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斐從來不是個糾結的人，決定什麼事，先做再說。如果不對，那就換個方式再做。總而言之，他的字典裡沒有放棄。 　　坐在風翔大會議室的主席位上，他聽著風翔各部門主管的匯報，一邊回憶著早晨的對話，右手中指尖一邊無意識地一圈圈描畫著腕表沿。 　　當最後一個主管，大城也匯報完畢之後，杜斐看著電腦上的報告，開口： 　　“做得很好。現在風翔正值生死之關，大家要齊心戮力，把這道關闖過去。 　　諸位這些年的努力，我跟集團總部都看在眼裡。也正因為諸位自風翔創立至今三年半的努力，我們風翔目前已經積累起了一支很優秀的製作人團隊。 　　而這28位涵蓋了全媒體領域、全媒體平臺、全內容賽道的製作人，正是我們接下來要打這場翻身仗的最大資本。 　　所以我希望諸位一定把接下來的這些話，牢記在心裡。” 　　全體高管坐直身體，仔細聆聽。 　　杜斐慢慢起身，雙手插在西褲袋中，慢慢走到投影儀邊，看著大屏幕上的團隊合影：“人心齊，泰山移。藍柏的人材管理理念，是給每個人才，最適合的工作崗位，和工作空間。 　　所以，我不需要你們去想辦法替我省人力資源成本。無論是藍柏，或者從我個人的角度出發考慮，風翔這點人力成本，我們應付起來綽綽有餘。” 　　杜斐平靜地看著十幾個高管：“風翔需要的是人材，更多，更專業的人材。所以接下來，我需要你們去謹慎而有計劃性地，挖掘更多的專業人材來充實我們的團隊。 　　這是接下來第一個我需要你們去做的事情。 　　第二個我需要你們去做的事，是調整團隊核心。我不像你們的胡總，我不懂媒體和傳播，所以最近有在係統地學習傳播學課程。 　　而我的傳播學老師第一堂課上，告訴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對媒體而言，傳播和營銷是錦上添花。內容創造，才是根本。 　　所以我想，我要的，或者說我認為風翔需要的團隊核心，就是他們。” 　　杜斐的目光，落在了製作人團隊合影上：“這件事，我已經向你們胡總提出了我的要求： 　　趁著停業整頓的這一個月，各位需要提交一個方案，將目前的組織架構和崗位分配、工作流程，調整為製作人中心製。並產出與之匹配的完整工作流程和崗位分工、責任製度分配。 　　誰有異議，可以現在就提出。” 　　他這一番話說完，全體高管一陣議論，第一個舉手的人，正是內容事業部副總白勇——他也是商務組老大。 　　“說。”杜斐一點都不意外，第一個跳出來的會是他。 　　“杜總，您的想法我覺得沒啥問題。但團隊核心轉型以製作人為中心，會不會有點太急進了？”白勇不安：“製作人這邊兒由於他們個人的崗位需求，往往會對很多事情理想化，過度專業化。 　　如果給他們太高的話語權……之前很多合作失敗的原因，其實都一定程度上，是因為製作人這邊兒的過度強勢。” 　　杜斐不說話。 　　這時，剛上任的內容事業部總經理鐘大城也出了聲：“我倒覺得杜總這麼說沒啥毛病，白總。” 　　白勇無語地看著眼前這個製作人出身的新老總，眼裡滿滿是不樂意。 　　鐘大城笑笑，扶了下黑框眼鏡：“是，我是做為製作人出身的，可能這麼說有點不客觀。不過白總，正因為我是製作人出身，所以才能看到一些你看不到的東西。” 　　說完，他起身，看向杜斐：“杜總，我有些東西，想給您跟大家看看。” 　　杜斐挑眉，饒有興趣地說了聲好啊，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鐘大城拿起自己的電腦，走到投影儀邊，點開藍牙連接。立刻屏幕上出現了一串微信工作群對話。 　　第一個，顯示是女性消費組的焦陽陽，代表一個美妝IP帳號，跟某頂奢美妝的對話記錄。 　　這時，突然會議室響起敲門聲。杜斐跟眾人回頭，看到門口的胡宇蕭和他的助理張家樂，舉手，微勾兩下手指，示意他進來。 　　風塵仆仆的胡宇蕭顯然剛剛放下行李，身上的大衣還沒脫，就帶著助理張家樂走進來，接受各部門經理的問好後，坐下。 　　杜斐回頭，對他一笑：“來得剛好，你的部分。” 　　三天前剛從杜斐助理升任副總的胡宇蕭點頭，拿起水喝了一口，同時看向了屏幕，然後…… 　　隻看第一眼，就皺眉出聲：“哪個組的？” 　　正準備打兩句開場白就重新開始的鐘大城再次被打斷，無奈地苦笑一聲，扶了下眼鏡，看向這個長相精致漂亮，毫無任何攻擊感的新任頂頭上司：“胡總，這是女性消費組的。” 　　胡宇蕭一挑眉：“女性消費組……那個做非遺國妝的千萬帳號‘凝香閣’？我記得沒錯的話，他們項目的負責製作人，就是焦陽陽吧？這是在聊商單合作嗎？” 　　鐘大城意外地看了眼胡宇蕭，點頭說是。 　　胡宇蕭瞇眼，仔細看了一會兒對話，然後突然轉頭，目光甩向白勇：“這個負責跟客戶對接的井燁，是你們商務組轉媒介組的商務AE吧？” 　　白勇一驚：“是，胡總，您怎麼知道他？” 　　這孩子看起來臉挺嫩啊，怎麼還這麼有心居然記住自己屬下的小員工？ 　　“前兩天剛看過全體員工人事資料吧，難道我還不應該知道他？”胡宇蕭奇怪地看他一眼。 　　那也是全體員工的啊？一兩百個人呢！你怎麼就挑這麼個人記住了呢？新官上任三把火，你這第一把火，別是想燒到我頭上吧？果然，老程倒了臺，他這個同派的副總就要倒黴了？ 　　白勇心裡暗驚。 　　把他神色變化看在眼裡的杜斐微微低頭，一扶眼鏡，看向張家樂。 　　張家樂會意，認命地嘆聲氣，好脾氣地向著眾經理們解釋：“白總，您的意思呢，我明白，但胡總確實也不是您想的那個意思。咱胡總呢，有點兒比較超自然的能力。所以其實很多時候，他的認知……跟大家不太……一樣。” 　　尷尬地解釋完，再打個哈哈，張家樂努力無視胡宇蕭投過來的殺人目光，對著一臉好奇寶寶的諸經理，繼續苦哈哈地解釋： 　　“那啥，之前不是有些媒體說，胡總曾經有想過給自己立過目不忘的人設？其實不是那樣的。 　　咱胡總呢，打小就記憶力特好，就是過目不忘。而且做為咱們風翔的新任代總經理，他總是需要了解清楚人員構成的嘛！ 　　所以他不是故意針對誰，隻是單純地看到並記住了咱們員工的檔案，所以現在胡總隻是單純好奇，為啥這個井燁沒有按他的分工去做事。” 　　哦。全體高管恍然。 　　白勇鬆了口氣，打算整理點話術，不動聲色地捧下這位小總裁。但他這口氣剛鬆一半，就被胡宇蕭下一句話又咽回去了。 　　“白勇，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這個井燁，是商務組轉媒介的AE吧？” 　　白勇看了胡宇蕭一眼，揣測他的心思，點頭說了聲是。 　　胡宇蕭立刻挑眉，目光逐漸淩厲：“所以，你是在讓一個原本應該隻負責商務內容項目推進和對接工作的AE，來主導整個內容創作的流程？然後把項目製作人當編導用？” 　　白勇：“不是的胡總，您剛來，可能不是特別了解咱們現狀。 　　像焦陽陽這樣頂尖的製作人呢，手上起碼都拿著三個以上的大IP項目。 　　為了這些項目提供最好的內容服務，在一年前，程總主導開會討論之後，做出了工作流程上的調整，在商務對接上，由AE來主導整個對客戶對接的過程。 　　不然做為商業內容變現的主力軍，AE沒有任何內容話語權的，確實在對接的時候，我們AE們不止一次反饋非常被動，所以……” 　　胡宇蕭不耐煩地打斷他，直奔主題：“白總，我是在問你，做為內容事業部副總，你是不是在讓一個按公司崗位職責製度，並不該負責內容的AE，來主導內容創作過程。 　　而把原本應該主導所有項目推進、負責內容的製作人，當成了編導用。” 　　他看著想回答的白勇，側了下頭，聲音冷淡地豎起右手食指，做出1的手勢： 　　“如果你想向我證明，你還有資格，在我手底下坐穩這把副總交椅，那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明確給我答案，別廢話。” 　　會議室裡突然一片寂靜——全體部門經理看著胡宇蕭，屏住了呼吸。 　　白勇突然覺得背上竄起一片冷汗：他真的沒想到，這個永遠跟在藍蛇背後，看起來毛毛燥燥的小白臉，板起臉來，會這麼的…… 　　氣勢驚人。 　　他咽了咽口水，放棄了原本組織好的話術，艱難地回答：“……是，我們確實想打出一條……” 　　“好了。”胡宇蕭打斷他，向鐘大城點頭示意：“鐘總，你可以開始匯報了。” 　　白勇覺得自己臉上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耳光，火辣辣地疼。 　　鐘大城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改變了原本的計劃，單刀直入：“正如白總說的那樣，去年在程總的主導下，各組製作人從原本的項目主導位置，退居幕後，隻負責單純地做一些內容產出工作。 　　公司的商務內容版塊，主導人改為AE。但……我相信大家都有感覺，去年公司的營收，呈直線下滑狀態。” 　　他切了下圖片，投影上出現了兩個工作群對接記錄。 　　“大家可以看到，這是同樣一個商務項目，在對內、對外兩個工作群中的對接記錄。 　　製作人雖然也在客戶對接群裡，但按去年開始執行的公司要求，他們沒有主導項目的權利，他們隻能看，不能直接跟客戶說。 　　就算需要他們產出內容創作上的意見，他們也隻能在對內工作群裡向AE總結提交，由AE消化整理成話術後，再投給客戶。 　　這樣的工作流程，對內容創作變現的消耗，是致命的。 　　AE畢竟不是專業製作人，而且製作人這個崗位的認知門檻也很高。一個製作人，光入門就起碼1-3年的係統學習和培養。 　　他們需要入門甚至精通整個內容創作產業鏈中，從創意策劃到最後的輿論控製，前中後期幾十個崗位的工作內容。一個好的製作人，更需要5-8年，甚至更久的時間來打磨自己的專業技能。 　　而與之對等的是，好的製作人甚至可以在不需要任何崗位協助的情況下，也能獨立扶起一個或者多個帳號，創造的營收，甚至可以養活半個公司—— 　　最直觀的例子，生活方式組的趙月華。她在入司第一年的第三個月，就以生活方式組唯一一個在職員工的身份，一手策劃並最終幫公司在三個項目中，拿到了近900萬的最終毛收入。 　　而當時我司需要承擔的，包含她個人人工費用在內的所有成本，也不過是區區的一年30萬而已。 　　也就是說，她一個人，一個月，就給公司賺了870萬的凈利潤。” 　　杜斐挑眉，唇角微微一勾。 　　胡宇蕭也喔了一聲：“1：30的投資回報比？！這種級別的收益率，就算是股市大漲也少見！簡直就是點石成金！” 　　眾經理笑，目光中也流露出了一絲懷念。 　　連白勇都忍不住嘆息—— 　　確實，最初的兩年，風翔的生意真的是……排隊來求著合作的客戶，甚至都堵到了時任商務組A組小組長的他家門口，家裡過年過節收的客戶禮物，多到讓他頭疼怎麼處理。 　　可現在……白勇想想自己昨晚剛剛陪過的一頓酒局，心裡百味雜陳：他真的……錯了嗎？ 　　“是的，不合理的工作流程限製了製作人的能力，也導致AE在整理、消化製作人意見的過程中，經常出現曲解，甚至是忽略製作人要求的重點。這就讓製作人還要花大量時間和精力，去把他們的意見，整理成AE能夠理解的話術，並反復修改。 　　一個項目的細節調整，基本上都要經過三到五輪以上的溝通。各位，在我看來，這對製作人們的致命消耗—— 　　內容產出是份創造性的工作，是個無中生有的過程。 　　這本來就是一個對專業認知、精力和時間、專注力、工作節奏要求都極高的工作。 　　如果製作人們平時要把大量的寶貴精力和時間，都花在製作各種表格，好讓自己的上司和同事們能理解他們為什麼這麼乾工作。 　　然後再給他們這些上司和同事們，給他們一個發表他們非專業意見的機會……那恕我直言，這家傳媒公司，離倒閉也不遠了。” 　　白勇抿嘴，想說什麼，但忌憚地看了眼沉默的杜斐和胡宇蕭，終究還是沉默。 　　鐘大城繼續，換上第二張照片：“為了佐證這一點，請大家看下這兩張截圖。 　　這兩張呢，是製作人跟IP團隊主理人的溝通記錄，和製作人跟我反饋的記錄。這個項目，其實一開始焦陽陽也好，凝香閣的主理人也罷，他們都不想接……” 　　白勇立刻打斷：“可這個項目後來很成功，而且還替公司拿到了近千萬的結算啊！帳號團隊也拿到了500多萬的商業分成吧！” 　　“但這個帳號主理人，前兩天向我提出了解約。”鐘大城毫不客氣地反擊：“就在昨晚，對方明確向我提出，要求解約。” 　　所有部門經理人都坐直了身體，杜斐看了眼胡宇蕭。 　　胡宇蕭不動聲色地眨了下眼回應。 　　白勇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旁邊的經紀部老大焦琳琳也抿起了紅唇：“什麼意思？他們簽我們的時候，才區區30多萬粉絲！這扶到1000萬了就想解約？過河拆橋吧？製作人乾什麼吃的？IP主理人維護怎麼做的？” 　　鐘大城調出第三張照片：“白總，焦總，當初咱們簽合同時，他們團隊就特別有要求，拒絕任何對帳號調性有負麵影響或者不符合賬號調性的商單植入。 　　這件事，在合作的這一年半裡，我們的製作人，也一直在反復地向我們的商務組和經紀組提要求—— 　　凝香閣是一個做非遺美妝的帳號，他們不能接受國外美妝品牌，或調性過於西化的美妝品牌商單內容。焦陽陽說的一點都沒錯，這確實會毀了他們的帳號調性。 　　事實上，凝香閣這個帳號一直以來，在做國妝高端品牌和非遺美妝單品上的業務能力確實更強，能帶來的收入也更豐厚。 　　這是咱們公司去年的財務報表，可以看到，凝香閣在國妝高端品牌，和非遺美妝單品上的年度凈利潤，是1773.51萬人民幣，這還不包括海外銷售收入。 　　而其他品類的年度凈利潤，還不足1100萬——而正是這1100萬的利潤，卻占掉了他們團隊全年五分之三的創作時間和精力。” 　　胡宇蕭看向刻意打扮得精致動人的焦琳琳。焦琳琳局促地低下頭，心裡大罵白勇：早知道，她就不該替他解這個圍！ 　　杜斐不言，鐘大城繼續拋炸彈： 　　“我們的製作人真的很努力地跟在各部門溝通了。但每次，我們的項目AE和項目經紀人，給到的回饋都是客戶談下來不容易，讓他們按客戶的要求去做。金主爸爸最大。 　　但就像焦陽陽在反饋的時候，說的那樣，咱們跟IP主理人是合作夥伴，不是上下級。 　　人家能憑著自己的本事，把一個IP帳號做到了小30萬，自然是對自己內容調性非常明確的。 　　他們是IP打造者，所以他們更尊重內容創作者製作人的意見，所以他們才會在麵對我們AE和經紀團隊，為了討好客戶，而對他們施加的不合理要求時，第一反應是問他們的製作人，到底怎麼辦。 　　就像當客戶提出不合理要求時，我們的AE和經紀團隊第一反應，也是去問製作人怎麼辦一樣。 　　大家注意到了嗎？當有問題的時候，能解決問題的有且隻有製作人！他們才能做最後拍板，他們才是整個內容創作團隊的靈魂，中心！ 　　他們才是我們這群人中間，那些真正一直在創造價值的人！ 　　我們風翔曾經很重視這一點的！我們給製作人們最好的工作環境，最好的福利待遇，最好的團隊配置！ 　　所以當年，我們才能把傳媒業全亞洲排名前100的獨立製作人，那些KOU-STAR也好，SNC也好，都拚了命想花幾十倍於我們的價格挖走的製作人，全部緊緊地抓在手裡。 　　前年僅僅一年時間！我們的獨立製作人團隊，幫我們賺了11個億的凈利潤！而當年藍柏集團的年總凈利是多少？ 　　120億而已！ 　　藍柏集團130多家分公司，風翔當年的凈利潤，就占到了集團整體凈利潤的將近十分之一！就因為我們有一支無人可敵的獨立製作人團隊！” 　　鐘大城的情緒終於失控，他心痛地點開第四張照片，高聲問整個風翔管理團隊： 　　“看到了嗎諸位？這就是兩年前，那支打下十分之一集團凈利的製作人團隊！ 　　這不到100人的團隊裡，當年度被時代雜誌評為全亞洲TOP100的獨立製作人，就有89位！ 　　當時的風翔製作人團隊是什麼？ 　　風翔製作人團隊就是全球內容創作領域的絕對權威！我們的項目評估報告，就是行業最高領袖意見！ 　　當時我們一條原創內容，輕輕鬆鬆就是全球百億傳播量！最瘋狂的風翔千億傳播紀錄，到現在也從來沒有被任何人打破過！ 　　我們一家私營媒體機構的能量，強大到被國家評論是全球媒體輿論戰中的核武器！ 　　可現在呢？” 　　鐘大城紅著眼眶，深吸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接著隨手一甩手中的遙控筆。 　　投影幕的照片上，隻剩下了兩個人： 　　“兩個。 　　89位全亞洲TOP100的獨立製作人團隊啊！ 　　89個被評為內容之王的人物啊！ 　　現在隻剩下了這麼兩個！ 　　一個焦陽陽，還有一個，就是趙月華。 　　他們現在的處境，真的難到讓我都看著心痛，你們知道嗎？ 　　尤其是趙月華，在我看來，她是天才！她是獨立製作人行業的金字塔頂端！過往那些成績，遠沒到達她的巔峰！ 　　你們好好想一想，全風翔……不，全球傳媒行業裡，有哪個製作人，曾像她一樣，一年之內連跨17個內容賽道，10個內容大類，5種內容形式主體…… 　　每天能在這麼多的外部乾擾下，還能創作出起碼5個不同賽道，不同內容形式，不同風格，不同人設，不同故事背景甚至是不同拍攝模式的原創內容…… 　　在這樣強的工作量下，她的內容，依然能夠保證手上所有的項目，無論變現還是帳號本身，都一直在正增長的！ 　　你們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她隻用短短一年的時間，就完全解構並重新建構了全媒體傳播的社會內容體係！ 　　她的腦袋裡，裝的是整個社會的傳播鏈！她能看到這個傳播鏈上的每一環會發生的變化，預估變化所帶來的反應！ 　　再直白點說，就是活的內容百科全典！” 　　會議室裡寂靜一片。 　　杜斐抿嘴，淡淡一笑。 　　鐘大城深吸口氣，垮下肩膀，麵露一絲絕望和苦澀： 　　“可是她現在呢？現在什麼樣？大家都看得到。 　　就隻是因為我們的偏見，認為她年齡大，就因為她過於熱愛這家公司，性子過於溫和，過於懂得配合各部分工作，就因為一個完全不懂內容的門外行董如媚，她就被PUA、被質疑，被公司忽視。 　　整整半年了，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終結董如媚的PUA，和其他部門的不合理需求，所帶來的自我內耗上，根本沒有精力去研究爆款內容。 　　即使這樣，她的成績也仍然是普通製作人拍馬難及！ 　　可她在被廢掉啊。 　　一個可遇不可求，老天爺都追著喂飯吃的創作天才，正在被你們聯手廢掉。 　　你們現在知道，做為一個懂點內容的旁觀者，我是什麼感受了嗎？” 　　鐘大城的問題像一記耳光，狠狠地甩在了白勇和焦琳琳等人的臉上。 　　他們漲紅了臉，卻不知該說什麼。 　　能說什麼呢？ 　　過往數字擺在這裡，成績擺在這裡。 　　那些過往被他們刻意忽略的東西，也擺在這裡。 　　但……他們錯了嗎？不就是份工作嗎？不就是個員工嗎？沒了她還有其他人，一個人拍馬難及，就多請幾個不就好了？ 　　新人難道不是更聽話更有創新力嗎？ 　　一個員工而已，用得著這麼認真嗎？ 　　啪啪啪。 　　一陣掌聲，打斷了全體風翔傳媒部門經理們的疑惑。 　　杜斐放下手掌，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鐘總的疑問，也是我跟藍柏整體高層的疑問。 　　諸位，你們真的理解這種感受嗎？” 　　他環視眾人一眼，看著眾部門經理們逐漸變得凝重的神色： 　　“我不懂內容，是個外行，但這也不能否認，遠在你們還沒有入職風翔之前，藍柏集團就成為全球最先發現，並進入內容創作和IP打造這一領域的行業第一人。 　　但就在全球IP內容領域迅猛發展的時候，藍柏集團的董事們，以及藍柏9位集團總裁們，卻意外地發現—— 　　曾經被寫進近代商業史的風翔傳媒這一集團作品，居然正在走下坡路：重量級製作人幾乎全部被挖走，團隊人心渙散，市場份額嚴重縮水到不足原來的40分之1…… 　　我作為集團大股東之一，問你們一句，你們是怎麼把我跟諸位股東供給的資源，消磨成了這樣的？” 　　全部人低頭，無人敢回答。 　　杜斐平靜地看著胡宇蕭： 　　“多的話，我不想再說了。 　　我隻有一個要求，五年，五年後，藍柏旗下，必須有一家亞洲，乃至全球TOP1的傳媒機構。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我可以再給風翔一次機會。 　　停業整頓期結束後，我會重新向集團總部下總裁令，在原計劃的5000萬資金投入之外，另加1個億的投入。同時，關於胡總申請風翔傳媒新增300人的，我也已經簽了字。” 　　全體高管精神一振。 　　杜斐慢慢把麵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轉向眾人，看著所有高管： 　　“資源任你們用，短期目標隻有一個： 　　一年時間，我要風翔拿回巔峰時期50%的市場份額，並起碼保證不再有公司評定為B+級以上的製作人和IP項目，再因為風翔管理層這種低級失誤而流失。 　　否則小組長以上，到你們胡總這個級別的全體47名管理人員，將會接到我的集體解雇通知書。 　　同時，風翔傳媒旗下所有製作人與技術員工，都將會由另一位集團高級總裁杜若若另行安排，帶頭創立一家新的傳媒公司，並接手風翔所有原業務。 　　風翔傳媒，也將即時宣告關閉所有業務，注銷營業執照，閉司關門。 　　這份集體解雇通知書，以及時間為一年後今天的風翔傳媒的閉司通知書，我已於今早撰寫完畢，並簽字蓋章提交了集團人力資源部。 　　一年之後沒達目標，立時生效。” 　　一年時間？50%的原市場份額？ 　　做不到就連自己親弟弟都要乾掉？！ 　　蛇，這就是蛇！！ 　　所有部門經理，全部變了臉色—— 　　除了剛知道自己做不好就要被乾掉的胡宇蕭。 　　“哼！跟我玩這套啊？等著看吧，你那兩份文件，絕對生不了效。”胡宇蕭笑嘻嘻地看著自己大哥，眼底是無比的認真：“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杜斐淡然，回以一笑：“好，我等著。” 　　會議結束後。 　　杜斐留下了胡宇蕭和鐘大城，還有白勇和焦琳琳。 　　“有件事，我需要和你們確認一下。”杜斐思考了片刻，輕聲問：“如果把之前的製作人團隊重新建立起來，需要多少成本。” 　　胡宇蕭想了想，搖頭：“我覺得沒有必要。他們選擇了離開，就說明已經放棄了藍柏。再找回來……怕是心也不會齊。” 　　杜斐點頭：“那你就要在一年之內，重新培訓一批製作人出來。現在的製作人問題很大。” 　　杜斐往後看了一眼，齊漠然起身，拿出幾份人事檔案放在桌麵：“這幾個人不能留。我看過，他們要麼是沒有任何製作內容的經驗。過來風翔也隻是為了刷履歷，要麼是踩著風翔當跳板，想去其他部門而已。 　　如果他們確實有轉崗能力，我當然可以給他們開轉崗通道。但現在看來……不行。” 　　杜斐搖頭，看向皺眉的胡宇蕭：“你不同意？” 　　“杜總，容我提醒你，現在風翔歸我直接管理，你這樣的要求，給我帶來的隻能是麻煩。”胡宇蕭半點都沒打算客氣。 　　杜斐笑笑：“我是常駐理事，你是不是忘了？” 　　“沒忘。但常駐理事不也需要聽從分公司總經理的工作安排嗎？當然，如果杜總搬出自己最高行政官小組組長的身份，我會聽從你的一切要求。” 　　劍拔弩張的感覺，彌漫了整個房間。 　　鐘大城不動聲色，白勇皺眉，焦琳琳意外。 　　杜斐挑眉，看向胡宇蕭：“好，我作為常駐理事，尊重你的意見。同時我也提醒你，作為最高行政官小組組長，和集團總裁，我隨時有可能且有權利出手，對你的一切重大過失采取乾預。” 　　“好啊，那我等著。”胡宇蕭挑眉，自信一笑，轉頭看向其他三人：“如果杜組長或者杜集團總沒什麼其他事，我的人就得回去休息了。 　　畢竟今天是周六，他們的加班費，很貴。” 　　杜斐笑笑。 　　片刻後，地下停車場。 　　仿佛早有默契似的，鐘大城白勇和焦琳琳，不約而同地在走出電梯後停下腳步，互相看了一眼。 　　“最後那一出，什麼意思？”白勇迷惑。 　　鐘大城看看焦琳琳，兩人會心一笑。 　　“不是他到底什麼意思？你們看懂了透個底兒行不？”白勇急了。 　　焦琳琳看看他，忍了忍，最終還是說了：“我聽說，杜總曾經為了胡宇蕭，被歹徒逼得跳樓。” 　　“所以？” 　　“所以他有可能真的會在一年後去乾掉胡總——因為即使風翔解雇了胡總，藍柏卻沒有。但是，他不可能在胡總已經進入工作狀態的時候，插手他的日常行政任免工作。 　　他呀，最後是在用自己幫胡總立威，也在警告我們——不聽話的話，他是會提前乾掉我們的。” 　　鐘大城嘆氣：“不過好在，他還算是個知人識人的。今天我在給趙月華擺功勞的時候，真的怕他因為董如媚的事，遷怒她。” 　　焦琳琳神色裡有一絲不滿：“其實要我說，趙月華留不留都行。雖然這兩年董如媚確實做的過分了點，但她自己不爭氣，太慫包也是事實。 　　她要是爭爭氣，程總都能親手把董如媚從她脖子上掀下去。 　　職場呢，就是如此。自己抗壓能力不強，怪別人未免沒道理。” 　　“話可不能這麼說。”鐘大城不贊同：“良性壓力能幫人成長，惡性壓力隻能廢人。你就想想如果你們是她，麵對的是董如媚，你們能做出任何成績不？” 　　白勇沉默，焦琳琳張了張嘴，最後嘆氣，先行一步上車離開：“我約了汗蒸spa，先走了。” 　　白勇看著她上了車，回頭看下鐘大城：“怎麼樣都好，最後這一年能過得去就好。” 　　說完，他也上車了。 　　鐘大城看著他們，苦笑：誰說不是呢？員工們還會被留下，他們這些管理層，一年後會何去何從？ 　　杜斐辦公室內。 　　“哥，你今天是不是有點狠了？集體解雇都出來了，不怕他們聯合起來起訴你呀。” 　　杜斐扶了下眼鏡，淡淡一笑：“好啊，如果他們有這個勇氣的話。” 　　“什麼意思？”胡宇蕭挑眉。 　　“今早，風翔內部審計結果出來了，整個風翔從上到下，包括製作人團隊的正式員工，甚至是實習員工，基本沒有一個人手上是乾凈的。 　　相對算是乾凈的鐘大城，銀行賬戶裡也有不少錢，是非法出售創意案所得。” 　　“人家下班之後拿自己的idea賣個好價錢沒什麼的吧……” 　　“他是拿著組內員工的創意，不是他自己的。” 　　“那不跟董如媚一樣？” 　　“是一樣，不過性質略有不同。畢竟董如媚是把整個企劃都出了手，他隻是給了一兩句建議。” 　　“那你是打算，給他一點機會？” 　　“不然我今天就發集體解雇了。”杜斐冷哼一聲：“算他還有些聰明。” 　　“什麼意思？”胡宇蕭有點迷糊：“哥你好像對他很關注啊。” 　　杜斐起身，走到百葉窗前，往外看了一眼：“你對他剛剛評價月華有什麼想法？” 　　“他挺了解月華姐的。說的基本上也都是事實。挺好的人，個人感覺。” 　　“既然是好人，也知道月華一直受委屈，為什麼現在才開口？”杜斐回頭，看著若有所思的胡宇蕭：“漠然。” 　　齊漠然應了聲，上前告訴胡宇蕭：“昨晚下班後，鐘大城回家之後又拐了回來，然後借口自己東西丟了，查了幾天前杜總第一次來風翔的監控錄像。” 　　胡宇蕭變臉：“他看到月華姐上了我哥的車？” 　　“沒有，監控當天晚上就已經按照杜總要求全部換了。他看到的也隻是我們準備好的，姚子雅上了杜總車子的視頻。 　　但問題在於，他的太太馬依依，是君威度假酒店的人事經理。胡總你們去抓李成麟那天，恰好她加班。” 　　胡宇蕭覺得自己嘴裡發苦：“所以，他知道我哥和月華姐……” 　　杜斐淡淡道：“他頂多能知道，月華也在整倒SJ這件事裡出了力。” 　　齊漠然點頭：“目前來看，他今天的行為，更像在做測試。他想看看杜總和胡總你們的反應，然後再判斷自己應該怎麼麵對趙小姐。” 　　胡宇蕭瞇眼：“我不喜歡這種自作聰明。” 　　“他隻要不傷害或者威脅到月華，那麼對我來說，就還是一個好的管理人員。 　　再說了，我和月華的事。沒有什麼不可對人言。早晚他們也都要知道。” 　　杜斐淡淡道：“人你該用還是好好用。叫你知道這些，是讓你對他多少有點了解。” 　　胡宇蕭嘆口氣。決定換個話題：“李成麟生母的事情搞定了，我按你的建議，她果然就跟我回來了A市。” 　　杜斐回頭，微笑：“總算有個好消息。證據她還保留著對吧。” 　　胡宇蕭沉重地點頭：“是，其實她一直在等待時機，想指證李謝成當年侵害了她，讓她生下了李成麟。” 　　杜斐點頭，坐下：“很好，正好朱磊她們那邊，也有了消息。” 　　齊漠然掏出一份文件：“我們的懷疑是對的。就像樸承佑不是樸夫人的孩子一樣，李成麟也不是周秀妍的孩子。 　　周秀妍是不育癥。 　　這也是李謝成當年願意迎娶她的原因之一——因為周秀妍在和李謝成春風一度之後，居然懷了孕。 　　不過因為鄭秀妍私生活實在太混亂，當晚除了李謝成，她跟另外兩個男性……” 　　齊漠然麵露尷尬，停了停，然後繼續：“總之，隻怕她自己也不清楚那個孩子到底是誰的。而且那孩子一生下來，就得了百日咳，沒多久就死了。 　　正好李謝成得知李成麟出生，他就把李成麟抱了過來，當成了是周秀妍的孩子。” 　　杜斐沉默，良久才問：“李成麟沒有察覺到？” 　　“應該是有所察覺。我們回來的時候，他那邊的人也跟著我們回了A市。 　　杜總，我們要把人交給他嗎？” 　　“看那位女士的想法。如果她想，就讓她去找親生兒子。如果她不想，也不要勉強。”杜斐輕聲道。 　　齊漠然點頭。 　　“那哥，你打算怎麼動手？” 　　“我們已經擁有了最大的底牌，靜觀其變就好。”杜斐疲憊的揉揉眉心。 　　看著他難得露出來的疲憊，胡宇蕭和齊漠然對視一眼。 　　胡宇蕭換了張笑臉，喊了聲哥，然後告訴他：“算了算了，不提這些狗屁倒灶的了。跟你說個好消息哥，我把李誌也先帶回來了，這會兒正在收拾東西，明天就可以來幫月華姐她們分擔工作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ｎ.com ” 　　杜斐精神一振，起身，走到百葉窗前再次往外微笑著看工區：“好啊……嗯？” 　　他皺眉。 　　工區。 　　一身白T加藍色牛仔褲的趙月華放下包包，先去咖啡機邊接了杯咖啡，然後坐回工位，一口氣喝光，放下杯子拿起耳機帶上，開始給李淼打電話。 　　“淼淼？” 　　“大姐，大周末的你給我打什麼電話啊……” 　　“抱歉，我們下周一開始停業期的事你應該知道吧。今天打擾一下你，把後續工作處理下。” 　　“啊？哦，你不說我都忘了……其實周一再說也行的。你們不是下周三才開始去度假嘛！” 　　“嗯，不過我排了下時間，如果下周三再跟你對，你那邊後續時間會很緊張。” 　　“不會吧，GE的客戶還算挺好說話的。而且還有一個月才到他們排期呢。” 　　“要不了。我估計現在和你對接的是新來的，不知道每年的Z市國際汽車展，他們公司是非常重視的。 　　一般來說客戶都會習慣先贊助一部分汽車常識科普類內容，打一波提前量，然後再做正常的廣告宣傳。 　　你得先聯係下平臺，做一些經典的汽車類影視項目提報。如果有條件的話，二次創作類的內容也要有…… 　　對，我已經到公司了，馬上就把計劃發給你。拍攝預算和演員碼盤建議也會給到你…… 　　不用擔心你讓他來找我，我昨天告訴他了，會等到五點半……” 　　杜斐站在忙忙碌碌的趙月華後麵，一抹淡淡的微笑，浮上他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