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顧意茗準時到達臻品,樓下站立的幾分鐘,門口進進出出都是西裝革履打扮的人。 這是一個他人眼中精英集齊的大企業集團,是許多人一輩子難以企及的地方。 外觀的浩大,讓人不會輕易的去懷疑內裡的究竟,就好比一個一身名牌的人,外人不會想到他自身是否有這個價值。 虛張聲勢,不外如是。 而如今顧意茗也要學著去做個虛張聲勢的人了。 顧意茗將晚上整理出來的一張檢查清冊交給陳婷,大致給她講了一下內容。 “檢查方向有所調整,你按照清單上一個個整理,資料提供讓他們抓緊點,今天把涉稅的事項資料全部收集完,你先看他們的開票情況,注意對照近期大企業局的檢查,出個對比情況,其他的也按照這個來,爭取今天初稿能夠出來”。 顧意茗說完,卻見陳婷拿著清冊微微愣神,也不知道剛說的話她聽進去沒有。 顧意茗敲了敲桌子問道,“怎麼了”。 陳婷回神搖頭,“沒事,顧姐,你放心我聽明白了,一定按時完成”。 顧意茗沉吟片刻點點頭,倒也沒說什麼,拿著自己那份繼續忙碌著。 沒一會陳婷問她,“顧姐,這個資料感覺和平常的檢查不太一樣,是做什麼用啊”。 顧意茗拿著筆頭也不回道,“沒什麼不同,正常的輔助,你經手的少不太明白罷了”。 陳婷漫不經心的點點頭,卻也忍不住反駁,“就檢查那些的話應該很快,不過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先看吧,檢查完再說”。 李盛給顧意茗出了一個巨大的難題,她不能什麼都不做,又做不到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一夜深思熟慮,顧意茗終於下定決心,她要選一個合適的人帶回去交差。 關於這個人選顧意茗是做了充分的考量的,分量不能太輕,太輕了交不了差,也不能太重,太重了會引火燒身。 挑來挑去,她選中了秦俊,是以這些資料也都是為了做實秦俊的罪證而收集的。 兩人忙了好一會,門外有人敲門指名道姓要找顧意茗。 來人是個生麵孔,嚴肅刻板的一張臉,不怎麼惹眼,但顧意茗隱約覺得在哪裡見到過。 一時之間又沒有頭緒。 “顧科長您好,我們謝總監有事想請您過去一趟,她在辦公室等您”。 鑒於謝穎的瘋癲,顧意茗謹慎的問,“有要緊事嗎”。 男人搖搖頭,“我不是很清楚,您去了就知道了”。 顧意茗第一反應是拒絕,她可不想上門挨打。 剛要張口拒絕,轉念一想,想起李盛叮囑的事情,問道,“蕭主任在嗎”。 男人眼眸微閃點點頭,“在的,就在謝總辦公室”。 顧意茗遲疑片刻,叮囑陳婷道,“我去一趟謝穎那裡,有事給我電話”。 然而陳婷呆呆的沒什麼反應。 直到顧意茗的身影消失不見,陳婷終於想起來人的身份,忙追了出去,卻已經尋不到兩人的人影了。 陳婷站在門口猶豫了片刻,想到什麼狠狠的剁了跺腳,朝著電梯口追了過去。 顧意茗隨著男人直上頂樓,出了電梯男人帶著顧意茗繞了一圈,沒有去尋謝穎的辦公室,反倒往樓梯間引,顧意茗後知後覺的覺出危險的氣息,停下腳步。 男人卻似背後有眼睛,顧意茗剛有動作,男人回過頭注視著顧意茗。 兩人僵持一瞬,顧意茗在對視中敗下陣來,她先前竟沒有發現,這個人眼神間的戾氣重的嚇人。 顧意茗腳下遲疑著想要偷跑,那人察覺到一把抓住顧意茗,連拖帶拽的往樓上去。 骨頭撞到扶梯上,咚的一聲悶響,疼的顧意茗眼冒金星。 沒給顧意茗喘息的時間,很快她被帶到了天臺。 冷風呼嘯灌進嘴裡,顧意茗被嗆出了眼淚花,她眼前一片朦朧,隻看到打開的門離自己越來越遠。 心裡的害怕,和身體的疼痛,不停的拉扯著神經,強烈的求生欲,讓她的腦袋飛速運轉著。 顧意茗咳了一聲,將眼淚逼出眼眶,眼前漸漸清晰,她的聲音也跟著發顫。 “我看你手上係著編繩,你也有孩子的吧,你有想過嗎,你要是做了錯事,你的孩子這一生將會帶著殺人犯的兒子的身份活著,這輩子他該怎麼辦”。 那人手臂上的青筋鼓起,呼吸急促而雜亂,顯然是思考了顧意茗的話,內心開始掙紮。 過了好一會,顧意茗剛恢復點力氣,那人卻忽然變了臉,猛的掐住顧意茗的脖子,顧意茗一時不防險些閉過氣去。 顧意茗下意識的胡亂掙紮,然而她越是掙紮男人越是下死手。 也不知是不是瀕死前出現幻影,顧意茗恍惚之中看到陳婷套著那一身墨綠的棉襖,站在天臺的樓梯口。 顧意茗伸出手去想要求救,她張著嘴用盡全力,卻吐不出半個字,她的眼角漸漸濕潤,眼前一片模糊,那墨綠也忽而消失不見,從頭到尾似乎隻是她的幻覺。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也就幾個喘息的功夫,在顧意茗看來是極漫長的時間。 當顧意茗絕望的閉上眼睛,迎接死亡的到來時,身後忽然卸了力,她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像一條瀕死的魚張著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 那一瞬間,顧意茗感覺肺腔好似要炸開,空氣進入到身體的同時,身體控製不住的痙攣,頭昏腦脹,眼前冒著星光,喉嚨裡全是鐵腥味,那感覺比死好不到哪裡去。 緊跟著顧意茗聽到巨大的一聲響,然後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頭頂,那一雙眼通紅著,似乎下一秒就會哭出聲來,她忍不住想笑,微微抬了抬手,將要觸碰到眼前的人時,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等顧意茗再度睜開眼,看到一個精悍的男人坐在她對麵的沙發上,一身匪氣,笑的十分隨意。 顧意茗還沒有來得及弄清楚發生了什麼,那人笑嘻嘻的開口,“顧姐,我是齊易” 顧意茗人還有些恍惚,待看清眼前的人,猛地的坐起身來,剛經歷生死,看誰都覺得可疑。 “你是誰”。 齊易忽而想起什麼收了臉上的嬉笑,恭敬的站遠了一些,拉開兩人的距離。 齊易又重復了一遍,“顧姐,我是齊易”。 顧意茗皺著眉頭思索一瞬,可腦海裡對這個名字沒有半分記憶,她慢慢的轉著腦袋四處看了看,沒看出什麼門道來。 “是你救了我嗎”。 那會顧意茗精神狀態不好,不知道看到的是真是假,她心裡是下意識的想要杜絕另一個可能。 齊易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並未回答顧意茗的話,“顧姐,不熟的人別跟他們走,有些人心黑著呢,那天臺可是沒了好幾個人了”。 顧意茗聽出齊易的深意,她後怕的摸著脖子,此刻還能感受得到那陣窒息。 然而害怕歸害怕,顧意茗對齊易的懷疑並未打消,“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誰讓你來的”。 齊易露出一口白牙,“顧姐,我是穆哥的人”。 顧意茗捂著疼的發麻的額角,腦袋很是淩亂,原來她看到的不是幻影,真的是他。 好一會,顧意茗啞著嗓子問,“他在哪”。 齊易舉著大拇指往後麵指了指。 顧意茗這才發現自己的身後是做的隔斷,一墻之隔另有空間。 顧意茗垂著眼盯著地麵,猶豫片刻慢慢朝外麵走去,她的內心十分復雜,她既想要見他一麵,又不想這個時候見他。 顧意茗從小門一出來就見到穆遠,他坐在茶幾前吃著粉,熱氣騰騰的一碗粉,穆遠三下兩下的吃完,見顧意茗站定在門口,他很快收拾好桌上的殘餘,走去顧意茗身旁。 “要吃點東西嗎”,穆遠問她。 才發生那樣兇險的事情,穆遠的頭一句話竟然如此平和,就好像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顧意茗耷拉著眼搖搖頭,不願意開口,也不願意看穆遠,她心裡極度的別扭,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麵目來回應對待他。 “坐吧,你的傷沒好,站久了不好”。 穆遠沒有在意顧意茗的沉默,目光在她脖子上的傷口處多停留了一會。 齊易守在門口,津津有味的瞧著兩人。 穆遠瞪了齊易一眼,齊易乾笑兩聲識趣的把地方留給兩人,出去前站在穆遠麵前說了句話,齊易的聲音不算小,顧意茗隱約能聽到。 “穆哥,時間差不多了,警察一會要過來問話”。 穆遠的表情微冷,“我知道了,你先去找蕭畢,就說我一會要見他”。 齊易應聲出了門去,屋裡隻剩下穆遠和顧意茗,兩人麵對麵坐著,有一瞬間是局促的。 “你在外麵這麼沒有警覺性的嗎,隨便跟著一個陌生人去天臺”。 或許是緊張,穆遠的聲音有些冷硬,還有點他無法掩飾的後怕,其實他是想問一問顧意茗緣由,一開口就變了味。 要換了平常,顧意茗早懟回去了,可她底氣不足,要是沒有穆遠及時出現,她現在也沒有機會站在這裡聽他嘮叨。 “想找蕭畢問點事情”。 顧意茗的嗓音啞的不成樣,說一句就咳個不停。 穆遠倒了杯溫水放在顧意茗手心裡,原本是要安慰的話,一出口又成了指責。 “要見他,你可以找我,你呆了幾天,應該也見識了這裡的情況,要想顧好自己,就不能太大意”。 穆遠很久沒有說這麼多話,微微有些喘,他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太過用力反而呈現出一種極端來。 穆遠想起昨天晚上那女人奚落自己的話,有一句他是十分認同的,那女人說,“你做了那麼多,最後得到什麼了,就連心頭上的人都要護不住了吧”。 昨晚上尚且能還口,到今天還口的餘地都沒有。 他要是再晚來一步就見不到顧意茗了,她根本不知道此刻他是什麼心情,失而復得,恨不得把她藏的遠遠的。 人的情緒一變,最先能感受到的就是身邊的人。 “為什麼”。 顧意茗不明白,穆遠這算什麼,他救了她不假,可不代表他們之前的事情就能一筆勾銷了,他一句兩句的不把自己當外人,他是以什麼身份來教訓她。 穆遠坐著沒動,他聽懂了顧意茗的意思,她不是在問他原由,而是在問他為什麼突然這樣,說的順嘴險些忘了他們早就沒有關係了。 “你可以自行判斷”。 先放手的是他,不肯放手的還是他,可是他又能怎麼辦呢,放不開的一直都是他。 “一會需要我做什麼”。 顧意茗從拉扯中抽身出來,她一向知道沒法回答的話該怎麼裝傻充愣。 穆遠看著顧意茗,依然是各說各的話。 “顧意茗,在這裡要想活下去不僅要用眼睛看,還要用心,沒有敏銳的洞察力趁早回去吧,你不是每一次都能恰好遇到我回來的”。 穆遠內心是矛盾的,他一麵清楚顧意茗根本無法選擇是否留下的問題,甚至偶爾會因為這個不得已而感到竊喜,一麵又希望顧意茗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得一個平安。 顧意茗緊緊的盯著穆遠看,有一種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你…”。 顧意茗剛開了個口,外麵敲門聲響起,一瞬間心頭萬千思緒煙消雲散,那沒有問出口的話再沒有提及的勇氣。 “請進”。 穆遠的聲音帶著點壓抑的怒火,他知道此刻門外的人是誰。 齊易帶著人進來,他走在前頭吊兒郎當的。 “穆哥,人來了”。 穆遠翹著二郎腿,對著齊易一揚下巴,人識趣的出了門去。 “很震驚我回來了”。 穆遠似笑非笑的看著蕭畢。 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穆遠的氣勢依舊死死的壓製著蕭畢。 蕭畢坦然的笑了笑,“沒有,穆總的事輪不著我來操心”。 穆遠挑了挑眉,並不深究,似笑非笑的開口,“我這裡倒是有件事要你操心”。 蕭畢恭順的垂下眼眸,“這是我的職責,您盡管吩咐”。 穆遠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當然不會被蕭畢這表麵的恭順迷惑。 幾年的交道,蕭畢喜歡玩什麼把戲,穆遠心中有數著。 “跳樓的那個,我和鄭冶商量過了,後事的處理還有家屬的慰問,全交給你了,那是你手下的人,好好的把人送走,也算全了他跟你這麼一段,你說呢”。 穆遠打著機鋒,眼眸含著冷峭。 蕭畢仍是笑了笑,麵色不改的回答,“好,我一會就去安排”。 顧意茗坐不住了,她還奇怪為什麼有警察過來,原來那一聲響是一條人命。 “另外,你配合謝穎準備檢查的資料吧,老讓人家來催多不好,一口一個領導的,也得拿出點行動來”。 蕭畢仍是點頭,半點不帶猶豫的。 可越是如此,越讓人覺得不正常,外表太過平靜,讓人根本捉摸不透,或者說這種幾近完美的應對,不該是一個職場人應有的反應。 穆遠是不在意蕭畢心裡如何想的,他不管蕭畢是跪著應聲還是站著應聲,隻要應,他就滿意,他要的也就是這份低頭。 穆遠又補充了一句,“下次要見顧科長,別讓人去請了,直接來找我吧,她忙”。 蕭畢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僵硬,但他掩飾的很好,沒人發現。 “好,我轉告謝總監”。 蕭畢若無其事的轉身離去。 穆遠冷冷的看著人離開,好半晌,回過頭去對顧意茗道,“以後見到他繞著走吧,他瘋起來沒人知道會發生什麼”。 顧意茗張了張嘴,竟無法反駁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