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盈盈1水間,脈脈不得語。。。(1 / 1)

父親在抵達BJ那所著名的心臟專科醫院後,直接被推進了手術室。   似乎是有重要人物打了招呼,院領導親自為父親安排了心外科的一名頗具權威的主任執刀。   曉艾默想,“關鍵時候還是得靠閨蜜!”   手術室燈光亮起的那刻,曉艾瞥見母親的眼眸閃爍了一下。漆黑的瞳孔中漾出的,分明是一縷脈脈溫情。“這是對青蔥時光的美好追憶嗎?還是終於看到了身畔相濡以沫的同伴?”曉艾凝視著母親沉思著。   這一縷不易察覺的光隨即又迅速暗淡了下去。母親這一路都很沉默,但神情卻仿佛突然有了溫度。這種溫度竟灼燒得曉艾有些無所適從。這麼多年,她早已習慣了清清冷冷的母親,一個冷冷清清的家。但這一路,曉艾卻仿佛突然感受到了這本應習以為常的,沉默中蘊含著的一絲絲溫熱。是因為母親凝視父親的目光嗎?她用盡力氣搜索著片段化的記憶。   似乎自她懂事起,就實在憶不起母親曾用這種炙熱的目光望向過父親。   “也許是平平淡淡才是真,少時夫妻老來伴吧!”曉艾一手摟住母親的肩頭,另一隻手默默地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我有套公寓就在這附近。”蘇菲悠悠的聲音傳來,“剛剛已經給我媽打了電話。讓她派阿姨先過去收拾一下,然後把鑰匙放到小區物業。”   蘇菲給曉艾遞了個眼色繼續說道,“讓阿姨先過去我那休息休息。剛剛醫生不是說手術至少要7、8個小時嘛,看來結束得半夜了。”索菲聲音裡露出一絲疲憊。   “公寓裡所有的東西都全,你們踏實住著吧。方便照顧叔叔。我回家去住。”   曉艾沉默了兩秒,隨即道:“好,那麻煩你送我媽過去吧。我一個人留在這看著就行。”   她看了一眼蘇菲疲憊的神色,“蘇菲,你送完我媽就趕緊回去睡覺。看你累的,這幾天時差都沒來得及倒。”曉艾語氣中滿是愧疚。   送走了媽媽和蘇菲,曉艾感覺僅存的力氣在一點一滴地流走。她順著手術室外的墻根緩緩滑坐在地上。是的,她需要靠一會,就一會兒。她必須撐住,積蓄力量,繼續戰鬥!   爸爸在第二天清晨,東方微微露出魚肚白之時,被推出了手術室。這是一場歷時十二個小時的戰鬥,生與死的較量。好在,他們大獲全勝!   為父親主刀的專家用精湛的醫術和永不言棄的醫德,將父親一次又一次地從鬼門關中拽了回來。父親在手術中雖出現了幾次危險,心臟一度停跳,但最終轉危為安。   曉艾木然地倚靠在墻邊,感覺自己的心早已被掏空了。仿佛渾身上下被換了一遍血的不是父親,而是自己。   父親在術後的第三日,被從重癥監護室轉回了普通病房。這是一間位於住院樓頂層的單間,裡麵衛生間、沙發、電視一應俱全。為了考慮家屬可能會陪護留宿,房間內配置的沙發是個能夠折疊成單人床的多功能家具。曉艾不分晝夜地守在父親病床前,恨不得一天24小時都不肯離開病房一步。仿佛回眸之間,渾身插滿各種管子和監護設備的父親就會像一縷青煙一般,飄散不見。   每每為父親擦拭滲出的汗水,目光所及捆在他胸口的“束胸”,曉艾就心如刀絞。   “胸膛破碎,心臟撕裂,每一根肋骨都被鋸斷,隻能靠鐵絲捆綁著慢慢愈合。”每每想到這些細節,曉艾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結。她手腳冰涼,頭皮發麻,後脊梁像爬過成千上萬隻螞蟻般,劇烈地啃噬著她的血肉。曉艾攥緊拳頭,抵抗著心頭難以名狀的刀割之痛。麵前這個虛弱的男人,那個她眼裡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如今就這麼痛苦地躺在這兒,氣息微弱,尊嚴全無,承受著難以名狀的錐心之痛!   監護儀在這天清晨被撤下。   父親的狀況一天好過一天。他已經能吃流食了,臉上也漸漸恢復了生氣。曉艾懸著的一顆心逐漸有了安放之處。   這天中午,曉艾下樓打飯。看著從落地窗透入的陽光打在地麵上,她想,“不如趁父親沉睡未醒,到後院的花園裡換換空氣。”   多日未出病房大樓,曉艾好似也沾染上了樓裡的“病氣”,整個人昏昏沉沉的。甚至真有那麼一瞬,竟也糊塗了。“難道這隻是一場夢境?”   晚上在病房裡陪床,曉艾總是半靠在沙發上防止自己睡熟。生怕父親半夜疼痛難耐,醒過來無人照拂。才幾日的光景,她已是眼窩深陷,麵色也憔悴了不少。   步入後院,抬眼望見鬱鬱蔥蔥的植物,曉艾剛想深吸一口氣,突然餘光裡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母親。“這個時間母親不是應該在病房裡照應著麼,怎麼也下樓來了?”曉艾滿心疑惑地向前挪了幾步。   主樓後花園的涼亭裡,一個身材挺拔,兩鬢微微有些泛出銀光的中年男人翹首而立。他深邃的眸子閃耀著一股溫柔的光,投射在母親臉上。   “這麵容怎麼好像似曾相識?”曉艾有些迷惑。   “是自己最近黑白顛倒,連意識也模糊了嗎?”曉艾迅速在腦海裡檢索著影像。   此時曉艾的母親背對著她,而站在對麵的那個男人也並沒有注意到正站在一棵高大銀杏樹陰影下的曉艾。此時的他,全副心思、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母親身上。   “這次謝謝你幫忙,老艾他有驚無險。”母親淡淡的聲音傳來。曉艾似乎從這平淡的語句中聽出了一絲復雜的情緒。   “淼淼,這些年,這些年你還好嗎。。。。謝謝你給我打電話。。。”這是一個略帶磁性的男中音,語調關切中卻透出些許失意。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淼淼”是母親的乳名,聽姥姥說當年村裡擅長占卜的老人斷言母親命格缺水,所以就給還在繈褓中的她取了這麼個乳名。   曉艾心頭突然一緊。這麼多年,她從未聽過姥姥以外的其他人稱呼母親的乳名,即便是父親也未嘗。   “難道,難道父親這次高規格的住院、手術不是因為蘇菲叔叔的麵子,而都是眼前這個男人安排的?他是誰?為什麼從未聽母親提起過她有什麼至親好友在BJ?”   曉艾被這一波又一波的疑問擾動著透不過氣來。她感到頭頂像有千斤重錘般壓下來,而隨著胸口劇烈地起伏,身體似乎越來越不受控製。   “咣當”,曉艾手中的飯盒隨著垂落的手臂應聲落地,發出一聲刺耳的噪音。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立在原地無所適從。伴隨著母親和那個男人轉頭驚詫的目光,仿佛天地萬物瞬間被石化。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母親伴著那個男人踱步過來,率先開了腔。“曉艾,這是你,是你範逸叔叔,爸爸和我的同學。這次你爸爸到BJ住院多虧你範叔叔。”   “姓範,同學?”曉艾迅速消化著母親語句裡的信息。   “難道,難道他就是照片裡站在母親身側的那個男人?那個拋下母親,一走了之的高乾子弟?”   此時的曉艾已經逐漸收攏了混亂的思緒。她定睛打量著站在對麵的這個衣著得體、挺拔從容的男人。隻見他身著一套合體的灰色羊毛混紡西裝,內搭一件淺藍色純棉高支紗襯衫,舉手投足間,都是不凡的氣度。“是他,就是他!雖然歲月的痕跡已經爬滿了他的眉間、眼角,但那份氣度依然。沒錯,就是他,他是範逸!”曉艾在心裡肯定著自己的答案。   “曉艾,你就是曉艾?我是你。。。是你範叔叔!”   這個男人突然像個被擠破的皮球般,瞬間放下他那份拿捏得當的氣度,一個箭步上前握住了曉艾的手。他的手不像父親那般寬厚而溫熱,是骨感而冰涼的!他的嘴唇略微有些顫抖,不難看出他是在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這個人難道和自己有什麼千絲萬縷的關聯。。。不,不!自己有爸爸,就躺在樓上的病床上!”   曉艾已經記不清是如何回到病房的了。隱隱約約中,自己仿佛踩在一團雲朵上,身體像是掙脫了地心引力般,輕飄飄的完全不受控製。她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力氣才艱難地將這具軀殼挪上電梯。   進入病房前,她和母親對視了一秒,確認彼此都花了番力氣進行過心理建設。於是相安無事地一前一後走了進去,帶著慣常的笑意和沉默。   臨近傍晚,蘇菲提著一個保溫湯桶進了病房。還沒等坐穩,樓道裡伴著一陣女人高跟鞋急促的敲擊聲和呼喚聲一股腦兒灌進了眾人的耳中。   “我說憲憲,你倒是走快點呀。。。”隨即,病房門被推開。一個身著“香Nai爾”毛呢套裙、裝扮精致的女人登著高跟鞋,像一陣風般刮進了病房。身後還跟著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他身材高大,頭發理得很短,顯得挺拔而陽光。一身利落的時髦運動裝束下,滿滿都是生機和希望。   “媽,你怎麼來了?”蘇菲起身迎上去,伸手接過母親手裡一個碩大的果籃。   “蘇子憲,你一個大男人,也不幫媽媽提東西!”蘇菲眼中露出了少有的慍色。看來,眼前這個男孩兒就是小蘇菲5歲,她同母異父的弟弟。   曉艾忙走上前寒暄道,“辛苦阿姨這麼遠過來!這次我父親住院,還多虧了您和叔叔的幫忙!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們!”曉艾一臉真誠地望向蘇菲的母親。   這個保養得當的女人臉上看不出太多歲月的痕跡。雖然她精致的妝容下能略微窺得年輕時姿容一般,但女人“三分長相,七分裝扮”。憑借婀娜的身段和不俗的審美,放在二十年前也絕對是眾星捧月的角色。   母親也急忙從沙發上起了身,意味深長地和曉艾對視了一眼後緩緩道:“是啊,是啊,蘇菲這次辛苦了!忙前忙後的,還把房子也讓給我們住,我和他叔叔心裡真的很過意不去!”   蘇菲的母親邁著從容的腳步上前握住曉艾媽媽的手說道,“其實我們也沒幫上太大的忙兒,盡盡心而已。”她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回身沖著那個年輕的男孩兒小聲招呼道,“憲憲,還不趕緊叫人!叫阿姨,叔叔。這是你曉艾姐姐!”   曉艾抬眼回禮。與這個男孩兒對視的瞬間,曉艾心頭好似突然有股暖陽照過般,湧起一陣暖烘烘的溫熱。這目光雖帶著些許年少意氣的驕縱,卻並不讓曉艾反感。   “這與Rug深沉的眼神太不同了!難道是時光真能帶走我們曾經最珍視的東西?是什麼呢,熱情還是希望?”曉艾渾渾噩噩間思忖著。   “曉艾長得跟您真像,都是美人坯子!總聽蘇菲在電話裡提起她。。。”   曉艾在這一陣陣寒暄聲中收回飄散的思緒,抬頭望向母親。這個麵上、眼裡溢滿笑意的女人並不是曉艾所熟悉的那個母親,但卻散發著曉艾記憶中從未有過的光彩。“看來氣場相合的人在一起的確能夠相互激發,成為更好的自己!”   父親術後康復得比較理想,白天已經能扶著欄桿在樓道的回廊裡慢慢踱步了。   他總是滿臉堆笑著,輕描淡寫地安慰曉艾和母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有妻有女在側,我是有福氣的!”   “別擔心,我胸口沒那麼疼了。。。”   但每每聽到父親安慰自己的話語,曉艾都忍不住心悸,仿佛有數萬隻螞蟻在啃食著自己的心般疼痛難忍。   父親那曾經魁梧挺拔的肩背,在緊緊勒住胸骨的束胸的束縛下,被迫駝了下去。遠遠看去,再難覓當年的英武之氣;他那頭曾經烏黑濃密的頭發,卻好似一夜花白;而夜深人靜之時,父親那克製的呻吟聲、吃力的翻身響動,無數次地讓並未睡熟的曉艾內心刺痛難耐,潸然淚下。曉艾知道,父親是在極力克製著周身的不適和蝕骨般的疼痛。   母親還是一如往常般沉默著。偶爾在陽光正好的清晨,為坐靠在病床上的父親小心翼翼地梳理頭發。眼波流轉間,那一縷柔和的光是曉艾自年幼起就分外向往的。   人都說不經歷風雨,哪得見真情!看來這世上的親情也好,愛情也罷,都是在日復一日的消磨中才得見真章的!   幾天後,父親終於出院了。考慮到他前幾個月必須定期復查,而且這次是個開胸的大手術,三個月內要避免長途勞頓,否則胸骨可能會因為愈合不良而終生落下隱疾。曉艾和母親商量後,決定全家暫時留在BJ。   蘇菲這些天幾乎日日來陪伴曉艾。她還是如在英國時那般閑散而漫不經心,似乎回國前從未做過任何計劃和打算,光陰生來就是用來揮霍的。   蘇菲臉露慍色,有些動氣地製止了曉艾想要租房搬出去住的打算。   “你就踏踏實實住在我那!這趟回國,我媽天天拉著我共敘天倫,完全沒準備放我出來一個人住。這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她拍了拍曉艾的手背,仿佛在幫她下定決心般。   “況且,閨蜜本來就是用來依靠的。”這話悠悠地從麵色清冷的蘇菲嘴裡吐出,聲音輕柔,確讓曉艾倍感暖意。她瞬間紅了眼眶。   父親身體已經大好,在陽光正好的午後,媽媽總會攙扶著父親在樓下的花廊裡慢慢踱著步。溫熱的陽光將他們的背影投射在廊下,一高一矮、一寬一窄的兩個人影頭碰著頭、肩並著肩,親密地依偎在一起。曉艾透過陽臺的玻璃窗,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一時間眼眸竟濕潤了。   “真好!這也許就是父親雖從未言明,但卻是隱忍期待了多年的相濡以沫吧!雖然這份來自母親的回應遲了些,但父親終究是用他三十多年如一日的默默守候,求仁得仁!”   曉艾唏噓著,“那我自己呢,我的歸路在哪兒?”   曉艾一時間除了茫然,內心那曾引以為豪的堅定,竟頃刻化成了一幢年久失修的大宅,撲囉撲囉地碎落了一地的瓦片。   “自己一直堅守的情感,追尋的自由,是否隻是逃避現實的借口呢?”   “Rug,那麼一個耀眼的男人。對,雖耀眼,但實則是個看不見、摸不著,甚至無法為外人道的情人!這樣虛構的人設、如鯁在喉的日子,真的是值得自己默默守候的嗎?”曉艾心痛而迷惑著。   “自己到底是在守候這個男人,還是在找尋遺失的自我?”   自去年聖誕節一別,半年時光匆匆而過。Rug鮮有消息傳來,甚至未曾主動給曉艾打過一通問候的電話。在父親入院搶救之時,曉艾潛意識裡甚至還在期待著Rug會從天而降,為她撐起一片天。但能拯救自己於水火的,從來都不是別人!   “許是厭了吧!”曉艾總在父母睡下後,獨自坐在在客廳的落地窗前,透過酒杯中漾起波瀾的紅色液體望向遠處。燈火闌珊中,血色順著酒杯內壁如溪流般線性落下,亦如她滴血的心,慢慢從滾燙炙熱,直至冰冷乾涸。   “得不到的是朱砂痣;而得到的,尤其是在變成負累後,就成了被無情撇到墻角,嗤之以鼻的蚊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