得苦澀,“也許我向來深居閨中不熟悉江湖中事,可我還沒有笨到一再地上當受騙!我嫁給了他,就是他的妻子!是你不明白,還是不想明白!” “那也要合得來才行吶!”蕭十一郎依舊不死心。 沈璧君眼眶中閃著淚光,一股燙燙的水幾乎就要順著眼角滑落,然而她卻隻是悠悠一笑,硬生生地將淚水吞回眼眶。 強撐著自己,朝他逼近,“沒試過怎麼會知道合不來。” 誰也沒有注意到涼亭外那一抹蒼涼的身影。 就這樣麵無表情地癡癡望著他們。可是眼裡,卻有一團燃燒著的火。 “每天戴著麵具見人,這樣會開心嗎?” “你不是我你怎麼會明白我的感受!” 沈璧君撫摸著那把古琴,眼神哀傷, “假裝喜歡一個人,已經很痛苦了!” ——可是明明喜歡一個人卻要假裝不喜歡,那就更痛苦! 她的話隻說了一半。可連城璧早已急促帶著怒氣地轉身離開。 他怕自己隨時會失控,也怕她會說出更傷他心的話來。 “如果是這樣,你早該在嫁入連家之前就告訴連城璧你已經有意中人了才對!” “說了,隻會讓沈家蒙羞,說了隻會傷害更多的人,所以我寧願…” 所以就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意傷害別人! 蕭十一郎為她的優柔寡斷感到備受煎熬。 走到今天這一步不是他們所願意的! 看到沈璧君明明很難過卻還要在自己麵前故作堅強的樣子,心猛地一痛。 蕭十一郎淡淡說著,“你不用在我麵前掩飾的!” “我不該在你麵前失態的。” 蕭十一郎苦笑一聲,“你應該想笑就笑,想哭就哭,這樣才能算是個人呢!” 蕭十一郎想不通,她為什麼一定要當個淑女,為什麼不能率性而為做她喜歡做的事! 沈璧君不喜歡在人前哭。不喜歡讓別人看到她的傷痛。從小便是如此。 直到太君死了,有人問她,你是不是沒有眼淚? 她沒有回答,她不是沒有眼淚,隻是不敢流出來,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有感覺,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有多脆弱! 那是她僅有的一點尊嚴了。 可如今,就連這所剩無幾的自尊都要在他麵前蕩然無存! 他總是這樣輕而易舉地讓她不敢麵對最真實的自己。如今的她已是無頭可回,無岸可望了。 蕭十一郎溫柔地想要吻去她掛在臉上的眼淚,卻看見她不著痕跡地側臉躲過。 不知不覺中,她又後退了幾步。 胸口如受重擊。 現在,就連想要觸碰她一下,她都那麼抗拒了! 他真的好想嗬護她,失去太君,失去唯一的親人,他可以想象當時的沈璧君是多麼無助,流過多少的眼淚。 此時的蕭十一郎也絕不會忍心就這樣離她而去,那種安心的感覺又跑進了他心裡。 沉默了半晌,蕭十一郎苦澀一笑,“讓我送你回去吧。” 沈璧君點點頭。忽然好想回去了。 沈璧君並未讓他送到沈園。而是選擇在在街口與他分別。 “就到這裡吧,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沈璧君不想他有麻煩。 蕭十一郎知道人言可畏,也知道她是在害怕連城璧誤會,所以才不想讓他送到門口的。 ——可是如果他真的信你,就不會這麼輕易地懷疑你! 蕭十一郎,有些黯然。開口喚她:“璧君!”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現在已經是連家的媳婦,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不能不為連家的名聲著想。” 他的眼中似乎還有攢了一世的話要訴與她聽,可是沈璧君卻一刻也不想再與他待下去。 “我知道不能叫你不在乎這些!” 蕭十一郎心想,如果她知道連城璧是怎樣陷害於他,她還會這樣執著嗎?還會這樣千辛萬苦地堅持為他守著名節嗎? 也許,就算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她也未必就會這樣離開連城璧,反而會讓她對自己有更多的內疚和自責。 為她付出的這許多年,本就是自己心甘情願的,既然已經錯了,就繼續錯下去吧,自己又何必這麼執著於要撥亂反正,為她平添這許多煩惱呢! 想起她在連城璧身邊笑得一臉幸福的樣子,蕭十一郎實在不忍心打破她的美夢。 他也已經下定決心,繼續隱瞞下去,比起接受真相的痛苦,她過的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也許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現在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和連城璧走到一起。 就當是他們之間注定了隻有曇花一現的情份,而沒有相守在一起的緣份。 其實隻要那個男人對她好,自己可以什麼都不計較。 甚至是他用不光彩的手段,偷去了本該屬於自己的幸福,都可以統統不計較。 可是他搶走了她又不珍惜她,他就是看不得她有半分傷心。 自己真是愛慘了她,可是她的眼裡此刻卻隻有連城璧。 千言萬語,仍舊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蕭十一郎心裡發酸。 沉默以愛,他終於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