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久別(七)(1 / 1)

“霍先生,東塍的段總已經在會客室等您一上午了。您看要不要……”   霍祁銘從畫架後抬起頭。一記冷眼掃過去,助手立馬識趣地閉了嘴。收回目光的霍祁銘,拿起一旁的手機撥過去,通話音剛響了一聲對方就接聽了。   霍祁銘冷冰冰地開口:“如果你再做這種無意義的事,信不信我……”   林郝宇在電話那頭小心賠笑道:“Sorry,Bro!(對不起,兄弟)!對方都找到我爸那兒去了,我也是沒辦法……不過你放心!絕對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掛了電話,霍祁銘全然沒了興致。起身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大步走出了工作間。這個段圩竟然找林郝宇來當說客!一想到這兒,霍祁銘就心生惱火。他心裡明白,段圩能找上林郝宇,必定費了不少功夫。但眾所周知,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滿腦子隻想著走捷徑的人!   助手跟在霍祁銘身後大氣都不敢出。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電梯。電梯門剛合攏,就聽霍祁銘說:“我要去趟IC,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好。”   “讓司機把車開到停車場,今天我自己開。”   “好的。”   車很快被開到了停車場。臨上車前,助手再次鼓足勇氣說:“霍先生,那個……”   坐進駕駛座的霍祁銘,臉上明顯多了一絲不耐。不等助手說下去,就出言警告他:“記住你是在替誰工作!別再有下次!”   銘盛集團在建築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不光是因為其雄厚的財力,以及豐碩的業務資源。更重要的一點還要歸功於他背後的霍氏家族。提到霍家,當中最受矚目的自然是後現代建築風格的奠基人,人稱建築界泰鬥的霍聶燊。   霍老作為後現代建築風格的奠基人,不僅在華人建築界頗有威望,連一向自視甚高的歐美建築界也對其頗為尊崇。他帶出的學生遍布世界各地,其中不乏當代多位知名建築師。   霍聶燊是霍祁銘的祖父。霍老在世時,霍祁銘就是他最器重的孫子之一。他對霍祁銘的喜愛,遠超於自己最疼愛的兒子(霍祁銘的父親)—霍震雄。   霍家幾個同輩的孩子裡,霍祁銘是最聰慧懂事的一個。從十歲起,他就展現出了異於常人的才華。他的設計總散發著一種別樣的靈氣。這種被稱之為天賦的才能,是無數普通人窮極一生也難以超越和擁有的。更可貴的是,他的才能不僅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付之一炬,反而變得愈發耀眼奪目。   霍祁銘的幾個叔伯,雖沒能繼承霍老的家業,但在各自的領域中都有著不俗的成績。作為唯一繼承這項家業的霍震雄,憑著一己之力,在四十八歲時將原有的事務所轉型成了現如今的銘盛集團。   二十歲那年,霍祁銘的處女作—Light Bridge(璀璨橋)一經落成就轟動了整個東南亞建築界。二十四歲時,這一設計更幫他一舉拿下了當時歐洲幾個最具權威的設計大獎,刷新了業界數個最年輕設計師的得獎紀錄。   二十九歲生日前夕,祖父突然遺憾過世。沒過多久,父親又因長年累月的過度操勞不得不停工休養。雖說不影響正常生活,但主治醫生堅決不同意他再繼續工作。無奈,霍震雄隻好提前宣布退休。並將當時正在意大利國立建築事務所工作的霍祁銘召了回來,接替自己成為了銘盛集團最年輕的總工程師。   在一片質疑聲中,霍祁銘開始了自己的銘盛之路。在他的帶領下,銘盛集團一舉拿下了二零一零年亞洲年度最大城市項目——迪拜萬卡拉廣場。這個項目耗時六年零七個月,如今已成為了當地頗具盛名的城市地標。霍祁銘,這個年輕人用傲人的才華向世人展示了什麼是後現代建築的精髓與創新。   其實早在來銘盛之前,段圩就對霍祁銘做足了功課。都傳霍祁銘為人低調乖張,所以段圩今日來這一趟,也是真的走投無路,不得已而為之。   東塍是業界最老牌的幾大地產集團之一。由於成立較早,因此在內部人員的調配上依然使用老式的管理手法。這也就導致了集團在人才流動上逐漸趨於劣勢。新鮮的血液被陳舊的理念束縛,讓其在發展的道路上盡顯疲態。   然而東塍最大的弊端還不僅於此。由於理念陳舊,管理層都是創立初期的元老及其“後代”。隨著時間的推移,“關係戶”逐漸成為了集團內部的中堅力量。段圩便是這些“關係戶”中的一員。   隻是段圩同其他大部分“關係戶”略有不同的地方在於,他是個真正有才的人。大學時,他的專業成績就在同屆中位列前茅。加上有天生樣貌的加持,一步入職場就得到了不少“貴人”的器重。而將他推上東塍總經理位置的,就是他現在的老丈人,顏炳振。   段圩出生在一個工人家庭,父母都是棉紡廠的普通職工。在他四歲那年,棉紡廠進行改製重組,可不到三年就宣告破產。父母雙雙下崗後,家裡的經濟狀況便急轉直下。為了改善條件,段圩的父母擺過地攤、開過早餐店、做過小時工,但家裡的情況仍未有太大的起色。正因如此,段圩從小就很拚命,為的就是能夠早日出人頭地,讓父母過上好日子。   “我知道自己要什麼!”這是段圩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因為知道自己要什麼,所以在麵對突降的機遇時,他才會毫不猶豫地做出取舍。可當人的欲望超越了權衡利弊的能力時,得到的結果往往就會與之前預想的背道而馳。   為了鞏固自己在公司的位置,段圩升上總經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提交了城市家具項目的策劃案。根據他的規劃,這個項目如果進展順利,就可以大大提升東塍在年輕群體中的知名度。那麼他們就不用再依賴已經瀕臨飽和的老年市場。如此一來,還可以帶動東塍去年推出的小戶型精裝公寓項目。   在銘盛等了一整天,段圩最終還是無功而返。從大樓出來,他沮喪地坐進了那輛停在路邊的黑色保時捷911裡。他沒有別的選擇。要想讓手裡的城市家具項目成功,唯有與銘盛合作才可以。   霍祁銘的設計風格一直備受年輕群體喜愛。在海內外均已擁有了一定體量的高質量客戶群。合作一旦成功,就意味著東塍可以趁此打入海外市場。而放眼當下,沒有哪家公司能比銘盛更符合東塍的利益。   “所以你就把這麼個燙手山芋轉給了我?”霍祁銘繃著一張臉站在林郝宇對麵,語氣盡顯不快。“東塍有多爛你會不知道?”   林郝宇沒想到霍祁銘會直截了當的用“爛”這個字來評價東塍,可見是真的生氣了。於是急忙雙手合十做求饒狀:“對不起,我的錯!可我也是沒辦法。我們家老林之前欠了他老丈人一個不小的人情……我想攔著的,可是……”   “你攔著?這就是你攔著的結果?”   見霍祁銘不信,林郝宇舉起兩指做了個對天發誓的手勢,委屈巴巴地看著他:“我真攔了!為了攔下來我差點被我家老林掃地出門!”   霍祁銘仍舊不信:“東塍的目的這麼明顯,你會看不出?”   林郝宇深知霍祁銘的脾氣,頻頻點頭稱是。“我知道我知道,為了攔下來我也是……”正說著,兩人身後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麵一把推開。   “嘿?”林郝宇的視線越過霍祁銘,看向他身後那個氣沖沖闖進來的人:“你怎麼來了?”   邊左左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急步走近。不等林郝宇招呼,就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沙發上,氣呼呼地瞪著他:“你說呢!”   林郝宇撓了撓頭,目光在兩人之間遊離。全然摸不著頭腦。“你們這是怎麼了,一個個的……”   “你說呢!”霍祁銘和邊左左異口同聲地說。完了互看一眼,繼而把目光全都投射到了林郝宇臉上。   林郝宇無辜地站在那兒不明所以,“我……”   邊左左瞅了眼對麵的霍祁銘,似乎欲言又止。霍祁銘察覺到了這點,摸了下鼻尖,對林郝宇說:“總而言之,東塍的事我不做考慮!至於其他,你看著辦!”   霍祁銘前腳剛跨出林郝宇辦公室,背後就傳來邊左左的怒吼。   “林郝宇你皮癢了是不是!你不知道段圩和晨曦是什麼關係嗎?竟然把那廝帶到天景來!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霍祁銘本來都走出去了。在聽到“段圩和晨曦是什麼關係”時立馬停了下來。好在外頭的秘書室裡空無一人。他往後退了兩步,想要聽清門裡兩人的談話。   林郝宇有些懵,反問邊左左:“段圩和晨曦有什麼關係?”   “你……”邊左左一時語塞,“段圩就是那個好死不死的家夥!”   “啊?啊?啊啊啊啊……”林郝宇雙手抱頭在原地打轉,“他就是那個,啊啊啊啊啊啊怎麼辦?晨曦不會殺了我吧?大小姐,你可得救我啊!”   “我真是服了你了!”邊左左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白了他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的就是你!”   林郝宇站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才說:“那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涼拌唄!”邊左左賭氣道。   “我真是……”林郝宇自責地低下頭去,“怪我!我當時隻想著賠罪,怎麼也沒想到他倆會……”   “我真是替晨曦謝謝您了!”邊左左扭過頭去不看他。停頓了會兒,說:“晨曦說了,在商言商,隻要符合天景的利益我們也不會拒絕……”   聽到前半句的林郝宇剛舒了一口氣,就聽邊左左說:“可我氣不過!我都替晨曦來氣!要換我,暴打他都不夠解恨,還要和他合作?我真……”   晨曦辦公室裡那麵巨大的玻璃幕墻外是一個寬闊的半弧形露臺。推開門,陽光混合著淡雅的梔子花香撲麵而來,讓人頓覺心曠神怡。晨曦半蹲在那兒,拿著花剪細心地修剪著花桿上的葉片。   手表上彈出一條信息,凱文快速看了眼,旋即快步走過去小聲告訴晨曦:“晨總,人到了。”   晨曦拾起腳邊的工具和剛剪下的花束,起身走回屋內。專注地把手裡的梔子花一一插進事先備好的水晶花瓶裡。完了細細打量一番,滿意地笑起來:“怎麼樣?”   凱文點點頭,肯定地說:“好看。”   話音剛落,一個纖瘦的人影就出現在了他們眼前。晨曦永遠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樣子。靈動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彎彎的柳葉眉,透著淡粉色光澤的白皙肌膚,以及那如玫瑰花般嬌嫩欲滴的雙唇。簡單的馬尾,以及一條再普通不過的及膝白底黑格子襯衫裙。即便如此,她出現的那一刻,周遭仍仿佛被光芒環抱。   晨曦揚了揚眉,收回視線。繼續擺弄著手裡的花束。花瓣上的水珠迸濺到她的手背上,留下一道淡淡地透明劃痕。   凱文麵無表情地對那人抬了抬手,說:“請坐。”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晨曦放下剪刀,細細端詳一番後,把花瓶轉向凱文站著的位置,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問:“現在呢?”   凱文再次認真地回答:“比剛才好。”   心滿意足地打量著眼前的花束,晨曦嘴角噙笑著拿起桌上的絹子仔細地擦乾凈手。接著微微傾身,取過對麵的噴壺,仔細地給每一片花瓣都噴上水。待一切搞定,這才走到來人對麵坐下。   田夢坐在那裡,從進門看到晨曦的那一刻開始,她的腦袋裡就整個混沌一片。十年前第一次見到晨曦的時候,她曾在心中不屑。對麵人的姿色與那時的她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對自身容貌的自信,讓她篤定段圩一定也會同周圍的那些追求者一樣對她“俯首稱臣”。   凱文拿起晨曦收好的工具箱快步走了出去。可沒一會兒,就又重新回來了。   田夢坐在那兒,看著他把托盤上那套考究的中式茶具在沙發間的矮櫃上放定。而後拿起茶壺,給晨曦斟了一杯。   茶,在清冷的瓷杯中與滾燙的沸水相遇。最終泡製成幽香甘甜的茶水。   晨曦滿意地笑了笑。端起麵前的綠茶,淺酌了一口後放下。繼而將目光鎖定在了對麵人的臉上。   田夢在晨曦的注視下心跳越來越快,連手都不知放哪裡才好。猶豫再三,最終十指交扣著把手搭在了膝蓋上。   “你是慕曦晨,對吧?”這次她不再像上回那般自信,語氣中夾帶著濃烈地不確定。問完,眼神不自覺地懸停在了晨曦喝過的那隻茶杯上。   “漂亮嗎?”   田夢驚慌地收回視線,不解地看向晨曦。不等她回應,晨曦先一步給出了答案:“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