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昆侖試煉(1 / 1)

昆侖山腳下的城池。   眾人穿過商鋪林立的街道,盡頭是一座沉雄古樸的牌樓,底下聚集了許多人,形形色色,顯貴有之,貧苦亦有。   嚴朝歲的目光越過人群,但見連綿的群山之間,一條羊腸小路不知通往何方,再往上,如玉瑩白的長梯恰若蛟龍直上雲霄。   隻能觀其尾,不得覓其首。   “仙途始端,問心聞道。”楚皞向眾人解釋,“這便是昆侖的問心路和聞道梯。”   他眼中含笑,似回到當初試煉之際,心懷期盼,以為愈快愈好,卯著勁往前沖而不慮其他,倒錯過了其中乾坤。   “便送你到這了。那幾個穿著白色法袍的修士負責此次試煉,你有何不懂就問他們。”   楚皞見牌樓底下的人已經整裝待發,連忙出言催促,“快些去吧!”   “多謝仙長。”眾人拱手。   楚皞側身避過,“日後你我是同門道友,亦無需再以仙長相稱。”   嚴朝歲替他們答道:“知道了,仙長。”   烏泱泱的一行人另一群烏泱泱匯合,她走了幾步忽然轉身,聲音嘹亮,“楚師兄,我們後會有期!”   “必會再見!”   楚皞望著少女瘦弱的背影,心生無奈,倒底沒把過往經驗說出來。自己所以為的乾坤,或許在對方那裡等同於虛空,較之多言,不如令其自行體悟。   沉默了許久的莫問忽然靠近,臉上綻放出不懷好意的笑,陰陽怪氣道:“楚師兄,我們後會有期。”   楚皞麵無表情,抬手就是一記暴擊。   “啊——”   痛徹心扉的哀嚎直沖雲霄,莫問雙手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弱弱懇求:“師兄我錯了,我再也不皮了!”   “我還以為出趟遠門,你就分不清小大王了。”   “嘿嘿,您才是咱們昆侖的山大王。”   身後響起了試煉鐘聲,楚皞回頭看著泱泱人群向問心路挪動,淹沒了少女的行跡,釋懷一笑,轉身離去。   人多聲雜,嚴朝歲置身當中隻聽得一腦袋的嗡嗡作響,不勝其煩,故而放慢步伐,綴在隊伍後麵。   剛才負責試煉的白衣服弟子分發給眾人一塊玉佩,囑咐要隨身攜帶,遇到危險可以捏碎就能立即脫離險境。   而後叭叭說了大串內容,她不甚在意,又不是毛頭小子第一次,倒是看見身旁人捧著玉佩左看右看直呼精美,她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道玉佩不僅好看還特別結實,砸都砸不碎。   因為這是昆侖發給弟子通訊的通靈玉佩,壓根不是用來在試煉中逃生用的。   所謂試煉,隻是一道投映內心的幻境,若連自己內心那一關都過不了,自然就與昆侖無緣。   前世她看見的是什麼場景來著,嚴朝歲忖思片刻才發覺自己似乎忘記了具體內容,待回過神時,前麵的人群消失不見,轉而替代的是夕陽下的沙漠。   她深深呼吸,殺不了真人,難道她還打不過幻境中的一抹虛影嘛!   “劍來!”   咦?   嚴朝歲低頭看著空蕩蕩的右手,恍然醒悟現在的自己還沒有修劍,她很鎮定地撿起旁邊的石頭朝幻影砸去。   話說沙漠裡哪來的石頭?   幻影被砸中後,漸漸扭曲如同水麵漣漪,接著以此為中心向外擴散,漫漫黃沙消失,景象生變。   “即便我死了,也不會讓憫生玦落在惡人手上。”   嶽知夢不假思索道,隨著他的視線望去,是族人逃亡的身影消失天際,而他獨身一人牽引眾多殺手,朝著截然相反的方向奔去。   他將壓箱底的法術全部使出,不負年輕一輩之中法修第一的名號,各種法術絢爛,埋葬了源源不斷殺手,幾度險裡逃生。   他知道修仙界中有一幫為人賣命的散修,完不成任務誓不罷休,不敢掉以輕心,丹藥消耗很快,經年積累的法寶隻剩一二,可他不敢通知師門,也不敢求助摯友。   他畏師門人心難測,生出萬般貪婪意。   更懼摯友仗義出手,耽誤坦蕩修仙途。   蟻噬大象,遍體鱗傷。   一次次襲擊,令嶽知夢修行的金剛法身在久傷不治的情況下潰敗,露出了破綻,原先心駭欲退的敵人看到了希望,出手愈發狠辣。   他們都知道,這場以一抵千的纏鬥將迎來終章。   年少向往廣闊天地,他不顧家族傳承萬年的訓誡,執意要離開隱居之地,拜入巍巍仙門,習得法術千百,名聲顯揚於世,直到族人傳來求救密音他才想起自己的職責。   “不能讓世人知道憫生玦的存在。”   他一路狼狽逃到不知名的山林中,暫時得以擺脫追殺,獲得喘息之機,然而身體的衰敗在明確告訴他死亡將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冰冷的山洞裡,他一直外放的神識終於探查到靈氣波動,勉力刻出兩個桃木人將其搬回山洞。   殷紅血跡在玄衣上化作深色斑塊,絲毫看不出端倪,等待的過程,他竟莫名覺得鬆快,究竟是知曉死之將近的釋然,還是希望破滅的絕望,誰也不清楚,如今也難追覓出答案。   嶽知夢本來可以施展奪舍之法,但就像他本可以不理會家族求救那樣,心性使然,偏偏給自己挑了條最難走的路。   或許這是他最後一次進行選擇了。   “蒼天有眼,不亡我嶽家活路。”   他把憫生玦交給了初見的凡人,連同一身本事傳承,以及可窺平生事跡的全部記憶。   同殺手交戰百餘回,數次瀕死不願放棄半絲生機的嶽知夢就這般笑意晏晏,慨然赴死。   天不亡嶽家活路,他了斷自身生路。   嚴朝歲手指微顫,撫上胸腔那處有力的跳動,似得所悟,又似尋若無。   “縱死無悔。”她怔怔地說。   四方寂靜,眼前景象再度變換,兩側叢木豐茂的小徑,以及不遠處沿山而砌的長梯。   她環顧周遭,先前走在她前麵的人群屹立不動,如同座座雕塑。   抬腳邁入人群當中,嚴朝歲左右巡視,瞧見眾人神態各異,或皺眉思考,或恍惚不解,或痛苦掙紮,或甘於沉溺。   她啞然失笑,繼續往前走,越過人群,行至瑩白長梯,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這時,身後兀然傳來窸窣響動。   原是一名藍袍男子也從幻境中掙脫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