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修悠悠醒轉過來,楊照熙穿著短褲,拖鞋,翹著二郎腿在一邊用手機看球賽。 周瑾修在心裡嘆了口氣,有氣無力的喊了一聲,“楊照熙。” 楊照熙抬頭看了他一眼,敷衍的問了一句:“要不要喝水?”然後又緊緊盯住自己的手機屏幕。 周瑾修不指望他,自己捂著胃,強撐著要坐起來。 “誒誒!”楊照熙一麵放不下手機,一麵緊張周瑾修,隻好把手機放在周瑾修病床上,目不轉睛的盯著,還要扶著周瑾修起身。 周瑾修本來想一抖腿把楊照熙手機掀開,轉念一想,還是算了。 “我手機呢?”周瑾修其實想問,有沒有人給他打電話,或者,林若埃有沒有給他打電話。 “在這。”楊照熙把手機拿給他,自己拿了手機看了球賽結尾,心滿意足的坐在一邊。 周瑾修打開手機一看,確實有很多未接來電。 沒有林若埃。 “辛姨打這麼多電話來乾什麼?”周瑾修斂下眼睫,“因為林若埃沒有買菜?” 周瑾修一邊打電話過去,一邊想著,林若埃現在是不是在等著他回去,一定是吧,工資和違約金還沒給她。 “喂,阿瑾?”辛姨的語氣很是擔憂,聽起來顫顫的。 周瑾修感覺不對,問:“辛姨,家裡出什麼事了?” “哎呦,小埃不見了,東西也被丟到外麵垃圾車那裡了。” 周瑾修握著手機,一直都沒有回答。 “阿瑾?”辛姨有些著急。 楊照熙覺察到氣憤好像有些不對,他看過來,看見周瑾修麵無表情,本來還蒼白虛弱的臉色,更白的嚇人了。 楊照熙這才想起來要告訴他:“早上辛姨打電話來,說林若埃不見了,東西也被扔出去了,我看你,手上都是傷,我以為出什麼事,就讓人過去看看。” 周瑾修還是沒說話,他仿佛雕塑,一瞬間靜止了。 “沒事吧?”楊照熙小心的問。 周瑾修還是不答。 辛姨也很著急,“阿瑾,會不會出什麼事呀?” 周瑾修什麼都不說,掛斷了電話。 “出院。”周瑾修捂著胃在房間裡換衣服。 楊照熙站在一邊,像是要扶著他,可不敢靠近。 “那我去給你辦你等我回來。”楊照熙飛快的躲出去,跑到護士臺去。 周瑾修穿了衣服,出門就走。 楊照熙趴在護士臺上,眼睛盯在周瑾修的病房,眼看周瑾修突然出來,也不招呼一聲就走,楊照熙也不管手續辦好沒有,連忙跟上了周瑾修。 “回家啊?”楊照熙跑上來,跟上周瑾修飛快的步伐。 周瑾修也沒搭話,到了停車場,周瑾修直接坐到後座,楊照熙係好安全帶,看了一眼後視鏡裡的人:“希望交警不要查到我。” 周瑾修眼都沒抬。 楊照熙有些自討沒趣了。 周瑾修表情漠然,一路盯著車窗外。 到了家門口,周瑾修進門的時候,注意到院子裡放的規整的紙箱,周瑾修上前去看了一眼,匆匆進門。 辛姨在客廳等他,聽到人回來了,辛姨立刻沖出去,楊照熙的人業一一站起來文化。 周瑾修都沒有理會,他沖上四樓,三個房間門都半打開,透出人去樓空的蛛絲馬跡。 周瑾修扶著門,看了一眼林若埃住過的房間,什麼都沒有了,她走的乾凈利落,就像沒有來過。 她怎麼能夠這樣?在他生活裡無處不在,又說走就走,她怎麼能夠這麼狠心? 周瑾修握住門把的手不住顫抖,他推開門,猶豫著走進去,這裡麵連空氣都是刀子,他雙眼一陣刺痛,感覺到是淚的熱度在翻騰,周瑾修慌忙的往後退出。 直退到門口,隔著一扇門,周瑾修才能稍微喘口氣。 “林若埃。” 沒有人答應了他了。 她不在這裡了。 周瑾修下樓去,在樓梯上往下看時,餐廳的桌麵上還留著一份烤好的麵包牛奶,還有兩個煎蛋。 她為他準備好了早餐,卻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辛姨在樓梯口等他,楊照熙坐在客廳沙發,其他人站在門口,他們把林若埃的行李留在了院子裡。 “阿瑾。” 周瑾修走下來,辛姨擔憂的看他的臉色,她都沒有問,她知道關心的分寸。 “辛姨,你們先走吧。”周瑾修說。 楊照熙看了他一眼,看著還是平常那個盛氣淩人的周公子。 “我們先走,”楊照熙清楚誰都沒法插手周瑾修的事情,他不說的話,最好不要多過問:“辛姨,我送你吧。”走的時候楊照熙也帶走了辛姨,周瑾修發起火來,可不敢保證會不會嚇到辛姨。 辛姨見周瑾修也沒多說什麼,惴惴的跟著楊照熙先離開了。 人都走了,門關上了,周瑾修走到沙發邊,重重的倒下。 很累。 他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身體像墜進冰窟裡,沉淪在刺骨的冰水裡。如此清醒的感受著四麵八方而來的痛苦。 十八歲以後,他以為他不會再有這麼脆弱的時候,至少在他沒有衰老到他父親的年齡前,他應該不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好多事情都從他記憶裡重新浮現,他無力掙紮,身體的疲憊感也包裹而來,他縮著身體,混亂的睡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做了一個夢,看見了一個穿雲白色旗袍的女人倒在青石板的路上,黑色的大雨下個不停,旁邊的棕色油紙傘接住雨點,聲音像鼓聲一樣大。 他知道那是誰,他不願再見到那個女人,可是身體不受控製的朝她跑去,刺骨的雨水仿佛透過了夢境,實實的如針紮進皮膚。 “媽!” 他沒有見過她去世時的模樣,他在夢裡把她翻過來,麵目是一片白茫茫,屍體開始泛黑,雨水落下來,旗袍緊緊貼在開始腐爛的身體上。 周瑾修伸手去摸那張白茫茫的臉。 “周瑾修!” 他的手在空中頓住。 有人在叫他,身後有人在叫他。 他很熟悉,他尋聲看去,遠處出現一群人,撐著黑色的傘,胸口佩戴白花,麵前不知道是誰的墓。 有個少年穿了火紅的夾克,跪著黑色高大的墓碑前,麵無表情的用手刨開墳前淺表的草和土。 有個少女在雨裡大聲哭喊著,想要撲身去阻止他。 他記得那個時候,是他母親下葬後的第二天,他被周家的長輩從祠堂放出來,有人帶他去祭拜,他故意穿了一身紅衣,到了他母親墳前,他用鏟子,用鐵鍬,挖開那隔開陰與陽的那層土地。 那時候陪著他的人是諶亦冉,他被周家的人按在地上,奪走了鐵鏟,他還是用手不停的抓,不停的刨,直到指甲全部翻開,血和泥土沾滿了手。 那時候他覺得他真是弱小啊,他留不住母親,也見不到父親,說是周家的孩子,就連周家的仆人都能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