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慎言!” 方孝儒上前一步,顧不得朱元璋就在旁邊。 任用臣子本就存在諸多貓膩,其中有利益的交換,也有數不盡的博弈。 有真才實學者,未必能夠位列朝堂。 名不副實者,也未必不能高官厚祿。 這其中名堂極多,方孝儒深知朝堂險惡。 別看這些臣子一個個說的冠冕堂皇,為了道德仁義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實際上一個個都是蠅營狗茍之輩。 如果沒有洪武皇帝的血腥鎮壓,他們的狐貍尾巴很快就會暴露出來。 方孝儒不希望皇孫殿下因為這長江黃河論,被朝臣記恨。 雖然認識朱允熥隻有短暫時間,但是朱允熥的智慧和見解,已經讓他這個當世名儒大為震撼,並從心底裡由衷的喜愛。 如此良才美玉,如果因為這一番論調而受到非議攻訐,而錯失儲君之位,實在可惜。 劉三吾也是滿懷擔憂,朝堂鬥爭之復雜,絕不是一個十三歲小孩子能夠知曉。 皇三孫殿下見解頗為不凡,十三歲的年紀,就能夠說出這樣一番文論,可以說是前無古人! 如果沒有極為深厚的學識,沒有對事物深刻的思考,絕對無法簡單地從長江黃河之中,提取出如此精深奧妙之語。 之前皇三孫殿下表現出來的不學無術,貪玩惡劣,現在看來隻是一種保護自身的偽裝。 劉三吾眼神不著痕跡的瞟過朱允炆,心中思索起東宮如今復雜而又簡單的情形來。 能讓皇三孫殿下做出如此選擇,東宮之內水也頗深啊! 黃子澄和齊泰更是驚駭莫名! 二人從未想到,這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竟然有如此精妙的見解。 這還是曾經的那個頑劣不堪、不學無術的朱允熥嗎? 如此精彩的表現,就算是說上一句皇家麒麟子,那也毫不為過。 甚至於,兩人心中仔細對比,猛然發覺,朱允熥的優秀,還在朱允炆更加突出! 論及言語之機鋒,論及思維之敏捷,論及心態之沉穩,朱允熥的表現,都足以驚掉他們的眼球。 神色更為驚訝的朱允炆此刻眼中閃過幾分嫉妒。 看著朱允熥在皇祖父麵前侃侃而談毫不畏懼的樣子,他心中忍不住和自己進行對比。 而後悲觀的發覺,自己竟然完全不能與之相比! 雖然皇祖父對他時常和顏悅色,可皇祖父身為皇帝,多年養成的威嚴,還是叫他心驚膽戰。 如此流暢自然的闡述自己觀點,朱允炆捫心自問,自己絕對無法做到。 聽了朱允熥的論調,朱允炆心中莫名生出幾分悲觀絕望來,他的明君賢臣論看似合情合理,實際上不過是陳詞濫調,前人牙慧罷了。 論及新穎,論及深刻,甚至是論及通俗,拍馬不及朱允熥的長江黃河論。 朱允炆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皇祖父,看到皇祖父眼中那份驚訝和喜悅,心中好似被針刺一般,徹骨的疼痛湧上心頭。 連皇祖父都覺得這紈絝子說的有道理嗎? 連皇祖父都覺得我不如這紈絝子嗎? 還有諸位師傅眼中的驚訝喜悅,難道我真的不如他? 朱允炆默默地低下頭,手指骨節捏的發白,神色間多出幾分沮喪。 眾人的神情都在朱允熥眼中,他深知在他這個年齡階段,有這種論調,本身就是驚世駭俗的一件事情。 換做朱元璋來說這番話,群臣隻會覺得理所當然,並不會太過驚訝。 但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說出這一番話,不被定義為天才,那絕無可能! 朱元璋上上下下的掃量著朱允熥,越發覺得這臭小子越發英俊挺拔來。 原本還帶有著幾分玩世不恭,此刻也順理成章的變成了不拘小節。 他越看越喜歡,原本被朱標病逝陰霾遮蔽的心,此刻稍稍見了陽光。 “臭小子,你這番話是跟誰學來的,是不是標兒教你的?” 朱元璋是人精,這長江黃河論典型的屬於帝王心術,一個小孩子如果自行悟出,那勢必會引發不小的轟動。 朝臣本就畏懼於他,自然希望下一代沒那麼多心機,眼下朱允熥表現如此高調,那些別有用心之人,肯定會上躥下跳。 朱元璋自信這些家夥在他手裡,絕對鬧不出什麼花樣,可熥兒畢竟年輕,萬一受此影響,可是不妙。 這些人心臟手臟玩的也臟,咱家熥兒年紀還小,知道點東西,可是心思單純,哪玩的過這幫朝臣。 朱允熥自是知道皇祖父話裡麵意思,順桿下爬道:“皇祖父明鑒,確實是父王有所教導。” 話音落地,黃子澄和齊泰麵上一喜,很快克製下去。 而朱允炆,更是抬起了頭,心中似乎有大石落地。 他又重新燃起了信心! 明君賢臣論雖說是拾前人牙慧,可長江黃河論不也是父王教誨? 誰高誰低尚且還未見分曉! 他心頭剛鬆一口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聽朱元璋開口: “熥兒,今天中午,你陪咱用膳!” “孫兒遵旨!” “好了,繼續讀書吧!” 走到門口,朱元璋又停下腳步,並未回頭,吩咐道:“今天熥兒所說,一個字都不能外泄,咱不喜歡多嘴的人!” “臣等遵旨!” 朱元璋已經離開,可那一句用膳,卻在朱允炆腦海中不斷回響。 他緩緩坐了下來,心口堵得慌,呼吸都有些不順暢,連黃子澄教授學問也聽不清了。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他才慢慢緩過神來,麵色白的有些可怕,在小太監的攙扶下,晃晃悠悠往東宮走去。 他要去找母妃,問一問母妃有什麼主意。 這才兩天時間,自己似乎就已經失寵,自從父王病逝之後,他還是第一次在皇祖父身上感受到如此喜悅的情緒。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危機感在心頭轟然爆發,以往覺得四平八穩的事情,現在居然有了起伏波折。 …… 往回走的朱元璋,心裡頭想法更多,思緒更深。 長江黃河論在他看來,屬於是帝王心術中極為自私且自信的一種! 這種用人之法,建立在皇帝對自身能力相當自負,認為自身能夠徹底掌控朝堂、壓製群臣的基礎之上! 玩得好,那自然是彼此平衡,群臣淪為皇帝手中的玩物! 但隻要稍有偏差,或者皇帝能力不足,那勢必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朱允熥帶給他的震撼,還遠不止這長江黃河論! ……
一十 熥兒心思單純(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