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 “大夫,請置佩劍於外。”左右士卒向薑諾言和張儀作揖,伸手指引他們將配劍放於架上。 張儀春風和麵,取佩劍置於高架之上,奈何動作幅度過大,身上一物自袖間墜落,撞之於地,金石相鳴之聲貫耳。 左右士卒聞後,持戈相交,將張儀阻於門外,問道:“大夫,此乃何物,為何如此沉重。” 張儀不慌不忙,將地上的重物彎腰撿起,答道:“諸位不必慌亂,此乃我秦國相印。我秦國好金鐵,相令也是用精鋼製成。” 左右小心翼翼上前,細細端詳,那鐵塊果然雕刻精美,寒光閃爍,篆刻秦國證明身份的印信。 左右自知失態,賠禮道歉:“多有冒犯,還望大夫恕罪。” 張儀擺手推脫:“恪盡職守,乃為人之本分,你們無錯。現在老夫能進去了吧。” “不敢阻攔大夫。”左右連忙放行,生怕怠慢了大夫。 “等等,你是何人!腰間佩戴的是何物,速速停下。” 薑諾言正欲隨張儀入內,卻被左右阻攔,薑諾言皺眉:“此乃我腰間組佩,組佩亦不能入內?” 守衛麵麵相覷,王公大夫雖喜愛腰間佩戴多枚玉佩,使行路之時玉佩相鳴,以起裝飾和規範禮儀的作用。 但薑諾言腰間組佩卻隻有兩個,不僅玉的品質低劣,還個個都有巴掌大,若不是他以牛皮腰帶勒緊衣裳,恐怕都要腰帶都早已落下。 如此攜帶組佩,不僅沒有文人雅士之氣質,反而會……反而會顯得像個半途暴富的市井商賈。 但既然對方已經解釋清楚,左右也不好將其攔在門外,畢竟人各有異,也許這位大夫就喜歡這種風格呢? “大夫,冒犯了,請進。”左右賠禮道,放薑諾言入內。 薑諾言別著兩塊瑕玉,大搖大擺入內,一步一聲,悶沉如石塊相擊。 左右啞然失笑,目送這位別具一格的大夫登堂入室。 室內絹素屏風的後麵,諸國大臣相對而坐,麵色凝重。 秦齊二國位於最上位,往下依次是楚趙,韓魏,最後才輪到燕國和越國這類國家。 見秦使張儀和薑諾言入內,眾人皆起身作揖歡迎,唯有楚使昭雎端坐於榻,拱手作禮。 “張儀大夫,路途辛苦了。”趙使肥義和善有禮,請張儀入座,同時疑惑地看著張儀身後的薑諾言:“張儀大夫,這位是?” “此在下師侄薑諾言,今日我特領他來一睹諸公風貌,”張儀還禮,轉頭向薑諾言說道:“師侄,此乃趙國大夫,姓肥,諱義。” 眼前這人,頭戴銅冠目光炯炯,方頭大臉,臉型上窄下寬。雖然五官看上去很有威嚴,但他的行為舉止之間卻是沒有一絲戾氣。 “這就是趙王的得力重臣?”薑諾言心道,恭敬地行禮:“見過肥義大夫。” 他對這位大夫心裡佩服有加,至少在史書上,這是一個有智謀有忠義的士大夫。 肥義摸了摸粗黑的胡須,贊嘆道:“早就聽聞了薑大夫的諸多事跡,如今親眼目睹,更是讓在下吃驚,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快快入座,快快入座。” 等到諸國大夫都已入座,齊使率先開口,不客氣地說道:“山高路遠,諸位今日聚集於此,想必都是為了一件事,那就是我齊國該不該幫助燕國解決國內矛盾。” “依我之見,燕國君臣失義,王侯竟然讓位給臣子,這才國內烏煙瘴氣,生靈塗炭。” “我齊國應燕太子之求,出仁義之師於燕,整飭風氣,梳理臣綱,乃是順天應人之舉,諸位又為何阻之?” 楚使昭雎聽了後,不屑地望向齊使,他本就因為楚國打了敗仗心情不好,正愁沒地方發泄,厲聲道: “既是仁義之師,那就應該順燕民之意,如今亂臣賊子已被燕太子除之,國內亦擁太子平為王,為何齊軍還遲遲不退。” “豈不見燕國之民避齊軍如避虎豹,閉城鎖門,擋齊軍於門外。如若真是仁義之師,此時也該退回齊境,還天下於燕王。” “如今觀之,齊國非但沒有仁義之心,反而欲吞並燕國,強役燕民。居然還敢厚顏無恥地打著仁義的旗號,難道不可笑嗎?” 肥義輕撫胡須,緩和地說道:“昭雎所言不虛,齊軍已在燕城僵持數月,本就遭遇厄難的燕國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依在下的意見,不若就此退兵,也好讓燕民休養生息,如此當不愧於仁義二字。” 燕國就在趙國北邊,如果齊國吞並了燕國,那趙國也有被齊國吞並的危險,所以趙國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齊國吞秦。 齊使反駁道:“此言差矣,亂臣賊子雖已伏誅,但燕國局勢仍然動蕩不安。” “你們隻知我齊國軍隊被擋於城外,難道沒想過這是另有奸人想要趁著太子初立,據城謀反嗎?” “依我之見,燕國依我齊軍為保障,方可安穩渡過這一動蕩時期。” 張儀轉過頭望向薑諾言,示意他反駁,這也是在考驗薑諾言。 因為眾人之中就屬薑諾言最年輕,於是他先是向四方使臣行禮後,才緩緩說道: “非也,按照大人的說法,那人人皆可向燕國施以援手。” “不說與燕相鄰的趙,就是與燕相距甚遠的秦,隻要燕太子願意,我大秦也願意派出精銳借趙道入燕。” “但依我之見,燕國最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各國的幫助。” “因為如果諸侯都樂於助燕,那必然會有諸多分歧,反而諸侯的一片好心會付諸流水。” “不若齊國就此退兵,諸侯也給燕留出時間。” 秦國與燕國隔了個趙國,越國以鄙遠,實在是強人所難。再加上秦國大戰後需要休養生息,因此薑諾言的目的是勸阻齊國退兵,而不是挑起爭端。 齊使見到秦國居然不是張儀回答,而是派出一個毛頭小子出來,心裡麵有些鬱悶:“照你這麼說,我齊國豈不是得白出兵出力了,要讓齊國退兵也可以,燕國必須割讓十座城池!” “哼!”沉默的燕使一看齊使露出獠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客氣地說道:“你齊國連我城池都進不去,還談何割讓,大不了我們兩國繼續耗!” 燕國雖然國內動亂,但齊國要想輕易滅掉燕也是不現實的,更何況還有諸侯虎視眈眈,所以齊使這次來的目的還是割地。 之所以剛才提出過分的要求,就是在為割地做鋪墊,掀不了屋子,開個窗子還不行嗎? 但燕使的強硬顯然超出了他的想象,燕國簡直是油鹽不進啊。 “要打就打,廢話真多!”昭雎冷眼看著劍拔弩張的燕使和齊使,又轉頭望向薑諾言:“沒想到啊,當初一介庶民能坐到這個位置跟我說話!” “昭雎,你什麼意思!”張儀嗬斥道,他們二人是代表秦國來的,打薑諾言的臉就是在打秦國的臉。 “我說,薑諾言一介狂徒,不堪重用!”昭雎針鋒相對。 薑諾言不怒反笑:“可惜啊,當初我領兵入南陽的時候遇到的是景家人,沒遇到你昭家的,不然我連你昭家的一塊屠了。” “什麼!”昭雎怒道:“豎子,就是你襲擊南陽,攻打方城的?” “沒錯,我還順便在丹陽城加了一把火。”薑諾言笑道。 “啊啊啊,豎子,你該死啊!”昭雎發狂,朝著薑諾言撲來。 可他還沒近身,張儀的大鐵令就招呼到了他身上。 先前還和諧的會談,一下子混亂起來。 薑諾言雙手持玉,往昭雎屁股上招呼,一邊打還一邊喊道:“薑子曰‘豈不聞吾磚之硬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