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死罪可免(1 / 1)

砰!   一聲悶響。   老太監跪在地上,不敢閃躲,任憑香爐砸在腦袋上。   老朱本就是武人出身,馬背上奪取天下,即便年邁,手上的勁力依舊雄壯。   如今憤怒出手,更是鉚足了勁,香爐呼啦啦飛了出去,正砸在老太監左邊額頭上。   老太監慘嚎一聲,被砸的倒在地上,額頭皮肉全綻開了,幾乎能見到森森白骨。   深可見骨的傷痕觸目驚心,鮮血汩汩流出,將老太監整張臉都染得鮮紅。   可他強忍著劇烈的疼痛,掙紮著跪在地上,以頭搶地,哭嚎著:“賤婢一條命不值錢,主子就是殺了賤婢,賤婢也絕無二話,隻是主子千萬不要因為此事而傷了龍體。”   地麵上血已經染開,老朱冷眼瞧著,心中冷笑。   太監在老朱眼裡,不過是狗一樣的東西,純粹的工具罷了,不順手了便可隨意打殺了事。   至於什麼使喚了七八年該有些感情,老朱此刻完全不想,怒道:“老狗,咱問你,這道奏折,真是淮王叫你送來?”   老太監亡魂皆冒,他哪敢陳述實情,牽扯上淮王,或許陛下還會輕饒。   可要是知道他和太子妃呂氏暗中有所勾結,他這顆腦袋,恐怕是再也保不住。   “主子,奴婢不敢有半點隱瞞,所說的都是實話。”   硬著頭皮,老太監一口咬死了答案,死不鬆口。   老朱怒極反笑:“好!硬氣!咱怎麼不知道,咱身邊還有這麼硬氣的狗!叫蔣瓛來!”   聽到蔣瓛的名字,老太監心死了大半,他怎麼把這群咬人的惡狗給忘記了。   一旦落在他們手裡,那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會被一寸一寸的敲斷骨骼榨出骨髓,直到被折磨致死。   正絕望之際,一個小太監戰戰兢兢的進來,通傳道:“吳王朱允熥求見陛下。”   聽到朱允熥的名字,老朱暴怒的神色稍稍放緩,揉了揉眉心,道:“叫他進來。”   朱允熥手裡捧著《皇明祖訓》,步履穩健走進殿內,空氣中血腥味叫他略有些驚訝。   方才他在殿外聽得裡麵傳來物品落地的聲響,看來又有人倒黴,觸怒了皇帝。   眼角餘光稍稍一瞥,一條模樣淒慘的老狗正灰暗的蜷縮在地上,一雙眼失去了神采,完全看不出有半點生氣兒。   再瞧瞧皇祖父的模樣,朱允熥心中有幾分猜測,他上前去,恭敬的跪地道:“孫兒叩見皇祖父陛下,皇祖父聖體安康。”   “起來吧。”   老朱擺了擺手,將朱允炆的奏折放下,招了招手,示意朱允熥過去。   朱允熥捧著《皇明祖訓》,快步上前,到了老朱身邊,將《皇明祖訓》輕輕放下,伸手過去給老朱捶著背,勸道:“皇祖父何必和一條醃狗生氣,您萬金之軀,犯不著為了這些奴婢動怒,他連字都認不得呢,您要是不解氣,將他杖斃了就是。”   老朱冷哼一聲,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老太監,同時享受著朱允熥捶背,道:“咱不是氣他,而是氣允炆這道奏折,簡直是胡鬧!”   “二哥上了道什麼折子,叫您這麼生氣?”   朱允熥好奇問道,他雖然有所猜測,但此刻也是裝作不知,“皇祖父,您也清楚,二哥耳根子軟,他寫的東西未必是他自己的意思呢。”   這話一出來,老朱原本緊皺的眉頭頓時鬆了一半:“你的意思是,允炆受人指使?”   朱允熥搖了搖頭,輕輕給老朱順著氣:“皇祖父,孫兒都不知道這奏折裡寫了什麼,可不敢亂下斷言,萬一說錯了話,二哥和母妃得怪我多嘴了。”   老朱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奏折,遞給朱允熥,道:“你看看吧,這混賬東西寫的糊塗賬,簡直是豈有此理!”   朱允熥伸手接過,看到封麵上“治安疏”三個字,心臟狠狠地抽了一下,眼前似乎浮現出一張剛正不阿的倔強臉來。   旋即他又反應過來,這不過是同名之作罷了,心中鬆一口氣,眼神有幾分古怪。   心說二哥果真是心氣高,敢起這樣的名字,也不怕侮辱了後輩,海瑞如果知道了,恐怕會連夜將“治安疏”改了名字。   不過二哥這“治安疏”和海瑞的“治安疏”還真有異曲同工之妙,皇祖父被氣得可是動手了。   瞥一眼還跪著的老太監,朱允熥心裡有幾分算計,或許可以運作一下,留他一命。   心中思緒極快,朱允熥已經翻開奏疏,細細的看了下去。   慢慢往下看,他神色不免發生變化,最終都化為一聲苦笑。   他心底裡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早有猜測的預料之感,二哥這次可是自己給自己整了個套。   之前想著的設想果真實現了,朱允炆見他這幾次有後來居上的趨勢,果真是亂了分寸,胡亂出招和空氣鬥智鬥勇。   朱允熥尋思著要不要“幫”他一把,稍作思索,暫且將這心思排除在外。   皇祖父歷來重視血脈親情,他此時如果落井下石,皇祖父必定會心中不喜,到時候別狐貍沒打著還落下一身騷。   將奏折輕輕放在桌上,朱允熥便為朱允炆開脫,道:“皇祖父,二哥從小讀的是聖賢文章,從未接觸過這些方麵,怎麼會寫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文章來,孫兒想,這其中恐怕是有奸人作梗,迷惑了二哥。”   老朱一想其中細節,也點了點頭,贊同道:“熥兒你說的沒錯,允炆性子迂笨了些,但從不曾出宮,也沒接觸過這些東西,怎麼會寫這種混賬話!”   朱允熥不著痕跡的加一把火:“孫兒也是這樣的想法,二哥耳根子軟,恐怕是有人騙了他。”   “哼!該殺!”   老朱已經動了殺心,瞥一眼跪著的老太監,就要下手,朱允熥想了想,道:“皇祖父,孫兒覺得,如今正在父王喪期之內,不宜多動刀兵;況且宮中太監不識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份奏折和他應該沒什麼關係,他是您身邊的老人了,想著討您的歡心,這也正常。您使喚他順手,換了人未必舒服,不如留他一條殘命,好伺候您。”   底下跪著的老太監聽到朱允熥這樣說,當時眼淚就下來了,原想著是必死之局,可現在有吳王殿下說情,死罪大抵是能逃了。   留下一條命,總好過人頭落地。   老朱搖了搖頭,道:“熥兒你還是太心善,這種不守規矩的賤婢留著有什麼用,殺了也叫其他人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朱允熥沒有過多說什麼,輕輕揉著老朱的肩膀,輕聲道:“皇祖父,留著他更是個警醒,打他板子就是,既彰顯了皇祖父皇恩浩蕩,底下人也會更加敬畏,不敢以身犯法。”   老朱神色一時間有些奇怪,看著麵目稚嫩的朱允熥,好片刻才道:“成,就聽你的!”   老朱心中古怪,心說這份打一棒子給顆棗的手段,怎麼看怎麼眼熟。   似乎,老大年輕時就是常用,後麵逐漸的用到無形,連痕跡都瞧不出來。   熥兒雖然用的稚嫩,但顯然是得了老大真傳,老朱心中欣慰,也不執著於殺了老太監。   一條狗罷了,隨時都能殺,既然熥兒想要施恩,那就施恩,也好鍛煉下手段。   老朱瞧著跪地發抖的老太監,冷哼道:“如果不是吳王為你求情,你這顆人頭,咱早就拿去喂狗。死罪可免,自去領二十杖!”   老太監涕泗橫流,叩頭謝恩:“奴婢叩謝主子仁厚不殺之恩,叩謝吳王殿下不殺之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