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侃侃而談,長篇大論,引經據典,對蒙元亡於暴政進行多方位的闡述。 學堂內朱高熾等諸王世子忍不住點頭,元朝亡於暴政這件事情,他們也都知道。 但是想要將其係統的進行總結表述出來,十分考驗一個人的思維能力以及表達能力。 絕大部分人腦海中花樣操作無窮無盡,可真到了需要上臺表演的時候,就會直接淪為啞炮,一言不發。 歸根到底,就是無法將思緒用準確的文字進行表述,想要改變,就必須多加學習。 脫口而出長篇大論,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朱高熾暗自思索,即便他對自己有信心,這個問題,最多也就是回答的和朱允炆一樣。 想要超出,實在是太過於困難。 不知為何,朱高熾下意識的看向了朱允熥,想看看他是什麼表情。 視線掃過,朱高熾一挑眉,心說朱允熥怎麼還打起了嗬欠,看這模樣,分明是毫無興趣,但又不得不聽的無奈。 是了,現在還在上課,逃課的話會被皇祖父教訓,朱允熥自然是不敢離開。 隻是看他這表情,似乎對這答案並不贊同,莫非朱允熥還有更好的答案不成? 朱高熾心中疑惑不已,眉頭皺的更緊,小眼睛中閃過思考之色。 眼見朱允炆表現如此優秀,殿外觀望著的黃子澄忍不住為之叫好,心中卻有些遺憾,陛下不在這裡,否則就能看見淮王殿下的表現,不至於叫吳王那一點長江黃河論驚訝。 明君賢臣才是國之根本,什麼長江黃河論,分明是歪門邪道,可惜陛下似乎很是認同,他這做臣子的也不敢反駁。 正想著,身後傳來腳步聲,黃子澄一回頭,朱元璋已經踱步到了身後,嚇得他雙腿一軟,就要跪地問安。 老朱擺了擺手,他剛處理完奏折,就來大本堂看看,正好趕上朱允炆侃侃而談元朝滅亡原因。 亡於暴政不是什麼新鮮論調,凡是讀了些書的都能夠明白。 老朱欣賞的是朱允炆流暢自然的表述能力,自從被封為淮王後,這孩子變得更加自信從容。 如今站在那裡侃侃而談的模樣,意氣風發,還真有幾分像是老大。 如果不是熥兒突然改變,或許現在他心中儲君的位置,已經向允炆靠攏。 老朱視線掃向朱允熥,眉頭登時一皺,露出幾分不快來。 這臭小子,自從封了吳王之後,好幾天沒見他來,不像允炆,時不時還得來問一問功課,聊一聊家常。 現在允炆在那裡侃侃而談,這小子居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這哪裡是上課的模樣? 難不成是本性難移,被封了吳王之後,有些飄飄然了? 老朱點了點旁邊的黃子澄,道:“你,考考他。” 黃子澄恭敬領命,眼中閃過幾分喜色。 剛才朱允炆這番論調,在他看來已經是完美無缺,朱允熥再怎麼能言善辯,難不成還能說元並非亡於暴政? 嗬嗬,這次可不是上次的題目,叫朱允熥占去先機,詭辯出什麼長江黃河論這樣的歪門邪道來。 如今優勢全部在朱允炆手中,黃子澄心中得意,倒是要看看吳王有什麼話說! 黃子澄邁步走進學堂,先是大力稱贊了朱允炆所說,而後話鋒一轉,直指昏昏欲睡的朱允熥,道: “吳王殿下對這個答案似乎並不認可,不知道吳王殿下對此有何高見?” 老狗! 朱允熥心裡不爽,暗自罵了一句。 他每日抄書守靈,休息時間不夠,好不容易在大本堂裡瞇著眼睛休息片刻,這老狗還出來給他找不自在。 實在是可恨! 瞧他眼裡那份戲謔之色,看來是想要借此機會,狠狠地凸顯一番朱允炆的才智。 大本堂裡的事情,老朱知道的一清二楚,到時候少不得又得動搖。 朱允熥慢條斯理的站了起來,開口就道:“黃師如此贊同二哥的言論,足以說明,黃師,你,沒有根。” 聞聽此言,黃子澄先是一愣,而後猛然反應過來,沒有根,那不就是太監? 他一張臉頓時漲紅,呼吸聲都急促起來,很想說上一聲“豎子”。 可皇帝就在外麵,黃子澄哪敢放肆,強壓下怒火,悶哼一聲。 朱允炆一聽,眉頭一皺,訓斥道:“三弟,不可對黃師無禮!” 沒想到朱允熥兩手一攤,臉上顯出幾分無辜的神色來,可憐兮兮的道:“二哥為何要訓斥弟弟,黃師本來就沒有根啊。” 朱允炆現在才咂摸過滋味來,這小子是在拐著彎來罵我呢,黃子澄贊同我的言論就是沒有根,那麼說出這份言論的自己,豈不是更加無根? 他眉頭緊皺,神色一冷:“三弟,放肆,尊師重道,你都學到哪裡去了,難道被封為吳王,就可以驕縱不成?” 其他人也很是不解,不知為何朱允熥會如此放肆,這可是在大本堂,老朱欽定的學習之所。 如此說一位翰林,這要是叫老朱知道,一頓責罰絕對沒得跑。 朱高熾更是小眼一瞇,心說吳王不像是這麼莽撞之人,怎麼今天脾氣如此大,難不成真的是被吳王這兩個字迷惑了? 眾人不解,老朱更是不解,他印象裡這臭小子向來知道審時度勢,怎麼今天這麼頑劣,莫非是本性暴露? 大庭廣眾之下,公然侮辱老師,這還得了! 老朱怒意上湧,就要進去抓著朱允熥好好教訓一番,剛抬步子,就聽朱允熥道: “二哥和黃師剛才說的,都沒有說到根子上,很多朝代都有暴政,這說了不就跟沒說一樣?說不到根子上,連根源都沒有觸及,這難道不是沒有根?這難道不被稱為無根之人?” 朱允炆氣極了,腦子裡回想起上一次朱允熥的詭辯,如今又是詭辯。 什麼說不到根源上就是無根之人,這分明是變著法兒的罵他! 朱允炆含怒開口:“三弟難道不知無根之人指的是太監嗎,你這般說辭,難以叫人接受!” 朱允熥裝著一愣,隨即反駁:“二哥這樣說可是不對,無根之人指的可不是什麼太監!” 接著,他也像朱允炆那般引經據典開始駁斥:“說遠一點,《管子·內業》中提及‘凡道無根無莖,無葉無榮’,劉向在《說苑·建本》中也提到‘見人不可以不飾,不飾則無根,無根則失理’! 近一點,蘇軾所寫《李氏山房藏書記》中提到‘後生科舉之士,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皆束書不觀,遊談無根’。 晁補之的《憶少年·別歷下》一詞中也有‘無窮官柳,無情畫舸,無根行客’,照二哥所說,莫非其中的無根都是太監? 如此的話,二哥這書讀得也太死板了些,我記得諸位師傅就曾經說過,一篇古文,往往會有多種含義,決不能簡單地從字麵上去理解。 黃師,不知道學生說的是否正確?” 黃子澄麵色一陣青一陣紅,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咬著牙道:“吳王殿下說的自然有理。” 他能怎麼辦?吳王都給出了解釋,他還能和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計較? 關鍵是皇帝就在旁邊站著呢,他還真能借著老師的身份,去訓斥朱允熥不成? 隻能打碎牙齒活血吞,哪怕知道朱允熥這是在詭辯,是在拐著彎罵自己,也得捏著鼻子認了。 朱允炆很想訓斥一番朱允熥,可人設在這裡擺著,內心氣極,可臉上還得表現出一副仁善的模樣,道:“三弟往後說話,可得說全了些,以免引起別人誤解。” 朱允熥一本正經:“二哥教訓的是,方才我的話有疏漏,黃師不是個無根之人,隻是他的言論無根。” 黃子澄麵皮一抖,敢怒不敢言。 朱高熾則是麵色古怪,心說吳王果真是焉壞兒,這話叫黃子澄怎麼去接? 門外,老朱看了看朱允炆,又看了看朱允熥,緊皺著的眉頭忽然就鬆開了。 兩個人身上都帶著老大的影子! 隻是,熥兒這脾氣性子,怎麼和老大這麼像啊? ……
二十一 你,沒有根(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