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亦如酒。 已經是晚上11點了,白天堵成停車場的A市四環高架橋上,此時空無一物。 一隻尾巴長長的喜鵲跳到地麵上,黑豆似的小眼珠子左右瞄了瞄,突然嘰嘰喳喳得振翅飛起。 下一秒,一陣低沉的發動機咆哮聲由遠及近,純黑色的跑車從夜色中沖了出來。 一層層的霓虹光芒劃過純黑色車身,又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尾氣都散盡。小喜鵲嘰喳喳一聲,這才飛下來,再次落在剛剛的地麵上,扭頭看向跑車消失的方向,然後突然發出一陣歡快的叫聲,再次振翅起飛,向著汽車離開的方向而去。 跑車裡,副駕駛座上,趙月華看著後視鏡裡時隱時現的那道小身影。 她看的太專注了,以至於專心開車的杜斐都忍不住跟著她,往後視鏡裡看一眼,然後笑著問: “在看什麼啊?” “喜鵲。”趙月華專心地點點那個突然不見的小黑影:“呀,飛走了。” 她的聲音柔軟又天真,和剛剛的嚴肅尖銳完全像兩個人。聽得杜斐忍不住一笑:“你喜歡喜鵲啊。” “不,是喜鵲喜歡我。”趙月華坐直身體,轉頭看向窗外:“從小就是這樣。但凡周圍有個喜鵲,它就一定會來和我打個招呼。” “那,你一定是個天生就運氣很好的人。”杜斐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用這麼柔軟的聲音,和一個女人聊著這麼平凡的話題,就能開心得像剛剛搞定了所有自己最想要的CASE。 趙月華換個更舒服的姿勢看窗外:“那這運氣給杜總你要不要啊?” 杜斐微笑:“怎麼要啊?經常跟你在一起能沾到嗎?” 趙月華緩緩回頭,盯著杜斐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雖然……但是……杜總,你沒看甄嬛傳是吧。” “甄嬛傳?什麼,電視劇嗎?”杜斐方向盤打左,上了左車道,開啟巡航,這才回頭對著趙月華笑了笑:“好看嗎?” 趙月華:“不好看。” 杜斐又深深地看她一眼,轉過頭來,關掉巡航模式,輕輕一抹方向盤,純黑跑車就絲滑如綢地切入了中車道,笑著拆穿:“撒謊。” 趙月華撇嘴:“我可不像杜總你。” 杜斐笑得直嘆氣,隨手再一抹方向盤,車子開始沿著盤旋彎道,徐徐向著地麵公路駛落。 兩邊的燈光,在它線條乾凈的車體上劃過,劃出一條條美麗的流光。 它就像一位穿著黑色曳尾晚禮服的絕世美人,在無數燈光和攝影師的包圍之下,優雅閑適地走下奢華的巴洛克式旋轉梯,接受眾人的瘋狂頂禮。 杜斐漫不經心地又抹了一把方向盤:“不好看,那怎麼還把它掛在嘴邊,還要問我呢?明明都生我的氣了。” 明明都生我的氣了…… 莫名其妙地,這八個字從杜斐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就讓趙月華突然想到了個成語: 色授魂與。 趙月華抿唇,好半天不說話。 紅燈亮起,純黑跑車穩穩停下,杜斐回眸,看看趙月華,輕聲道歉:“今晚的事,是我的錯,你說的對,我確實應該付出代價。” 趙月華低頭,從齒間咂出兩個字:“沒有。” 杜斐嘆氣,回過頭來,看著紅燈倒計時從22,跳到21。白玉般的食指尖,輕輕敲打著裹了純黑色真皮的方向盤。 “我確實一開始,就知道了李謝成父子的計劃。”杜斐輕聲道:“所以賈偉的存在,我是知道的。但,” “你不知道姚子雅的存在。或者更準確點說,你知道有姚子雅這個人,但對他是男,是女,是在風翔的哪個部門,負責哪個環節的員工,你不知道。”趙月華平靜地看著倒計時跳到了17。 “嗯。”杜斐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頭,點得真的很艱難:“我是真的沒想到,李成麟居然這麼大膽,把一顆定時炸彈,當成了這局棋的棋眼。” 杜斐轉頭看著她,表情誠懇。 趙月華點頭,認真地思考:“李成麟確實夠瘋狂的。他讓姚子雅男扮女裝混進風翔,就是怕被人發覺你們的五官長得相像。不過他這招瘋歸瘋,卻也著實聰明。” 杜斐等著,發現她並沒有質問他,為什麼要利用她的意思,一抹失落浮上眼底。 他回頭,看了眼跳到了2的紅燈,腳下輕踩油門,聲音伴著引擎聲一起響起:“怎麼說?” “商業間諜呢,我認為跟普通的戰爭間諜,又或者是外交間諜,是不一樣的。 戰爭間諜和外交間諜,是以信仰做為行事的起因,他們會為國為民,為自己的理想和信仰而戰。這種不涉利益的動機純粹而堅定,很難被破壞。所以這兩種間諜背叛的可能性,也非常之低。 商業間諜不一樣。 商業間諜們,是以利益為導向的。他們沒有動因,沒有信仰。或者說,他們的信仰就是他們自己的利益。所以一旦出現了比上個雇主開價更高的人,他們立刻就會倒戈相向。” 杜斐抹把方向盤,純黑跑車轉入了一條仿古小巷裡:“沒錯,所以這次要不是你,我真的要在姚子雅身上吃個大虧。” “因為他剛剛好,就偏偏不是這種為了利益而做事的商業間諜,他的目的,是跟大愛一樣純粹而堅定的小愛。為了愛情的商業間諜是很可怕的,他們會為了目的不惜犧牲一切,隻為隱藏好自己,完成任務。就算被發現,他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對目的做出保護。所以,如果沒有發覺真相的話,杜總,你真的完全沒有發現或者收買姚子雅的可能了。”趙月華嗬嗬:“果然,色是刮骨刀。” 杜斐想笑,又有點笑不出來:“怎麼,你覺得愛情隻能跟色字畫上等號嗎?” “杜總麵對愛人的時候,難道不是時時刻刻想撲倒對方嗎?”趙月華再次嗬嗬。 撲倒……麼? 一些綺麗至極的畫麵,突然占據了杜斐的腦海。他敏銳地感覺到,有些什麼東西,正在他某個不可說的地方聚集著。 乾燥的熱氣,一路向上,沖進了咽喉。 不動聲色地,他伸手輕扯了下突然變得有點緊的領帶,坦然道:“第一,我沒有什麼愛人,第二,我也是個正常的男人,如果我跟你說不想,那才不正常吧。” 趙月華不說話,隻是專心看著外麵,好一會兒才慢慢道:“杜總似乎並不如外界所想的那樣,把風翔看得可有可無啊。” “自己的公司,就像自己的孩子,怎麼可能會真的不在乎?”杜斐笑,再次在紅燈前踩下剎車:“何況……” 趙月華不說話——她聽出了杜斐的言外有意。但直覺告訴她,不能再往下問了。 於是,她轉了個話題:“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那封信。”杜斐平靜地看著前麵的路:“或者說,你那個計劃。” 趙月華下意識就想撫額呻吟:“那隻是個惡作劇……” “但你不得不承認,”杜斐緩緩地將車再次停在一個紅燈前,側過臉,眉目溫潤地看著趙月華:“它的出現,對我的整個計劃而言,實在是恰到好處。” 趙月華無聲嘆氣:“因為它給了賈偉一個機會,把你提前從藍柏集團總部,引到風翔來,是嗎?” “是啊。”杜斐笑。 “就這麼巧?” “就這麼巧啊。”杜斐又笑,偏過頭,綠燈亮,再踩油門。 趙月華無力地靠在椅背上:“賈偉代我寄出這封信的目的,是想讓你相信,風翔現在有嚴重的管理問題,一旦爆發很可能會毀掉風翔。但他應該也知道,於你而言,風翔是個可理可不理的存在……” 杜斐否認:“不是的,”他轉頭,趁著駕駛間隙又看了眼趙月華:“我剛剛說了,風翔於我而言,就像我的孩子一樣。雖然,它有點叛逆。” “逆子和逆子也是不一樣的,有些逆子值得你這個父親專門跑一趟,有些不是吧。” “嗯,如果是兩個月前的話,風翔對我而言,確實可來可不來。所以賈偉寄這封信的時候,其實心裡是沒有把握,我一定會來風翔的。” “兩個月前?”趙月華敏銳地看向杜斐:“這麼說……杜總,這件事,真的跟半個億有關?” 杜斐又笑:“以後你會知道的。好了,先不談這些,我送你回家。”他探頭,看看前麵的路牌。 趙月華緩緩坐直身體:“不用了,杜總。您在前麵放我下來,我自己坐地鐵吧。” “都這個……”杜斐習慣性地抬起左手,看到空空如也的左腕時,微微一頓,立刻若無其事地放下來,方向盤一抹,靠著路邊停車,轉頭看看車外,這才示意趙月華看向前麵:“餓不餓?我請你吃麵?” 趙月華一怔,看向前方那塊亮著的招牌:靜紅拉麵館。 她回頭,又看了眼杜斐身上的純黑羊絨西裝,墨紫色的charvet預製襯衫、純黑色的Stefano 領帶……第一次,她在杜斐麵前,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而杜斐也很想承認,自己被她這樣的表情,給深深地取悅了。 於是,他推開車門,下車,一邊係著剛剛為了開車方便而鬆開的西裝扣子,一邊兒經車頭轉到趙月華一側,輕輕拉開門,探頭,對著車裡的趙月華微笑:“來吧,試一試你就知道,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半個小時後。 趙月華略尷尬地看著麵前已經被撈空了的麵碗,向著還有大半碗沒吃的杜斐微笑,然後轉頭,沖著遠處櫃臺前的漂亮女老板果斷招手:“老板!再來一碗!” “不喝湯嗎?”杜斐笑著沖聞聲而來的女老板點點頭,繼續吃麵。 “湯就不要了吧,一口能長好多肉……”猶豫了一下,趙月華還是沒忍住,拿勺子輕輕喝了一口看著就很“油”的麵湯,然後瞬間瞪大了雙眼。 坐在她對麵的杜斐,一邊吃麵,一邊看著她笑,順手抽張紙巾給她:“嘴角。” 趙月華不好意思地接過,說聲謝謝杜總,然後擦了下嘴角,還沒等再下第二勺,一碗剛做好的麵又端到了她麵前。 趙月華一時間左右為難,勺子在非常美味的湯,和美味加倍的湯麵之間,左右搖擺。 最後,還是杜斐笑意盈盈地替她做了決定——他把麵往她麵前推一推:“喜歡的話,我待會兒就把秘方給你,回去自己也可以做。” 趙月華詫異地看著杜斐:“你有秘方?” “這個方子,原本就是杜先生給我老公的呀。”漂亮的女老板娘笑吟吟地端過碗來,對著笑容淡了很多的杜斐再三致謝。 杜斐垂下目光,矜然頷首一笑,她便識趣地離開了。 趙月華若有所思地看著杜斐:“老板,你好像不喜歡女人呢。” 杜斐笑容一僵,掀起眼皮看趙月華。 趙月華秒慫,雙手齊搖著解釋:“我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好像對女人……那個……” “不夠紳士?還是,不夠照顧?”杜斐抬頭,淡淡一笑,繼續吃麵。 “嗯,都……有點。”趙月華老老實實地回答。 杜斐吃完最後一口麵,放下筷子,扯出一張餐巾紙,仔細地擦凈了嘴角:“從外在條件,家世教養,能力收入,品行教育等等……這一些方麵來看,我確實是普通人認知中,非常優秀的配偶對象。嗯,可以說是很多自認條件平凡的人,可望不可即的那種。” 趙月華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沒啥誠意地點頭:“嗯,對,是,杜總您驚才絕艷……” “誒,諷刺我可以,但你可不要亂給我貼標簽,我真的會把自己往你貼的標簽上拚命努力的。”杜斐笑盈盈地說: “其實我這個人呢,弱點很明顯,隻是你沒發現。” 趙月華嗬嗬:“杜總,你說自己有弱點?” 杜斐笑笑,慢條斯理地吃麵: “我也是人,是人就有弱點。 我的原生家庭,還有我個人的後天努力,讓我能運作的先天資源、後天能量,對於個人而言,其實都早已過溢了。 但目前我所處的環境,給我留出來的,挑戰自我極限的能力和空間卻太小。 所以呢,我其實是有些倦怠和無情的—— 這是一種,當你太容易做到99%的人,拚命都做不到的事時,你就會產生的倦怠感。以及,一種因為確實意識到,時間是一個人一生中最大的奢侈品,根本不想浪費時間去引導、幫助認知尚未與我同一層級的人的無情。 簡言之,就是嫌麻煩,因為我有太多能力和資源可供選擇,根本不需要跟人虛與委蛇。 所以,哪怕我的情商其實還不錯,為了方便自己,我也往往會在那些復雜人際關係的處理方案中,把它做為最後的 Z。 說得好聽些,我這叫高傲,叫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說難聽些,或者說真相呢,我這就是自大且難相處,霸道且不講理,冷酷且沒人性。” 這番話,讓趙月華有些意外:真的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對自己的洞察如此深刻。 杜斐笑:“所以,我從來不會被人打敗。因為我有自信,比我的對手更了解我自己,更懂如何掌握自己。 不過就像我說的,我也是人,隻要是人,就一定會有判斷錯誤,就會犯錯。所以……” 杜斐突然叫了趙月華的名字,並認真地看入她眼底:“我真的很後悔,後悔今天那樣冒犯你。 月華,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為自己的錯誤負責,並付出應有的代價,也希望你能原諒我,以後不要再見到我就跑,好嗎?” 趙月華怔住,慢慢咽下麵條,呆呆地看著表情認真的杜斐。 滿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代價?什麼代價? …… 第二天一早,當踩著點沖進公司裡,大喘著氣在茶水間吧臺前,掏出手機準備定位打卡時,周圍同事們的熱烈“討論”,讓趙月華明白了,杜斐昨天說的“代價”是什麼。 “杜斐耶!是那個超帥的杜斐耶!他要來咱們風翔常駐了嗎?哇~公司最大福利了好嗎?” “你說總部這是什麼意思啊?這公開信上說,杜總昨晚向董事長連夜提交了一份自舉報告,說他昨晚對集團內的某位女員工,做出了很嚴重的、侵犯他人人身權益的行為,甘願引咎自罰啊! 他該不會吃窩邊草,還被拍了小視頻,要被告了吧?那總部還要保他?過分了吧?” “怎麼可能!沒看公開信裡說的嘛!那個女員工已經提出離職的了!肯定是已經收到了足夠的補償走人了唄!” “對啊!而且我聽說昨晚杜總還跟咱們程總參加酒會,一直到10點多才突然不見的!” “唉你別說,這時間線還真不太對。你們看這封公開信發出的時間,是夜裡2點,也就是說,起碼得12點半,董秘處就已經接到命令,開始撰稿。最晚12點,杜總就得跟董事長提交自檢,並敲定自罰方案。 再往前推……那杜總跟這個女員工接觸的時間,頂天了也就10點半到11點半這一個小時的接觸時間。” “一個小時,已經很能乾很多事了……” “你別放騷話了行不?我今早還聽門衛那邊兒保安換班在吹牛呢,說昨晚11點剛換完班,夜班保安放行出去的第一輛車,就是杜總那輛黑色布加迪。 而且他還說了,當時副駕駛上坐著個很眼熟的女生,一直在那兒跟杜總鬧著要下車,杜總就是不放她走。好像……就是咱內容事業部的。對了,他還說,杜總當時臉上似乎被打了,紅紅的。” “哇,他看清是誰了嗎?!或者能不能看下監控……” “調杜總的監控?你想死啊!” “等會兒!你們沒意識到嗎?這樣的話就意味著杜總跟那個女員工,昨晚是在這裡……” “酒會場地在三裡屯啊大哥?!就算平時不堵車,就算杜總開的陸地飛機布加迪,就算他能找著警車清道,那他從三裡屯到咱這窮鄉僻壤的小地方,起碼也得25分鐘! 他10點半開25分鐘的車到這兒,11點就開車走,在這兒頂天呆了也就幾分鐘!” 眾人一時沉默。 “好像……不是緋聞的樣子啊……” “應該……不是吧?杜總看著……挺man的啊……” “騷話收收吧!明顯就不是那種事!杜斐什麼人哪,藍蛇!再加上他那條件,保不齊是那個女員工想巴上去,結果被杜斐給撂翻了唄!別忘了,前兩天他在君威打的也是個女人!說不定就是同一個!” “唉!還真是,有可能同一個啊!” “有可能!” “那到底是誰……Y姓的,還是咱們公司已經離職的……最近咱們公司離職的人不少,到底是誰……” “等等,你們看到處罰了沒? 哇趣!董事長這是大義滅親,要弄死自己獨生子嗎?! 哇趣!不但要罰掉他集團大股東的第2、3季度分紅,還把他丟到咱們分公司來,兼任常駐理事?!” “真的假的!半年的分紅啊?得好幾千萬了吧?” “不止吧?我之前有看商業公眾號八卦,說咱藍柏集團大股東們每年的個稅實繳額度加起來,都可以養活一個四五線小城市一年的GDP了!人杜斐可是藍柏集團董事會實打實坐席第3位的大股東!這半年的分紅,怎麼也得幾十個億起步吧!” 眾人沉默片刻,突然感嘆:“哇……好多錢哪!可惡的資本家!” “要不人家是女人上趕著倒貼的霸總,你隻是打工的廢柴呢!” “有錢了不起,霸總了不起啊?豪門恩怨多恐怖你不知道嘛!自己親爸媽也靠不住,親兄弟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哇趣!這回該不會真是父子爭權,杜斐敗在自己老子手裡了?不然還有誰能這麼精準掌握他的行程哇?” “不可能!那可是藍蛇啊!你忘了當年他是怎麼把自己的親叔叔給……” 屋裡一陣沉默,好一會兒,有人把話題扯到其他事上:“唉,你說,會不會,咱們這位大老板,是個GBOY呀?” “哈哈,你敢當他麵這麼說嘛……” 各種驚喜或者驚嚇的討論聲,在趙月華耳邊嗡嗡亂想。她幾乎站立不穩:“我怎麼這麼倒黴……” “倒黴什麼?”一道冷而銳利的女聲,像把刀一樣紮穿了趙月華的耳膜。 趙月華一僵,深吸口氣,轉頭:“組長。” 薄瘦如紙片的體形,相當韓係精英的打扮,董如媚扶了下眼鏡,抿起塗抹精致的薄薄紅唇看向趙月華:“昨晚選題為什麼沒交?是你自己跟我承諾昨晚下班前一定交付的吧?” “忘了。”趙月華心裡一抽——該死!被杜斐那麼一攪和,她又忘了這事! “又忘了?這都第幾回了?”董如媚突然揚起聲音,引來旁邊同事的注意:“你這樣別的同事怎麼辦?你會拖累其他同事的知道嗎?” 拖累誰?是媒介,還是運營?選題這種東西,不就是她這個製作人,去跟客戶定下來的嗎? 為什麼一個製作人,還需要像小學生一樣,把自己的心血和創意,交給一個之前隻做過內容項目組行政組長的人去審核? 看著麵前這個自詡精明嚴苛的女人,趙月華心裡又竄起了熟悉的怒氣,但…… 也行,畢竟內容這種東西,就是要給普通人看的。而且董如媚提的某些意見雖然天真,雖然確實非常不專業,甚至根本沒有內容意識……但她確實有她的獨到之處。 但她好歹也在內容製作人這個崗位上,乾了整整10年,董如媚這個態度…… “我會盡量在今天中午前提交的。” “這不是你提交不提交的事吧,你沒寫完就是沒寫完,沒寫完可以啊?那你為什麼不能提前跟我說組長我寫不完,我需要延期到明天?你這樣沒通知沒反饋,是不是太過分了點?”董如媚不依不饒。 趙月華無話可說——的確,這一點是她的錯。但那些選題都是已經被客戶通過了的。偏偏董如媚說她看不懂,一定要求自己重新提交一份新的選題,給她董如媚看懂了,審核通過了,再說服客戶放棄原題用她們覺得Ok的題…… 客戶是甲方吧?她們才是乙方吧?而且這是內容IP,人家已經有了3年多IP運營經驗的老團隊了,怎麼可能接受一些她指定對標競品後Copy出來的選題? “怎麼,想說你不是故意的?可以啊,我沒說你是故意的啊?但是月華,你忘記工作的次數,未免太多了吧?這本來是你上周五就應該提交的東西,是你說工作忙,一拖再拖,硬是拖到了這周末,今天又是周五了,趙月華,你這樣的工作能力,可不符合當初招你進來時公司和我對你的期待……” 期待?她也好,風翔也好,真的弄明白他們想要什麼了嗎?趙月華迷惑。 董如媚冷笑,繼續以正常音量對著趙月華輸出。 “你現在的表現,也並不符合公司對你的期待。”一道冷淡的男聲突然插入,打斷了董如媚的輸出。 趙月華心裡一驚,董如媚錯愕地越過她的肩膀,看向來人:“杜……杜總。” 周圍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趙月華回頭,看到依舊西裝筆挺,帶著金絲半框眼鏡的杜斐,身後跟著風翔傳媒從總經理程羽到各事業部負責人的大小BOSS,麵無表情地向著她們走來。 他走到站在她身邊,停下,淡淡的香味傳進了趙月華鼻尖。 咦?這味道是風之戀?男版純凈之水?趙月華抿嘴,小心地挪一挪,試圖不讓她身上的味道,跟他的味道融合在一起。 同時,又忍不住自己心裡吐槽:搞什麼啊!一身西裝幾十W的人,還來跟她們這種上班族搶街香…… 杜斐冷淡地看著董如媚:“內容事業部生活方式組組長董如媚,5年前入職,過往履歷……” 他從西裝暗袋裡掏出黑色手機,白玉般的指尖輕敲兩下,點開,劃拉著一份人事檔案,然後轉頭看向旁邊的程羽: “除了入職風翔前,曾做過歐來集團影視投資項目組的行政組長,負責兩年HRBP業務之外,履歷表上就沒任何跟內容創作相關的部分。 程羽,她是怎麼進的內容事業部?” 一陣小小的討論聲響起,董如媚的臉色微白一下,但很快恢復正常。 “是這樣的杜總,如媚她本來應聘的,是咱們公司的藝人經紀部的藝人組新媒體主管一職。 而且她也在那裡用4年時間做出了不錯的成績。但後來她負責的那個藝人解約了,正好IP內容這裡呢,也需要一個人來組建一個生活方式組。 所以,當時的內容事業部部長就向我推薦了她。我跟她聊了下,覺得她確實是對內容有相當程度的了解,所以就給她做了轉崗。” “哦,隻是對內容有相當程度的了解,一個原本的HRBP,就可以轉職勝任一個對內容創作專業度,要求極高的leader崗?”杜斐扶了下眼鏡,垂下視線微微一笑,再掀起眼皮,視線掃向臉色微白的程羽: “程羽,你覺得這個理由,我會滿意嗎?” 程羽勉強一笑:“杜總,IP內容創作這一塊,是這兩年才興起的新興行業。其實不止是如媚,整個風翔大家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才做出了點成績。 而且,如媚對於手下製作人工作的PUSH能力很強,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交代給她的工作,也基本都能在她的推動下超綱完成。 還有,她們組最近兩年發展迅速,跟她本身在內容事業上的快速學習能力,和她對員工們的推動力是不可分開的……” “程羽,你說的這些,是你對藍柏集團的集團文化解讀,還是你自創的風翔傳媒經營理念?”杜斐表情一冷:“又或者,相較藍柏的文化和風翔的原有經營理念,你更認同歐來集團的做事風格?” 這句輕問一出口,程羽臉色慘白,董如媚的額頭瞬間見汗。 程羽試圖擠出一記笑容:“不是……杜總……” 杜斐卻一笑,笑意不達眼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今早還在想,像我這樣完全沒接觸過內容,對內容創作更一無所知的人,來這能乾點什麼。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所發現。很好。” 轉頭,他向著眾人微笑:“各部長級以上同事,5分鐘以後,大會議室,開會。” 說完,他頭微偏,目光滑過人群後,順勢拋給趙月華一個愉快的笑容,轉身大步離開。 所有人呆了片刻,突然炸開了鍋。 “杜總!”程羽第一個快步跟上去,其他人也都匆匆奔前——包括董如媚。 隻留下趙月華呆在原地,接受大家同情的目光。 直到人群散盡,趙月華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是郵件到達的提示音。 她下意識地打開,顯示發信人為“藍柏集團高級總裁杜斐”的郵件速覽界麵上,隻有一句話: “謀殺傻批上司計劃最終建議:即刻重啟。”
第4章 謀殺傻批上司計劃重啟(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