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淮王，險些將朱允炆嚇得癱軟在地。 　　皇祖父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他。 　　往日裡都是允炆允炆的喊，今天變成了淮王，這親疏一下子就分明起來。 　　他心中惶恐不安，都不需要老朱多說什麼，磕頭如搗蒜，按著自己之前想的話，道：“皇祖父，孫兒知錯，孫兒知錯。” 　　老朱看朱允炆這模樣，稍稍心軟了些，語氣有所緩和，問道：“錯哪兒了？” 　　朱允炆感受到老朱話語中的緩和，心中稍稍安定，哽咽道：“皇祖父，孫兒錯在不該聽信小人讒言，不該受小人蒙蔽，以為這方法天衣無縫，能夠為朝廷解決財稅之事。孫兒知道錯了，來的路上孫兒仔細思考過，這方法的確不好，劍走偏鋒，太過偏邪，不是正道。” 　　他想起來齊泰之前的話，照模樣說了出來，至於這方法到底哪裡有問題，他如今還沒思考清楚。 　　可如今緊要的事情，就是想法子哄騙過皇祖父，過了這一遭，自己再好生表現一番，皇祖父也不會太記著這事情。 　　終究，他現在才十五歲，算得上年幼，且經驗不足，被小人蒙蔽也算說得過去。 　　老朱看著跪在地上的朱允炆，又問：“誰是小人？你受了誰的蒙蔽？” 　　朱允炆毫不猶豫的拋出了黃子澄，道：“皇祖父，這方法是黃子澄教我。” 　　恭敬站在老朱身後的朱允熥，眼中精光一閃，心道：來了！ 　　不枉費他這番口舌，朱允炆終究是說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果然，老朱聽了，並沒有表現得放鬆，反而是更加嚴肅了，問道：“黃子澄為何要教你？” 　　朱允炆心中悚然一驚，一時間訥訥不知如何回答。 　　他從未有想到過這個問題，從來都沒想過黃子澄為何要教他。 　　在他看來，這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皇祖父也未必不知道，怎麼今日裡突然變了口吻？ 　　朱允熥麵無表情，隻是心中冷笑，自家這二哥，思路可真是狹窄。 　　他以為皇祖父以前不過問，現如今就能夠搪塞過去？ 　　有些事情，不上秤四兩都不到。 　　可一旦上了秤，那一千斤都打不住！ 　　從這道《治安疏》上奏開始，事情就沒這麼簡單。 　　涉及到朝政大事，如果隻是朱允炆個人的思考，個人的言論，那尚且很好處理，隻需要訓斥一番，改過自新就是。 　　可一旦是朝臣指使，意義就截然不同。 　　這意味著，有朝廷大臣，想要借助皇子皇孫，來影響朝政，來改變老朱的想法。 　　因此，朱允熥一切的言論、一切的暗示，不過是為了讓朱允炆和呂氏感到驚慌，感到害怕。 　　從而剪除掉朱允炆身邊可用的人才！ 　　雖說這兩位的腦子也未必能夠想到朝政上麵的影響，可也就幾句話的事情，朱允熥順手便做，也不費什麼功夫。 　　朱允炆此刻進退兩難，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 　　他主動問，那是僭越，皇祖父可沒給他參與朝政的權力。 　　如果說是黃子澄主動教，那麼黃子澄腦袋是保不住了，把這些東西教給皇孫，是出於什麼目的？ 　　關鍵是，朱允炆不僅認真的聽了，還認真的上了奏疏，這意味著自詡用功讀書的朱允炆，連最基本的判斷能力都沒有。 　　往小了說，那是不知者無畏、年幼稚嫩受了蒙蔽。 　　往大了說，那就是識人不明用人不察，被臣子耍的團團轉，且行事思考全然不從百姓出發，隻想著滿足一己私欲。 　　老朱看著朱允炆唯唯諾諾的模樣，心底裡很是失望，罵道：“咱叫你回話！” 　　朱允炆身子一顫，怯生生的咬著牙回答：“孫兒……孫兒不知。” 　　“不知？” 　　老朱牙齒咬的嘎嘎作響，怒聲道：“好一個不知，好一個不知！咱問你，你知不知道這奏疏有什麼問題！” 　　朱允熥輕輕瞟一眼老朱，心說皇祖父終究還是於心不忍，給朱允炆遞了臺階下。 　　隻要他能夠說出來這道奏疏其中的問題，皇祖父至少會念及他年少不諳世事，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黃子澄肯定是要下詔獄，可朱允炆能從這件事情中摘出去，也免得落人口舌。 　　可關鍵是，朱允炆得要有悔改的態度，要有反思的心意，要知道自己錯在哪了。 　　否則，就隻是為了蒙騙，為了脫罪，為了保持自身的地位身份！ 　　朱允炆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也不清楚這方法到底哪裡有問題，隻能硬著頭皮交上齊泰的答案：“這方法過於偏邪，不走正道，不……不……” 　　他聲音開始吞吞吐吐起來，後麵的話一點也不會說，甚至想不到什麼認錯的辭藻了。 　　老朱壓不住心中的怒火，猛的一拍桌子，嗬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了！” 　　朱允炆嚇得一哆嗦，頭埋得更低，驚恐道：“孫兒……孫兒愚鈍，皇祖父不要氣壞了身子。” 　　聽朱允炆這樣說，老朱火氣更大了些，恨不得抄起新換的香爐給他一下，可一想到老太監那淒慘的模樣，硬生生止住了手。 　　老朱將奏疏直接給扔了下去，怒道：“這道折子你拿回去，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來找咱！” 　　朱允炆內心苦澀，爬過去撿起了奏疏，找書苑 www.zhａoshuyuan.coｍ 拿在手中，小心翼翼的退出殿外。 　　剛走出殿外，老朱的聲音就傳了出來：“叫蔣瓛來！” 　　他心底裡一顫，知道這一番黃子澄是逃不過去了，不免有些悲傷。 　　但並非為的黃子澄，而是這道奏疏，他實在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皇祖父的命令，豈不是要他再不去見皇祖父？ 　　為此，朱允炆落下淚來，緊緊抓著奏疏，很快又想起來齊泰的話，頓時又有一線曙光。 　　是了，齊泰之前能說出不妥來，想必心中也知道答案。 　　對，去找齊師，叫他教我，必須趕快想明白這個問題，否則那紈絝子又得囂張起來。 　　朱允炆匆匆離開，直奔大本堂。 　　文樓內，老朱氣的呼吸都不順暢了，朱允熥輕輕為他順著氣，安撫道：“皇祖父不要太生氣了，這問題確實復雜些，二哥一時半會想不通很正常，您給他時間，一定能夠想清楚，您可得保重身體，不要氣壞了身子才是。” 　　老朱在朱允熥動作語言雙重安撫下，呼吸逐漸順暢許多，嘆氣道：“咱以為他真的想明白了，結果他什麼都不知道，那些話大概也是有人教他，就知道個大概，簡直是糊塗蟲！” 　　朱允熥輕輕的給老朱捶背，道：“二哥性子如此，不過有皇祖父教導，他會明白的。” 　　“唉，咱也希望他能夠想明白！” 　　說著，老朱側頭看著朱允熥，心中起了考量的心思，道： 　　“熥兒，允炆想不清楚，咱想知道，你能不能想清楚，這道奏疏裡麵，有什麼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