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藏經閣(1 / 1)

當一件事堅持久了,人就會養成習慣。   就如同天光大白,冷清的紫月穀在這時就會煥發盎然生機,修煉一宿的弟子陸續睜眼,給身上施了一個目前最為熟練的清塵術,然後打開房門迎接新的清晨,人流從四麵八方匯集往傳送陣方向而去,開啟今日之修行。   當然,也有的弟子會偷懶,從睡夢裡茫茫然醒來,眼瞅穀中報時的八哥喊了聲巳時已到,而後著急忙慌跑向傳送陣。   長老巳時二刻開課,從來不會等遲到者,畢竟放之縱之,既影響他人學習,又耽誤講課進度。   禾白露今日沒有去上課,倒不是她偷懶懈怠了修煉,而是昨日紹長老說她已經熟練掌握了五行法術的基礎,不用再學搓球術,可以到藏經閣借閱。   她在房間中聽見熙攘人聲消失,穀中又恢復平靜,這才出了門。   “咯吱——”   另一扇房門打開,從裡麵走出的短發女修神情淡淡,正是穩睡半宿的嚴朝歲。   “嚴道友今日也不去書院嗎?”禾白露的語氣沒有過分親昵,但滿麵笑容彰顯友好。   嚴朝歲點頭致意,聲音悠悠:“我打算去一趟藏經閣。”   “合著正巧,我也是去藏經閣,若道友不嫌棄,我們一同去?”   “那便走吧。”   兩人齊齊離開,院子裡清清靜靜,隻有紫楹樹在無聲地舒展著枝椏,片片葉影斑駁,浸染在靈氣當中的樹木或許在日後會生出靈性亦不可知。   宋未央在門後等了半響,平復下懼怕的心潮後才推門離去。   忘塵峰周遭靈霧繚繞,群巒若隱若現好似海市蜃樓,林木蒼蒼遠望迷人眼。   藏經閣始建於山底,臺基是從靈石脈礦裡切出來的完整巨塊,足有六丈高,二十六柱重簷廡頂的宮殿屹立上方,在它身後是沿山脊修建的石梯,約莫每隔七裡就有一座宮殿,如此銜接至山頂,共有七座宮殿。   “感覺比書院的靈氣還要濃重。”禾白露有種想要原地打坐的沖動。   “九品靈石拿來當臺基,地底下還有兩條綿延百裡的靈石礦,書院所在的山頭同這裡相比簡直就是荒郊野嶺。”   “啊?”   嚴朝歲目光幽幽:“昆侖弟子入門指南上有寫著,除了這裡,歸真峰的靈草園和洗心峰的磨劍石也有靈石礦連亙。”   禾白露臉頰微紅,囁嚅道:“我隻看了一半,後麵上了法修課後就沒時間看了。”   “凡事以修行為先,你在昆侖呆久了自然知道的就多了。”   “這樣嘛?可我與道友同時入門,總感覺不如你了解昆侖。”   嚴朝歲愣了好久,原來自己表現的這麼明顯,就連眼前的女修都能輕易察覺,那溫行舟他們是不是也將她的言行看在眼裡,隻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道友?”   “先進去吧!”嚴朝歲反應過來,麵色恢復如常。   自以為把握先機,多少是輕狂了些,日後還需收斂,她在心底警戒道。   進了門,兩人才發現裡麵已經排起隊,不過十來號人的隊伍也不長,很快就輪到她們。   管事是個體胖的築基修士,麵前擺著一塊木牌,寫著十塊靈石一天,隻可在藏經閣中觀看,不可外帶。   “這位師兄,我隻呆半天。”嚴朝歲取出五顆靈石。   管事沒吭聲,接過靈石後發給她一枚令牌,上麵顯示一個六字。   “我也是。”禾白露連忙開口。   前麵排隊的弟子尚未走開,見狀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怎麼沒說可以呆半天呀!”   “人長嘴是用來說話的,你不問,難道還想讓道爺我去猜?”管事哼笑一聲。   嚴朝歲摸摸鼻子,在昆侖修行五百來年,一些事情對她來說是習以為常,本來也沒甚要緊,但其他新弟子是初次接觸,兩者對比就顯出了差距。   老油子和愣頭青,聚在一起就是如此的涇渭分明。   藏經閣外麵看著不大,裡麵卻是用上了空間法寶,除非特意聚在一起,千百個人站在裡麵如同礫石入海。   一排排頂天立地的木架陳列其中,既有玉簡,也有紙質書籍,統共分為法術和雜學。   法術不單單指法修所學的五行四象之法和神識之術,還有各類心法、劍法和練體術,以及丹符陣器農術,意在提升修士修為和戰鬥水準。   而雜學囊括了修仙界的山川地貌、風俗歷史和人物傳記,旨在拓寬修士的眼闊。   關於修仙界的歷史,最初沒有人特意去記載,自打發現了修仙可以擺脫凡人百年壽命的桎梏,修士們卯住勁閉關突破,短則三五載,長則幾十上百年,死去的人無人記住,還活著的人忘乎所以。   直到有個大能突發奇想,把自己生平經歷潤色幾番,個人傳記遂誕生。   人變強了,手裡的資源也多了,世世代代積累下來,血脈相連的修士形成了修仙家族。   一些修士憑借家族底蘊,籠絡外姓為自己效力,突破血脈的桎梏形成了宗門,而後者往往壯大起來後就會稀釋一姓之族的權力,而非像凡人帝王般代代相傳。   沒有傳承至今的血脈,隻有亙古不變的道理。修士以實力為尊,別指望練氣期的掌門可以指揮得動元嬰期的弟子。   雖然不知道第一個修煉的人姓甚名誰,但後人從故紙堆裡往上推算,將修仙界的歷史分為了四個時期,乃道始、道衍、道化、道合。   如今正是道合兩萬八千一十年,不過除了好鉆研的老學究,誰也不會特意去記這些,偶爾提及也隻說多少年前、上古年代、誰誰誰還在的時候。   稽老所在的年代便是道始時期,這時的修士喜歡華麗的服飾和繁復的法術,實用和厲害是其次,能讓人眼花繚亂的才是首要。   嚴朝歲的目光掃過書架側的標識,終於看到了想要的東西。   書架每一層隔板長半丈,卻堆放了十幾個宗門的玉簡,洛水宗僅有一枚。   不過正經的內容並不多,寥寥幾段,寫洛水宗由掌門勒微創立,幾千年後,勒微渡劫時引來的天雷把山門劈沒了。   尾頁,落有“藏經閣於道合一萬一千九百年元月整理成冊”。   這說明此簡萬年未曾更新了。   藏經閣的書籍悉數由忘塵峰弟子整理,每隔兩百年,事者會將在此期間收集的新資料編撰進舊書中。   或許太上紫極宮會有更全的資料,曾經稱霸修仙界的宗門,一靠實力,二靠傳承。   太上紫極宮存在十來萬載,可謂長壽。   書中還寫了一部分名人軼事,像什麼體修改修劍,走火入魔成劍瘋子;貌美女修戀上外門弟子,最後成為峰主夫人;太上長老三次飛升皆失敗後,閉關近千年無人知其生死,等等。   果然,比正史更廣為流傳的是閑史奇事。   結合自己搶奪的記憶碎片,稽無琊便是飛升失敗的太上長老,難怪神魂能堅挺這麼久。   最吸引她注意力的,是這個外門弟子逆襲成為掌管一峰的峰主。   門派篩選弟子的製度十分嚴格,天賦慧根皆佳者為核心弟子,可拜門中長老為師;次者為內門弟子,不一定能拜長老為師,但可接受門派的培養;最次者為外門弟子,不築基不得入內門,沒有師父沒有資源,隻能得到門派庇護。   此篩選製度由古延傳至今,如今的門派視情況對篩選製度作出調整,像昆侖規定外門弟子有重大貢獻者可入內門。   嚴朝歲上輩子沒有拜師,後麵奪得的執劍長老之位其實是虛職,每百年一次的奪劍大比,凡金丹修為弟子皆可以參加,打過他人贏得魁首便能向執劍長老發起挑戰。   當然,被挑戰的執劍長老會把修為壓製為金丹期,若長老獲勝則繼續蟬聯,若弟子獲勝即可成為下一任執劍者。   等弟子修為至元嬰,便能真正從執劍長老接過流光劍。   執劍者,象征的是每代昆侖劍修中的第一人。   而峰主之位,不是僅憑戰力就能奪得的。除了管理闔峰大大小小諸多方麵,還要協調同其他峰主長老的關係,自身實力也需強悍。   譬如梁世故曾是浮屠寺妙法堂的堂主,那是一個向信眾宣揚佛法的地方,舌若燦蓮的梁世故棄佛修道,一千歲的元嬰雖然不如溫行舟這般天眾奇才,但別忘了人家是中途轉修的。   他先是擔任懲戒堂堂主,而後又成了意悟峰峰主,兩者握在手中,闔峰上下都是他說了算。   宋矜歌把這篇軼事又重頭到尾看了一遍,看到“女修天資卓越,不過百年便結金丹”,如此這般資質,說明這個女修是核心弟子。   接著往下看,寫著“平平無奇,日復一日修行而不見寸進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為分到藥園著獨力累活。於此嘗被惡人欺,不敢抗,忽一日頓悟,與人較勝,不復往日局縮,修行亦一日千裡。”   結尾寫道,“二人之齡相差無幾,一為高者天之驕女,一為是不見經傳之外門子,雲泥之別,可誰念日後,外門子當為一峰之主。”   嚴朝歲將玉簡放回原位,心想這人竟比她還勵誌!   遽爾間,她感應到神識印記被觸動,潛藏的危機得到解除,再無第二人知曉那夜秘密。   畢竟這世上不存在守口如瓶,隻有死人才會閉嘴。   ·   此時,萬裡之外的中域。   宋家盤踞的縹緲城處在四域交界,每日人來人往,傳送陣開啟的次數比天上掠過的飛鳥還要多。   “死人了!”   傳送陣打開的時候,騷動的人群呼一下湧出了陣外,隻剩屍體躺在裡麵。   守陣的修士暗道晦氣,抬手化出一道水幕將屍體卷走,正猶豫是要通知城衛上門取貨,還是自己送貨上門,屍體的手忽然動了。   他黑著臉,撤回了水幕。   “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過後,少女睜開眼睛,愣神地看向四周陌生的景象。   “這是哪兒?”她喃喃自語。   後腦勺仿佛被人敲了一悶棍,她摸了摸並沒有發現傷口,但針紮般的痛楚綿綿不絕,比剛才被水淹沒口鼻還要難捱。   “未央!”   她聽見有個人喊自己的名字,抬頭望去隻見青衫修士從天而降,目光灼灼,神情威嚴勝似殿中神像。   “這些天你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