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煦的陽光從窗格中照射進來,經過琉璃的折射,散成一地的星光點點。 午後的風順著微開的窗隙流淌進來,拂動書桌前少年烏黑的長發,書頁被掀開一角,露出上麵端莊朗逸的字跡來。 一條鞭法! 朱允熥記得很清楚,一條鞭法是桂萼提出。 當時他大為欣喜,下令在全國各地進行推進。 然而收效甚微,地方上官員推三阻四、地主老財互相隱瞞不報,再加上宮中多次發生的各種意外事件。 有心改革的他隻好停下腳步,尋求徐徐圖之的方法。 最終還是沒能推行到全國,隻在少部分地區進行了試點。 朱允熥從未否認過一條鞭法的潛力,可下麵的阻力實在太大,大到連他自身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張居正最終將一條鞭法推行到全國,一手締造了隆萬中興,給大明朝注入了最後一針強心劑。 否則,滅亡的時間恐怕還要來的早一些! 舊事重提,雖然是未來的舊事,朱允熥知道一條鞭法還有缺漏之處,但是眼下已經夠用。 至於更為激烈的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需要徐徐圖之。 花費一個多時辰,朱允熥吹了吹紙上的墨跡,滿意的點了點頭。 時不我待,距離太子朱標下葬沒有多長時間,老朱卻還沒有明確表示儲君人選。 人老多猶豫,或許老朱心底裡還有一份忌憚。 朱允熥要掐滅這絲忌憚,明確的告訴老朱,他才是最合適的儲君人選。 歷史上,老朱在太子朱標下葬之後不到一個月時間,就確立了朱允炆的皇太孫地位。 按照皇家一貫的調性,等明麵上發出旨意的時候,這件事情其實早就塵埃落定。 典禮的準備需要時間,因此那一個月的時間更接近於準備皇太孫正位大典的準備時間。 如今,時間不多,朱允熥準備用一條鞭法,給老朱注入一針強心劑! 此法必成,老朱沒理由拒絕,也不可能拒絕! …… 文樓。 老朱照常處理著奏疏。 打開一道折子,老朱看了幾眼,就煩躁的扔在一邊。 “這戶部真是吃乾飯的,他娘的天天跟老子抱怨沒錢沒錢,這個月已經是第四回了!” 財稅問題一直都讓老朱萬分頭疼,國家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可來錢的路子卻很少。 在老百姓身上加稅,老朱不會做,官逼民反的事情,他是親身參與者。 可平定叛亂、大搞建設等事情都需要用錢,一旦沒錢,很多事情都會停滯不前。 “真要是換個人糊塗皇帝,恐怕允炆那混賬辦法已經開始用起來了!” 老朱嘆一口氣,朱允炆那法子雖然混賬,可真特娘的誘惑人心。 今天他發下旨意,立刻就會有顯著的效果。 過不了一個月,大明的財稅那得翻上好幾番。 用上一年,國家富的不成模樣,打仗有錢了,平叛也有錢了,甚至修宮殿的錢也有了。 到那時,大明這就是一片花團錦簇的模樣,官笑皇帝笑,隻有百姓哭。 烈火烹油,飲鴆止渴,隻要幾年時間,大明就給敗壞乾凈,到時百姓賣兒鬻女,四處流民不斷,起義的火就要燒到他老朱頭上來了。 “允炆那呆子想不出這樣辦法,肯定有小人教唆!黃子澄用心險惡,但嘴倒是硬,蔣瓛還沒問出什麼東西來!” 老朱又拿起趙勉的折子,看了兩遍,嘆一口氣。 解決不了財稅的事情,戶部上書哭窮就不會結束。 這也沒辦法,國家財稅經由戶部,出錢也是戶部,做不好事情,趙勉的腦袋就要在地上打滾。 哭窮,那肯定得哭,至少得讓老朱知道,國家的確沒什麼錢。 “要不,再多發點寶鈔?” 老朱心裡頭冒出這個想法來。 多發一點寶鈔,好江湖救急。 這辦法雖說也是飲鴆止渴,但後遺癥沒朱允炆那辦法重,頂天了寶鈔廢紙一張。 老朱愁的撓著腦袋,恨不得給大明的印鈔機加上一對翅膀,狠狠地噴吐大明寶鈔來。 治標不治本的法子,可是他來錢快,後遺癥也不是太大,在老朱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 就這時,陳公公挪動著步子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前些日子受了二十板子,陳公公遭老罪了,好在留了一條命。 在禦醫的治療之下,現在也是勉強能夠行走,便又在老朱麵前當值。 他手裡拿著一道奏疏,是剛才吳王差人送來的,回想起之前的事情,陳公公還在猶豫著是不是要拒絕。 “不會讓公公為難,這是陛下允許的!” 來福一句話打消了陳公公的疑慮,接過奏疏,敲了敲上麵的封麵。 他雖然不識字,但也知道這封麵上不是三個字,心裡更鬆了一口氣,顫巍巍的走到老朱身邊,跪道:“主子,吳王殿下差人送奏疏來了。” 老朱本想罵一句老狗,看陳公公這可憐模樣,頓時意興闌珊了,接過奏疏,擺了擺手。 陳公公心中大石落地,恭敬的退在一旁,安穩的站著,像是一尊雕塑。 “一條鞭法?” 老朱看了眼封麵,心中疑惑,聽起來還有幾分正常,就是不知道這內容能不能看。 罷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終歸是熥兒的一番心意,即便是內容差點,隻要不是允炆那些混賬話,他也不怪罪了。 十三歲的小娃娃,能有什麼好建議,大概就是舊事重提吧。 老朱搖了搖頭,打開朱允熥的奏疏,細細的看了起來。 “咦?!” 老朱的麵色由平靜,逐漸的變為疑惑,那疑惑就像是爬山虎,逐漸在老朱臉上爬滿。 一旁小心伺候著陳公公小心的瞥一眼老朱的麵色,差點沒直接心肌梗塞。 這麵色,他曾經見過的。 見過之後,差一點點就人頭落地了。 難不成這一次,吳王殿下上的這道折子,也是催命符? 陳公公腿都軟了,渾身冷汗直冒,小心的看一眼老朱手邊上的香爐。 等會兒陛下,會不會又拿那個香爐砸我? 額頭上才剛剛結疤,這回要不要躲? 陳公公心亂如麻,麵色就像是染鋪倒了,五顏六色都有。 老朱心情也是大差不差,他將這道奏疏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臉色一直在不斷變化。 合上折子,老朱緩了小半刻鐘,再度打開奏疏,又細致的上下看了一遍。 周而復始,足足有四五次,老朱神色變化的次數越發多了。 身後陳公公渾身都汗濕了,雙股戰戰,心說這次完了。 上回主子看了一遍奏疏,就差點沒給他扒皮抽筋。 這回主子看了四五次了,恐怕得是挫骨揚灰。 吳王殿下,您到底上了個什麼東西,主子這臉色越看越不對勁啊! ……
四十四 老朱的震驚(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