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眼惺忪的小小汲著拖鞋,打著哈氣走進餐廳。“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就這麼幾個小時間、一墻之隔的距離,竟發生了什麼天人相別的大事?” 就在她迷惑地盯著還在抽抽嗒嗒抹眼睛的蘇菲時,一陣鈴聲尖銳地劃破了沉默,是曉艾的手機。 “曉艾。。。”電話那頭母親急切而焦慮地聲音傳了過來。 母親極少給自己打電話,這麼一大早來電,難道是家裡出了大事兒。。。”曉艾打了個激靈,大腦迅速地運轉著。 “你爸爸他,他今天早上起床後突然犯了心臟病,昏倒了!剛剛被救護車送到縣醫院。” 一陣驚雷“轟”地在曉艾腦中炸開,她已經無暇思索。媽媽電話那頭的聲音越來越模糊。“心臟病?這麼多年從未聽說過爸爸有心臟病。是突發,還是爸爸早就有隱疾,一直瞞著自己?” “這些年我到底都在乾些什麼!我這個女兒做得實在是太不盡責了!”曉艾內心劇烈地抽痛著。她舉著電話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著,掙紮著在痛苦和負疚的情緒中理清雜亂的思緒。 “你是不是有個高中同學家裡是縣醫院的領導?能不能打個招呼?”媽媽的聲音由遠及近地飄進耳中。 “對,找王宏磊!” 看來王縣長是個念舊情的人。接到電話後,曉艾的爸爸很快被轉到了縣醫院的ICU進行深度觀察。但聽王縣長在電話那頭強調,父親的情況穩定後最好還是到BJ找專家做“心臟搭橋”手術。 “去BJ,對,去BJ!” 曉艾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飛到爸爸的身邊。 小小走上前將手環住曉艾,安慰道,:“曉艾,別擔心!有王縣長的母親在,她是縣醫院的院長,一定會照顧好叔叔的。我們現在就收拾行李,一起回去!” 淚珠仍凝結在眼角的蘇菲也瞬間從剛才傷感的情緒中驚醒了過來。她抹了把臉,站起身默默地拍了拍曉艾的肩膀,仿佛在將一股無聲的力量傳遞給曉艾。旋即,轉身上樓收拾行李去了。 告別了玉姐,三人提著箱子上了車。依舊還是小小開車,小黑“汪汪”地跟在車後小跑著,戀戀不舍地一路送至村口。目送著車子一騎絕塵,消失在漸漸漫開的光線裡。 一路上,三人都沉默著。小小加大油門一路向前飛馳著。隻見她抿著嘴,藕節似的手指緊緊握住方向盤。仿佛隻要她用盡全身力氣,須臾間就能帶著曉艾飛到親人的身側。極速駛動的車輪揚起漫天飛揚的塵土,攪亂了窗外正好的春光,也塵封了心頭鮮活的色彩。 曉艾木然地坐在副駕駛上,眼前像過電影一般回閃著一幅幅似曾相識的畫麵: 兒時的正月十五,鎮上燈火閃爍、人影婆娑。擁擠嘈雜的人群中,父親正奮力將曉艾托起,舉過頭頂安置在他的肩頭坐穩。“這樣女兒就能看清遠處的皮影戲表演了。”一抹溫暖的笑意在父親的嘴角彌散著。 “看到了,看到了!”肩膀上那個紮著兩條羊角辮的小姑娘興奮地晃著雙腿高呼著。 小姑娘一邊搓著早已凍得緋紅的臉蛋,另一隻手舉著一串掛滿糖晶的冰糖葫蘆歡笑著。爸爸仰頭望向自己,那目光深沉得像無底的潭水!滿心、滿眼、每條皺紋都盈滿了笑意。 “冰糖葫蘆可真甜呀!”小女孩兒舔著裹在火紅山楂上亮澄澄的糖晶。“而父親的肩膀則又寬厚又舒服!” “爸爸,你看河上的花燈,我也要去放水燈。。。”小女孩兒的歡笑聲伴著這一幕幕塵封的片段,化作點點螢火,牽引著曉艾的思緒。 “爸爸,你一定不會有事兒的!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車子終於橫沖直撞地駛進了縣醫院的大門。 ICU病房裡,爸爸麵色暗灰,嘴唇泛白,虛弱地閉目躺在雪白的床單下。母親正握著父親那厚實的大手坐在他身側,仿佛一夜間霜白了發際。母親的眼神好陌生啊,雙眸中閃動的滿是焦慮,全然沒了曉艾早已習以為常的淡漠。 爸爸頭戴氧氣麵罩,手上插著輸液管,床旁的監護器閃爍著各種數字,傳來“嗶噠、嗶噠”的心臟跳動聲。聲聲入耳,聲聲心焦,急切得仿佛有人在拿著鞭子追趕、抽打著自己。這時,一個身著白大褂、中等身材、領導模樣的中年女大夫推門走了進來。緊隨身後的一群年輕的白大褂們也魚貫而入。 “你就是曉艾吧,我是李院長,宏磊的母親。” 曉艾急忙起身上前握緊李院長的手。剛想說些感謝的話,李院長繼續說道,“你父親的情況暫時穩定了,但檢查後的結果不是很樂觀。” 她回頭遞了個眼色,身後的助手趕忙遞上一張“CT”檢查報告。 “他心臟的主動脈有嚴重鈣化。而且你看這裡,血管堵塞了近90%。”李院長手拿報告,迎著窗外透進的光線指點著對曉艾解釋道。 “冠脈堵塞,本來進行常規的搭橋手術就可以。我原本是想安排你父親明天轉到省中心醫院去進行手術的。但是。。。”她突然頓了一下,似乎在思索如何措辭。“但從最新的檢查結果看,病人除了心梗的癥狀,我高度懷疑還合並有主動脈夾層!” 曉艾和周圍的一眾人一臉茫然地望向李院長。 隻見她麵容嚴肅地解釋道,“血管堵塞,我們通常會給病人上一些溶栓的藥物先穩定病情。但如果合並主動脈夾層,注射溶栓藥或是現在進行介入性支架手術,都很可能會進一步使現有的夾層麵積擴大,甚至引發夾層破裂。” 李院長清了下嗓子,推了推眼鏡繼續道,“主動脈夾層一旦破裂,病人大概率會在短時間內失血死亡。” “死亡?”曉艾被這兩個字驚到了,臉上的表情瞬間僵化。腦中仿佛如炸響震天的驚雷般,讓她渾身止不住地簌簌顫抖著。 床畔的母親聽聞,“呼”地一下癱軟在了椅子上。 “李院長,李阿姨,請您救救我父親!”曉艾雙手緊緊握住李院長的手腕,淚水伴著眼中的絕望瞬間溢滿了眼眶。 李院長低頭沉思了兩秒,“省中心醫院的心臟專科水平一般。我還是建議把你父親盡快轉到BJ心臟專科醫院去。那裡的醫生和設備都是國內最頂尖的,救治這種合並型心臟病患者更有經驗。” “那,那。。。”曉艾似乎一下子頭腦卡了殼兒,喪失了流暢表達的能力,前言不搭後語地嘟囔道,“李阿姨,您能幫忙,幫忙介紹一下BJ的專家嗎?” 李院長有些為難地看著曉艾,“唉,我們這種小廟怎麼入得了BJ大專家的眼!這樣吧,我讓宏磊去打聽一下。他在政府任職,人脈廣一些。你們自己也發動發動周邊的親戚朋友,一起找找關係!要快!”說完,她鄭重地點了下頭,轉身帶著年輕醫生們快步走出了病房。 病房裡的空氣仿佛被速凍了一般,凝固在滿是絕望氣息的冰冷中。 見曉艾呆呆地立在原地,蘇菲走上前摟住曉艾的肩頭,“別擔心,叔叔現在情況還算穩定,咱們還有時間安排!”她雙手從曉艾肩膀劃下,把曉艾冰涼的手指捂在自己手掌裡揉搓著,繼續寬慰道,“我現在就去打電話。叔叔在BJ經商多年,認識不少人。你等我!”話音未落,人已經走了出去。 曉艾木然地將目光掃向父親那虛弱的身軀,“咦,母親呢,怎麼轉眼的功夫就不見了?”但她已無暇顧及其他,此刻的曉艾,隻想緊緊地拉著爸爸那布滿老繭、厚實的手,就那麼緊緊地握著!生怕一個晃神間,炙熱的溫度就消散不見了。 兩天後,蘇菲陪著曉艾一家登上了飛往BJ的航班。 一路上人美心善的空姐對麵色衰弱的父親和滿麵憂慮的母親頗為照顧。整個飛行過程也似乎因為搭載了一位重度心臟病患者而顯得超乎尋常地平穩。 在飛機降落在首都機場,滑行到指定位置後,從一輛早已等候在停機坪上的救護車上跳下兩個身著白大褂的醫護人員。他們三步並作兩步登上懸梯,在機組人員的幫助下,合力把父親用擔架抬下。 坐進救護車,曉艾凝望著麵容憔悴、頭戴氧氣麵罩的父親,目光所及的一切畫麵都好似急劇被壓縮般,晃動著重影,震顫著在眼前漾起一圈圈水波紋。耳畔規律得令人心焦的救護車警笛聲,及車身兩側高速閃過的燈影霓虹,隨著愈發劇烈的眩暈感,漫出陣陣恍如天外的回聲。 “那不是爸爸那寬厚的肩膀嗎?還有從未見過的,母親眼中的茫然無助!” “那個,兒時那個小女孩兒依然站在大石榴樹下歡笑著,回眸的瞬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眼眸中閃爍的分明是,星星。。。” “那般熟悉而溫暖的麵容,是,是。。。是Rug!是那個她許久未見卻一直心心念念的男人。。。” “是的,我回來了,回來了!”但曉艾心底明了,時間的車輪無情地碾過歲月,還是那一城,還是這一人,但卻早已物是人非! “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成長的代價,總是看似鮮花掌聲,實則腳踏荊棘。。。 在倫敦的這幾年,曉艾曾無數次想象過自己回到BJ的情景: 披散著飛揚的發絲,曉艾拖著行李快步走出閘口。一眼望見Rug那雙焦灼而深沉的目光。四目交會,再多的委屈、再深的思念都敵不過一個深情相擁。 曉艾丟開行李撲進Rug那寬大、溫暖的懷抱,任憑淚水打濕他的衣襟。就那麼雙雙立於人群之中擁抱著,旁若無人般緊緊相擁。心底的思念、委屈、愛戀汩汩流淌而出。那一刻,管他山高水長也好,管他荊棘密布也罷,就這麼一直相擁著,於蕓蕓眾生間、紛繁嘈雜中,靜待雲煙落盡。。。 雖然曉艾心底非常清楚這隻是個臆想出來的、荒唐的甚至有些可笑的奢望,而且一定隻能是個不可言明的奢望!但在無數個漆黑孤獨的深夜,無數個疲累、心情低的落瞬間,她這個異鄉孤獨的旅人,唯一能做的,不過是獨酌一杯紅酒。獨酌期許,也獨酌苦澀! 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麼,難道是貪戀微光中隱隱透出的一點甜?但世人如果早知醇香過後是無盡的苦澀,還有多少人會愛上咖啡?
第19章,流水落花春去也,豈敢天上人間?(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