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能殺我!”宋未央躺在地上狼狽喘息,脖子一圈青紫,目光滿是懼怕地看向安坐床榻的女修。 敗局已定,瀕臨死亡的感受讓她失去先前的囂張氣焰,此刻聲淚俱下,隻盼對方能饒自己一條命。 嚴朝歲不喜折磨敵人,更喜歡直截了當地完成目的,“稽老是吧?再不現身我就把你的宿主給殺了!” “你怎麼知道……” 宋未央臉上血色全無,如果說剛才她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現下便是心如死灰。 嘆息響起,羸弱的神魂從她身上飄了出來,認命般平和:“是老夫小瞧你了,原以為隻是個身懷至寶的無名小卒,倒不想栽在你手中了。” “廢話甚多,聒噪!”嚴朝歲冷笑,“魂力流失這麼厲害還茍延殘喘,看樣子你也是個怕死的,不想死的話就老實交待,你是從何得知憫生玦?” 稽老搖搖頭:“它的來歷老夫並不清楚,但老夫祭練的神通是天眼,能瞧見你身上寶物散發的靈光直沖雲霄。” “看你身上幻化的法袍,形飾華貴,並不是當下流行的樣式,應該活了相當久吧!” 人死後會墮入輪回,古往今來都將這輪回所在的地方稱為地府,掌管地府的是閻王爺,生死簿言今生命,判官筆定來世運。 也不知道最初是被誰提出而後廣為流傳,究竟是臆想,還是親眼所見,更甚於是不是在身處地下,世人便不得而知。 修士一身修為通天徹地,移山填海之造化於股掌之間,輕而易舉。 然而麵對生死這個萬古難窺的規律法則,始終不能掌握,既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亦不能永世長存。 拋七情,斬六欲,一顆道心全然投入修煉當中,不過是與天爭壽,延緩死期。 怕死就不要修仙,然世人汲汲以求的大道盡頭,心向往之的飛升成仙,在人心中是不言而喻的長生。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最起初,人們修仙隻是為了尋求長生。 至於成為仙人就能長生這事,誰也不知真假與否,畢竟飛升上界的人從來沒有返回。 比起長生這虛無縹緲的幻夢,人們更為常見的是死亡。 修士忌諱死字,對各種死法都賦予別稱。 譬如道士的死叫羽化、仙逝,和尚的死叫圓寂、涅槃,為某事舍命叫殉,年紀輕輕就死的叫殤,熬完壽命死的叫坐化,渡劫失敗被天雷劈死叫隕落,還有翹辮子、蹬腿了、見閻王爺去了等等。 好似這樣就能回避死亡。 凡人死了就是真的死,黃泉路上奈何橋,飲下孟婆湯忘卻前塵,閻王殿上審罪惡,此生事消投胎轉世。 修士死了神魂仍能存在於世,有背景的重塑身軀,有毅力的改行做鬼修,什麼都沒有但心狠的就奪舍。然而奪舍他人身體有違天理,往後渡劫的難度是尋常人的百倍,而是被發現後還會遭到世人的嫌惡和剿殺。 像稽老這種情況一直保持神魂狀態,消耗的是自身的魂力,直到力竭便是死期。 嚴朝歲對這抹神魂在世的時間有過猜測,但未敢確定。 “老夫是洛水宗的太上長老,稽無琊。” “滅門了?” “沒錯,有十來萬年了,又或者更久。” 嚴朝歲停下手裡把玩著玉簡的動作,皺起眉頭,對方施的三千如夢比現在的要更為繁雜華麗,相同的內核,套上的步驟更多,確實是上古修士的作風。 講究的,就是一個外表是宮殿內在是茅屋的無用華麗。 但茍了十來萬年,未免也太能扛了,估計是有秘術法寶維持,不然早就灰飛煙滅。 “宋未央跑到昆侖拜師,可是你慫恿的?” 稽老輕嘆:“洛水宗的遺址藏在風爻山腹地,三年後開啟的合羅秘境,隻有太上紫極宮和昆侖的弟子方能進入。” 而太上紫極宮,根本就不會收宋家任何一人為弟子。 因為在一萬年前,太上紫極宮中的宋姓勢力愈見強大,為防止門派落入一姓之手,造成如同凡人帝皇般的存在,以宮主於清歡為首的派係與宋姓展開了激烈的內鬥,前前後後折騰了將近兩百年才把宋姓趕出太上紫極宮。 但為此付出的代價相當大,本是五域霸主的太上紫極宮實力大減,這才讓其他門派有了冒頭的機會,形成了現下十大仙門的格局。 若非於清歡飛升了,太上紫極宮的史書上怕是要把她的名聲給寫臭。 此後,太上紫極宮仍是仙門之首,但失去了曾經說一不二的地位,東南西北四域被後來者居上,自家所在的中域也被宋家瓜分一角,直接衍生出一個修仙世家之首。 太上紫極宮能收宋家人為弟子才怪,要是可以的話,它恨不得滅了宋家。 “宗門遺址,難不成你想興復洛水宗?”嚴朝歲話是這麼問,眼底卻是流露出不信。 “你看!”稽老覆掌生花,漸漸幻化成一個葫蘆,隻見其外表瑩綠透亮,仿佛蘊含有盎然生機。 他開口解釋道:“此乃天賜靈物,喚作天端。內有一方世界,不僅靈氣濃鬱,還能加快藥草生長成熟,得之便可仙途坦蕩,飛升不過是時間問題。” “那你怎麼落得如今這副光景?” 稽老的魂魄顫了顫,尷尬道:“那是洛水宗掌門之物,並非老夫所有。” 說白了,稽老就是想找人挖祖墳。 “不對呀,從來沒聽說過風爻山裡有甚宗門遺址。”嚴朝歲伸出手掌,瀲灩受到感應飛回她手中。 宋未央吃痛哀嚎一聲,聽著兩人的對話,此時的她對蠱惑自己來昆侖的稽老生出了怨恨,但礙於實力低微,隻能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嚴朝歲不要殺了自己。 “洛水宗的護山大陣名曰萬厄入墟,一旦開啟就會將整座山門的氣息掩埋,藏於空間的裂縫之中,直至陣法靈力耗盡。” 嚴朝歲挑眉:“數十萬年的光陰,想必除了宗門儲備的靈石,天端也被填入陣眼當中了吧!” “沒錯,隻要進去陣中就能拿到天端,老夫可以助你入陣,但求你為老夫重塑身軀。” “嗬嗬,你怕是還有所隱瞞吧?” 嚴朝歲驅動神識向其攻擊,本就羸弱的神魂當即受到重創,幾乎連人形也維持不住。 “你卸磨殺驢!” 她可不管對方是怎麼罵,雄厚神識重如山般壓製住稽老,這次改攻擊為吞噬,記憶的碎片一點點湧入腦海中,拚湊出被隱瞞的真相。 增長神識的辦法,除了修為的提高和專門的鍛煉,還有一種極為快速的辦法,就是吞噬他人的神識。 這可比搜神術更損更狠辣,不僅能得到對方的記憶,還能致其於死地,魂飛魄散那種。 稽老顯然意識到這點,眼神怨毒,茍活萬年的神魂在這一刻竟然主動潰散,消失在天地之間。 “到死還藏一手……” 嚴朝歲有些可惜,有關於洛水宗的記憶大部分被自己得到,但稽老生平之事卻隻有零星幾段,估摸是他把這部分經歷視為秘辛藏在了神魂深處,不願讓人輕易窺探。 她扭頭,看向地上瑟瑟發抖的宋未央,揚起了瀲灩。 “不要殺我,求你別殺我!”宋未央失聲尖叫,卻見對方的劍在自己衣服上擦拭兩下,而後收回劍鞘當中。 “你走吧!” 宋未央詫異片刻,隨即感激涕零道:“謝道友不殺之恩,先前是我多有冒犯,但那都是被稽無琊蠱惑的,我我……” “停,我還沒說完呢。” 宋未央拔下手上玉簪,又將儲物袋雙手奉上,聲音哀切:“隻求道友不要殺我,宋家,對對對,我是宋家家主的孫女,我可以讓我爹給道友靈石法寶,他是元嬰修士,是七品煉丹師,我可以求他為道友煉製丹藥,什麼避厄丹歸元丹都可以送給道友……” “你說的,我都不需要。”嚴朝歲右手放在她的頭頂,悄悄打了一記神識,“我不能在昆侖殺你,那樣會給我帶來麻煩,但你必須離開昆侖,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我明天立馬下山,絕對不會有一刻停留!” 嚴朝歲滿意的點點頭:“剛才我給你下了咒術,元嬰以上修為方可解除。你乖乖回家,我記得山腳的城池有千裡傳送陣,你收好簪子和儲物袋,可不要因為沒有靈石而在路上耽誤了。” “好,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我會聽話的。” “那就拿著你的東西走吧,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在昆侖對你動手的。” 宋未央破涕為笑,捧著東西也不顧腿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一瘸一拐地飛速離開,仿佛身後有惡鬼在追她。 “這陣法隔音效果挺不錯的。” 紫月穀中一片靜寂,無人知曉房間中發生的事情,無邊的夜色掩蓋住了詭譎洶湧。 嚴朝歲掌心凝聚靈力,一力降十會,震碎了宋未央布下的陣法,順便把房間中和院子裡的血跡清理乾凈,待天亮後,任誰也瞧不出異樣。 視線落在某扇關緊的房門,她彎起嘴角。 不在昆侖殺宋未央是為了杜絕宗門審查,懲戒堂的存在可不是吃素的,平白無故死了一個弟子,這可是對宗門的挑釁,不徹查清楚何以安其他弟子的心。 但弟子自行離開就不關她的事了,尤其這個弟子還是出身修仙世家之首,旁人隻會道宋未央受不了昆侖的苦。 畢竟好端端的放著宋家家主之孫不做,跑來昆侖做一個普通弟子,任誰也覺得是大小姐的一時興起,吃到苦頭了,便自然知難而退。 “昆侖有那麼多隻眼睛在看,我怎麼會在這裡殺害同門呢?” 她喃喃自語,眼底卻是流淌著藏不住的殺意,濃鬱得幾乎化為實質。 隻要宋未央離她的距離超過千裡,存在其識海當中的神識印記便會自動觸發殺招,直接震碎識海將其神魂剿殺。 斬草要除根,春風才不會吹又生呀! 況且,她隻說過不會在昆侖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