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市郊,有一個很繁華的叫宋家店的小鎮。 小鎮上的人們穿著嶄新整潔的衣服;叮鈴鈴不時傳來的清脆的自行車鈴聲;板正筆直的水泥路麵;綠樹成蔭的街道;一排排的青磚瓦房;排列整齊的寬敞明亮的學校、大大的寬闊的操場;一個個藍色籬笆圍起來起來的小院落……。 這一切都在顯示著它的富足,還有超出孫好幾小村莊很多倍的進步與繁華。 可惜並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像外麵看到的美好。 在一座三間大瓦房的院子裡,兩個小女孩緊緊依偎著,她倆穿著破舊的衣服,瘦弱的就跟兩隻小貓一樣。聽著屋裡時不時傳出的叫罵聲渾身顫抖著。 大點的小華低頭擦了擦眼睛裡的的霧氣,摟著妹妹默默地流著眼淚。 初秋的季節還是有些冷,倆孩子凍得哆嗦了一下又使勁抱的更緊了。 剛滿四歲半的小靜抬頭怯怯哭著說:“姐姐,姐姐,我要找媽媽,姐姐我餓。” 七歲的小華哭的更厲害了,她緊摟著妹妹“乖,不哭不哭,姐姐也想媽媽。” 提到媽媽她比妹妹哭的還傷心。 屋內一片狼藉,地上滿是碗碟碎片,混雜著兩個被踩踏的滿是裂痕的相框。 兩張充滿著笑容的全家福照片被硬生生撕裂成了碎渣。 一個三十多歲戴著金邊眼鏡的男人緩緩站起身,他看著這一地的碎片嘆了口氣,拿起掃把準備打掃。 旁邊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一腳踩住了掃把,她尖銳地沖著男人罵道。 “張春,你個挨千刀的,你當初怎麼答應我的?結婚的時候你就說不讓我當後媽,說把倆孩子送走,這到現在快一年了你還沒送走,你這個騙子。” “我告訴你,老娘可不是吃素的,你要是再不把倆小兔崽子送走,我就跟你離婚。” 她氣咻咻地邊罵邊使勁踢了一下地上的碎片。 被她用力一踢,一塊玻璃碎片高高翹起又落下,紮在了她穿著尖頭軟皮鞋的鞋麵上,尖尖的玻璃穿透了鞋麵刺到肉裡。 女人疼的吸了一口冷氣,她一把拔出碎玻璃片更生氣了。 “你們都欺負我,這日子沒法過了,我不活了。” 她撒潑嚎叫著,罵人的聲音越來越難聽。 “閆雲,你別罵了,我這不上周就給我媽寫信了嗎,等我媽來了就把這倆孩子帶走還不行嗎?” 男人小心翼翼地看著女人的臉色哄著道。 “你媽,你媽,啥都是你媽,你就聽你媽的,要是她不來領孩子我看你咋辦,我可不想養這倆賠錢貨,”女人沒好氣地說。 “好,好,我媽要是不來接孩子,我就把他倆送人,咱倆自己再生一個……。” 男人很無恥地隨聲附和著。 窗外倆可憐的孩子聽到親爸後媽的對話,眼淚流的更兇了。 姐妹倆緊緊抱著依偎著,怕吵到後媽再挨頓打,嚇得不敢哭出聲,隻能小聲低低地啜泣著……。 不知過了多久屋裡,一聲女人的嘻笑聲傳出,是男人哄好了刁蠻潑辣的媳婦。 倆人在溫暖寬敞的房間裡小聲嘀咕著談論著,時不時有笑聲傳出。 屋外兩個年幼的孩子又冷又餓,沒人理她們,她們也隻能在原地待著不敢挪動一步。 院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聽到敲門聲,張春出來去開大門,他徑直朝門口走去,仿佛沒看到院子裡的兩個女兒。 大門外,張姥姥風塵仆仆,她拎著好幾個裝的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子站在門口,一臉疲憊。 “媽,你咋來了?”張春詫異地問。 “你上次來信不是說得過段時間才能來嗎?咋這麼快就提前來了。” 他一邊幫著拿東西一邊問。 張姥姥這輩子共生了六個兒子,四個閨女。 這個數字聽起來很嚇人,但那個年代沒有啥計劃生育,醫療條件也不發達,女人懷了孩子就隻能生下來。懷了生生了懷,孩子多了都是大的帶著小的,一個拉扯一個。 那時候農村養孩子跟養牛馬差不多,有口吃的就能養活,也不咋精心伺候,孩子純靠天養,稀裡糊塗也就長大了。 張春是張姥姥的第二個兒子,也就是小狗剩的二舅舅。 張姥姥的大伯哥住在省城附近的小鎮裡,他自己開過藥店,當過鄉村醫生當過副鎮長,家境非常殷實。 但他們有個很大的遺憾,張姥姥的大伯嫂不能生育,結婚二十多年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 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他們就從張姥姥家挑了一個孩子過繼過來。 張春小時候特聰明,長得白白凈凈,小嘴也特會哄人。所以就被相中過繼到了大爺家,戶口也從農村遷了出來,搖身一變成了有城鎮戶口的城裡人。 養父母把他當親生兒子寵著慣著,他們供他上了學讀了書,又給娶了媳婦蓋了新房。 可就是因為養父家境好對他又寵得厲害。張春嬌生慣養長了一身公子哥的毛病,他身材瘦弱,挑吃挑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根本就無法自立門戶過日子。 要是能繼承養父家遺產也就罷了,偏偏張春沒那個好命。 他十九歲那年養母去世了,養父再婚娶了一個山東女人。這個山東女人也爭氣,四十高齡第一年生了一個閨女,第二年又生了一個男孩,這家業大體也就跟張春沒啥關係了。 幸好養父有眼光給他娶了個好媳婦,又生了倆閨女。 這個媳婦聰明能乾,是個能頂事能撐家的,再加上有養父家偶爾幫襯著,一家四口的小日子倒也過得不錯。 沒想到的是一年前,張春媳婦得急病去世了,留下兩個沒娘的可憐孩子。那時候大女兒小華六歲,小女兒小靜剛三歲半。 張春自己帶倆孩子根本就過不下去,再加上他性格懦弱又不善言辭,更是撐不起這個家來,倆孩子每天都餓得吃不飽飯。 一個鰥夫帶著倆孩子在本地很難再娶。 熟人給介紹了外地農村的一個叫閆雲的姑娘,閆雲相中了張春的城鎮戶口,還有張春家的三間大瓦房。但唯一的條件就是不當後媽,不養這倆沒媽的孩子。 張春急著娶媳婦回家過日子,閆雲說啥條件她都答應。本想著她跟孩子們相處時間長了就有感情了。哪成想閆雲也不是個好哄的,三天兩頭鬧一場,對孩子也是隔三差五就打罵一頓,倆孩子衣服穿不暖,飯也吃不飽。 實在沒招了,他又想起還有個親媽,於是寫信求救。 張姥姥接到信的時候,家裡正忙著收割麥子,根本抽不出時間來。 但張姥姥實在是太擔心倆孫女,愣是貪黑起早提前三天割完了麥子,急著就趕來了。 孫好幾屯太偏遠,到這裡交通非常不方便。 張姥姥一路從孫好幾屯走三裡路到鎮裡,又從鎮裡坐將近兩個小時的大客車到縣裡,再從縣裡買火車票坐四個小時的火車到省城。 火車票因為不是始發站基本都沒座位,她就得在火車上整整站四個小時。到了省城火車站天早就黑了,往宋家店去的末班車也都收工了。 張姥姥就在火車站的候車室裡熬上一晚,第二天早上坐一個小時的公交車趕到張春家。 這一路的顛簸和勞累可想而知,特別是對於六十歲的老人來講更是不易。 而張姥姥的肩上還扛著給兒子帶的大包小包的土豆粉、豆角乾、土豆乾、自家舍不得吃的生瓜子和雞蛋。 張姥姥進了院子,看到倆沒娘的孩子,心疼的直掉眼淚。 看到婆婆來了,閆雲沒再撒潑,還好脾氣地給做了頓晚飯。 住了一晚,張姥姥要帶著倆孩子走的時候,閆雲上前一步蠻橫地攔住了她。 “媽,孩子你帶走我沒意見,不過咱得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孩子我不養,撫養費我們也不拿,既然領走了以後就別再送回來。這些條件你要是同意你就把孩子帶走,你要是不同意我們就把孩子送人。” 一聽要把孩子送人,小華和小靜嚇得緊緊拉著奶奶的衣角躲在了她身後。 張姥姥拍了拍倆孩子的肩膀輕輕安慰著“孩子,別怕,有奶奶在呢。” 她抬頭看向了她的窩囊廢兒子。 張春此刻跟在媳婦身後囁嚅了幾下,屁都沒敢放出一聲。 張姥姥長舒了一口氣,握了握拳頭壓製住想扇他巴掌的沖動。 “放心,孩子你們不養我養。她們沒爹沒媽還有我這個親奶奶呢,隻要我餓不死就不缺倆孩子一口吃的。”她說著說著眼眶一下子就濕了。 就這樣,張姥姥帶著倆孩子,拎著孩子僅有的幾件破衣裳又輾轉勞頓,艱難地回到了孫好幾這個閉塞又偏僻的小村莊。 她不知道的是,她這個看似善良的決定給倆孩子的成長帶來了怎樣的的磨難和艱辛……。 張姥姥到家後,王二嫂去村西頭看望娘家媽和倆孩子,回來一直的唉聲嘆氣,她真是愁的夠嗆。 翻箱倒櫃把小狗剩和強子沒穿過的鞋子和衣服整理出一大包,又找出了一些吃的準備給送過去。 小狗剩正坐在在炕沿邊逗弄弟弟玩。 在小狗剩五歲那年,王二嫂生下了一個將近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因為正好趕在了計劃生育的最後一年出生,大家都說這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是個寶貝,於是給他起了個很好聽的小名“小寶,寶貝的寶。” 小寶確實是個寶貝,他從出生起就特別省心,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就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東看看西望望。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就算餓了喂得不及時也不哭不鬧。 小寶是個賊漂亮的娃娃,大家都說十裡八村也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孩子。 滿月的時候王二嫂抱著小寶去照相館照相片,人家非但不收錢還白送了好多張。 隻提了一個要求,把孩子照片掛在櫥窗裡招攬生意。 村子裡懷孕的小媳婦們也愛跑來看小寶,據說多看漂亮孩子自家孩子也會長得好看。 所以這個有福氣的小福星寶貝現在可是受寵極了。 因為小寶很乖,小狗剩平時也能換把手幫媽媽照看弟弟。 她看到媽媽收拾這麼多衣服就覺著很奇怪,好奇地問。 “媽媽,媽媽,你拿我的衣服乾嘛呀?這個衣服我還沒舍得穿呢。” 五歲的小女孩開始愛美了,小狗剩一把搶過自己的新衣服抱在懷裡。 “乖女兒,姥姥家裡來了兩個小姐姐,她倆沒有衣服鞋子穿,她們媽媽去世了。沒有媽媽的孩子多可憐啊,咱先把這些衣服給姐姐們送去,等媽媽以後再給你買新好不好?” 王二嫂耐心地跟女兒商量著。 小狗剩是個懂事善良的孩子,她一聽到沒媽的孩子可憐,就不忍心了。 她緩緩地鬆開抓著衣服的手遞給媽媽“媽媽,衣服給你送給姐姐吧。” 王二嫂接過衣服放進包裹裡,眼圈泛紅。 “媽媽,媽媽,你怎麼哭了?” 小狗剩看到媽媽哭了,急的趕緊伸出小手幫媽媽擦眼淚。 “唉,姥姥家以後的日子艱難嘍!” 王二嫂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