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華月一見到周風亮，立刻就明白，杜斐說他是個“孩子”是什麼意思了。 　　圓圓的，滿月一樣討喜的臉，機靈的大眼睛，再配上一張嘚啵嘚啵嘚……就沒停過的小嘴，怎麼瞅，怎麼都還是個“孩子”。 　　哪怕，他的實際年齡已經快30了。 　　“這事兒辦得，你說這事兒辦得。”可能是跟在杜斐身邊時間長了點的原因，周風亮的口音，總是帶著點兒很明顯的京片子聲音。 　　顧華月忍不住就笑：“你這京片子說得，比我還地道。” 　　“那不能，那真不能。”周風亮急忙搖手道：“說到底，姐姐還是姐姐，我們這樣的嘛，多半還是不能夠的。” 　　顧華月不理解：“什麼意思？” 　　“也沒啥意思，就我覺得吧姐，你這會兒的狀態有點兒不太好。你要不，先喝點兒什麼，醒一醒的？”周風亮歪著頭，看著顧華月。 　　顧華月垂下眼眸，好一會兒，才在內心自嘆：沒想到，自己努力掩飾著的情緒，居然被他給看出來了。那…… 　　杜斐呢？ 　　他看出來了嗎？ 　　杜斐看出來了——事實上，顧華月剛一走，他問杜長勇的第一句話就是：“爸爸，如果華月現在選擇放棄我，她會不會過得更開心呢？” 　　杜長勇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一陣之後，才告訴他：“有可能，然而，沒意義。” 　　“什麼意思？” 　　杜斐茫然地看著杜長勇。 　　“因為，你這個人，也是她要的。”杜長勇起身，走到一邊兒，端著手裡的水杯，斜著頭，在陽光裡，去看窗臺上那盆開得很好的花。 　　他臉上的金絲眼鏡，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就像你媽媽，當初明知我們可能無法在一起，卻還是選擇了我一樣。” 　　杜斐不說話了，好一會兒，直到晉京生走進來，說一切準備妥當，半小時後就開始了，他才轉頭看向杜長勇：“那……你說，她是不是看出來了，我為什麼會執著於她呢？” 　　“女人的心思，對人的本性洞察，先天就比男人來得更理性，更清醒。”杜長勇回頭，看看兒子，笑，接著繼續伸手，去輕輕逗弄那朵小小的，嬌嫩的，鵝黃色的花：“所以答案是，是的。她一開始就看出來了。不過……” 　　杜長勇走回來，坐下，平靜地慢慢喝了口水，放下，轉頭看著兒子：“她並不在意。兒子，她並不在意。” 　　杜斐的臉色，陰鬱得如同下雨天：“不在意？” 　　他冷笑一聲，轉頭，看著旁邊玻璃上，映出的，模糊的自己的臉——那是一張扭曲的臉：“不在意？” 　　他慢慢坐直身體，看著自己的雙手，仿佛要從上麵看出什麼骯臟的東西：“怎麼可能不在意？自己心愛的男人其實對自己的愛，根本不純粹。” 　　杜斐抬頭，看著前方，情緒平定得像機器人：“爸爸，承認吧，我們杜家的男人，天生就不懂得如何愛人。我們都是一群冷血的怪物。” 　　杜長勇沒說話，隻是看著兒子。 　　杜斐繼續慢慢地道：“你接近媽媽，是因為她身上，有讓你渴望而向往的溫暖，和自由天真的靈魂。就像，” 　　他轉頭看著自己的父親，臉上滿是嘲諷：“我接近華月，是因為她有我孜孜以求，卻怎麼也得不到的，那種涅槃重生後的強大生命力，那種打碎了黑暗後純粹而乾凈的，堅韌而無法摧毀的，光明磊落，與善良溫厚。 　　那種出自真誠的絕決，那種建立在真實與磨礪上的自信，對人性的悲憫與接受…… 　　那是杜家對你，對我，對每一個繼承人的期待，那是兼備了人性溫暖的，近神的人格。 　　一個最好的領導者，一個最強大的、絕對可依賴的希望執行官。” 　　杜斐笑，笑出了眼淚：“爸爸，承認吧，我們杜家一百五十年來，犧牲了幾代繼承人都沒有培養出來的，近乎神明的最強執行者出現了。但她…… 　　不是姓杜，而是姓顧，是我們曾經想要犧牲的……人。 　　爸爸，承認吧，我們杜家的造神計劃，早就失敗了。” 　　杜長勇深深地吸了口氣，再慢慢吐出來。 　　另外一邊，顧華月正有趣地看著狼吞虎咽地吃著粥的周風亮，眨了眨眼：“你早上沒吃飯嗎？” 　　“吃了點兒，但不多。”周風亮喝下第二碗粥，拿紙巾胡亂擦了擦嘴，左右看了看自己身邊的環境，皺眉向著顧華月道：“姐，你選這個方向，可不太好。” 　　顧華月挑眉：“為什麼？” 　　“這種快餐店，人來人往的，說這麼機要的事情……而且這家店，還不是咱們藍柏旗下的……”周風亮皺眉。 　　“我要的就是一家非藍柏所屬的店子。”顧華月笑瞇瞇地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放在他麵前。 　　周風亮眼睛一轉，接了水，謝過顧華月，一臉八卦兼神秘兮兮地看著顧華月：“姐的意思是……藍柏裡有內鬼？” 　　“任何一個集團利益體，發展到了像藍柏這樣的規模，就必然會出現權力鬥爭。這是免不了的。”顧華月笑笑，低頭撫弄著衣袖，然後再抬頭看向周風亮：“不過呢，爭鬥歸爭鬥，找書苑 www.ｚhaoshuyuan.com終究我們還是一家人。隻要根子上沒壞，那就算他們有些什麼小心思，我們暫且避著就好。” 　　周風亮眨眨眼：“可姐，你做為將來的杜家夫人，容著這樣的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折騰，那可不是……” 　　“我很喜歡一句話，叫人生就是一場大型實景體驗遊戲。我們每個人在進入這場遊戲之前，都是先看過梗略和劇情走向的。”顧華月笑笑：“如果我的人生，是一場名為趙月華，或者叫顧華月的遊戲，那麼杜家夫人，就隻是其中的一個可選擇劇情支線而已。 　　無論這條劇情支線對我有多麼的重要，缺了它我又會有多麼的不完整，但我的角色還是趙月華，或者顧華月，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所以，就算我要成為杜家夫人，我首先也是趙月華，或者顧華月。我不會因為要成為這麼一個人，就改變自己的行事原則，和道德底線。 　　至於你，小周。既然小杜總把你交給了我，那就意味著，以後我們要長久相處了。 　　所以在開始我們的合作之前，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底線是什麼樣的。這樣，起碼後續不會因為三觀不合而出什麼大亂子。 　　小周，我這個人呢，之前很在乎別人怎麼看我的。不過現在，我跟你們小杜總學到了一件事，就是不看別人怎麼看我。 　　遵從本心，誠懇待人，真誠做事，兼聽獨辨，這是我的性格。 　　所以在某些事上，該說的話，我會說，該做的事，我會做——不存在什麼情麵的。我的意思，你明白了麼？” 　　顧華月微笑地看著周風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