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天氣,相比於BJ的或酷熱烈或寒冷的大開大合之風,卻顯得不溫不火,亦如這裡人的氣質,陰鬱中帶著沉靜。表麵上看起來彬彬有禮、謙和端莊的紳士、淑女們,禮貌的背後卻更多讓人生出種非禮勿進的距離感,又帶著一縷老牌殖民地高貴血統的傲慢。總之就是讓你覺得哪裡不對,但是又挑剔不出一絲毛病的那種百爪撓心的不適感。倫敦人的穿著也總是讓初到英國的曉艾迷惑不已。無論寒暑、不論男女,似乎隻有從頭武裝到腳的標配行頭,才能彰顯他們令人望其項背的階級標簽。什麼西裝、風衣、皮鞋、高筒皮靴、禮帽等一應俱全。一把帶著長長手柄的不銹鋼尖頭傘也是先生、淑女們出行的標配道具。 英國人講究生活方式,注重生活中的儀式感。無論是走在倫敦車水馬龍的街頭還是漫步於幽靜的住宅街區,滿眼都是修葺得方正、規矩的盆栽、綠植,整齊擺放在陽臺上的一盆盆嬌艷欲滴的鮮花和吊蘭,都似乎在宣示著主人對生活的熱情。但生命中轉瞬即逝的美好瞬間,與愛侶的相濡以沫、與家人的傾情相依,本就大多隻可意會而難以言傳。單單隻是向外人展示,就真能夢想成真嗎? 又比如著名的英式下午茶,本是歐洲傳統裡貴族們午後消遣社交的吃食,演變到現代已經愈發精進。無論是餐具的材質、樣式,食材的配伍,是先倒茶水還是倒奶的順序,甚至細節到一些托舉茶杯的手勢都極有講究,一不小心,就會泄露你的階級劣根性。如果想擠進“上等人”的社交圈子,將下午茶禮儀爛熟於心,已經成為了“紳士、小姐們”的必修課。但有句古話說得好,階級本是帶著烙印而生,就像是那閃閃發光的、盛著司康點心的銀質托盤以及鑲著金邊的、輕薄如蟬翼的骨瓷茶具一般。骨子裡帶出來的東西,就像與生俱來的胎記。後天靠模仿勉強為之,卻總有破功的那日。 而在曉艾的眼中,這也正是倫敦成為一個設計之都的緣由。沒有壓抑就沒有因渴望改變而生的迫切欲望。太多的方圓、繁復的規矩,總會讓人心生厭倦而期待在索然無味中突破桎梏。當然,在歐洲,尤其是注重營造濃重文化氛圍的倫敦,雖然其在歷史發展的長河中與中國相比望塵莫及,但講到尊史重道,卻頗有心得。但同時,對於歷史建築的強製性保護條例也限製了建築師們自由翱翔的翅膀。在歐洲,對歷史建築的想象停留在了50年。50年以上的建築,政府嚴格限製拆改,原則上不允許對外立麵進行任何調整。但沒關係,外立麵不讓動可以在內部下功夫;國內不讓大展拳腳,還有大把像中國這種地產風起雲湧的試驗田,熱烈歡迎著包括英倫大咖們在內的國際建築大腕兒們愉快地“撒歡兒玩耍”。 在英國的第一年,曉艾過得忙碌而平靜。她拒絕了Richard邀請她到ZAA工作的提議,曉艾內心極為清醒,任何事情無外乎等價交換。超過了心理預期的價碼,太過“昂貴”,是她不願也難以承受的。曉艾刻意回避著與Richard有可能產生的任何交集,即使在學校選課,她也有意避開了Richard開設的選修課。在她內心深處,這是個不願再被提及甚至憶起的名字,代表了一段不堪的往事,是她靈魂飽受煎熬,仍被釘在十字架上,求生無門的禁區。曉艾仿佛如困獸猶鬥般掙紮著、彷徨著、吶喊著,靜靜地期待著那個“不堪的自己”終歸塵土的那日。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日復一日的勞碌奔波中,讓皮囊之苦為靈魂帶來稍事喘息之機。 在投遞了幾十份簡歷後,曉艾在一家位於倫敦郊區的小型建築設計工作室找到了一個“建築師助理”的兼職職位。雖然除了忙著應對大量的課業、設計小組的工作營,每周曉艾都要抽出三個半天和周末的一整天坐地鐵再轉公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往返兩小時於學校附近的宿舍和工作室之間。但她內心篤定,風雨無阻,甘之如飴。而這份兼職設計師的收入,為她捉襟見肘的生活帶來了一縷暖陽。 日子就這麼像流水般劃過,曉艾每周排得密不透風的時間表讓她無暇心猿意馬。即使身在風景秀麗、文化底蘊深厚的倫敦已近兩年,她也似乎從未以一個遊客的視角參觀過任何一座早在她心中紮根的著名建築。甚至是多看一眼藍天上飄過的朵朵白雲、呼吸一口雨後泰晤士河兩側混合著泥土氣息的花香,於她而言,都是奢飾品。轉眼間,曉艾進入了最後一個學期。是的,她就要畢業了! “哎呀!”隨著一聲驚呼,Rug手中的教案散落了一地。Rug定睛看了看跑得氣喘籲籲,迎頭撞上他的曉艾,一時楞在了那裡。“ I’m sorry! I am really sorry!...”曉艾低著頭一邊尷尬地重復著這句英文,一邊慌亂地蹲下身撿拾著散落一地的教案。“沒關係,同學。不過以後走路還是要小心。”這個深沉的男中音傳入耳中,曉艾訝異地抬起頭,滿懷驚喜地莞爾一笑。溫暖的笑容竟令麵前的Rug險些晃了神。她隨即起身將教案塞到Rug的臂彎裡,鞠了一躬轉身閃進了教室。他僵立在那裡,仿佛瞬間失憶。這個笑容是那麼熟悉,禮貌但不失親切,溫暖卻得失有度。Rug仿佛想起了什麼似的很快回過了神,低下頭拉了拉西裝的下擺,又整理了一下領結。在確保自己儀態一切如常後,這才邁著堅定、自信的步伐走進了教室。
第2章,初遇(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