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將軍,前麵的士卒已再無攻城能力,是否增兵支援。”副將麵帶慌張,走到柘桑麵前單膝行禮,低頭詢問。 “不必了,此番進攻隻是試探城中虛實,不必再添損耗。”柘桑扶在戰車的把手處,仰起頭遠眺一片狼籍的成都城,見到攻城的士卒一一敗下陣來,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鳴金收兵,退後一裡安營紮寨。” 左中右三麵金色銅鑼連敲三聲,蓋過了城墻下的哀嚎聲,潰逃的士卒如獲大赦,再沒有一點猶豫,拔腿便跑,留下一具具屍體。 “柘將軍,蜀侯讓我們速戰速決啊,若是……”柘桑戰車右邊的另一位副將眉頭微皺,不經心地牽著韁繩,轉過頭小聲的說道。 柘桑微微側頭用餘光撇了副將一眼,嗤之以鼻:“你懂什麼,雖然我們從郫縣反出,但蜀王始終不相信我們,一不給我們物資,二不給我們支援,隻承諾攻入成都後必有重賞。” “反正現在成都城四麵受敵,隻要一方被破其他三方還不是束手就擒,我又何必讓我底下的兄弟賣命,意思意思得了。” “而且管他早攻入晚攻入,進了成都城還不是靠自己的能耐搶東西,我們保留實力等進城後再搶東西不好嗎?” 副將恍然大悟,小雞啄米般點頭稱是,阿諛奉承道:“將軍果然愛兵如子,深謀遠慮,下官佩服,佩服。” 柘桑昂起頭,用手摸了摸自己濃密綿長的胡須:“其知也無涯,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一個回合就慫了,回家吃奶去吧。” “對麵的崽子還打什麼仗,需不需要爺爺教你啊。” 見到叛軍雷聲大雨點小,一個回合就敗下陣來,倉皇逃竄,城上的守軍歡呼雀躍,對著叛軍的背影得意地譏笑辱罵,耀武揚威,手中利刃舞得虎虎生風,寒光陣陣。 薑諾言立於城墻的最前麵,看著黑壓壓的敵軍往後退去,長舒了口氣,但卻仍然不放鬆警惕:“不要放鬆戒備,引弦待發,遣強壯士卒沿城墻順繩而下,清理屍體,以防發生瘟疫,” “諾!” 打了勝仗後,士卒們聲音洪亮,精神十足,按照薑諾言的吩咐做事去了。 但沒過多久,一名盔甲帶血,臉上負傷的士卒急匆匆地登上城樓,燒焦的雙掌疊交,來到薑諾言身前行禮道:“薑相,東城守軍請求支援!” 見那士卒神色交集,眼神真切,薑諾言也來不及多問,當即點兵一千,作為先鋒開赴東城,命令副將在處理戰場後支援東城。 而此時東城已經搖搖欲墜,城門口處堆滿了碎石,這才暫時阻止了敵軍撞城。 但在敵軍的人海戰術下,城樓處的各個防口顧此失彼,叛軍們隻要見到有一處漏出破綻,就架起雲梯,踩著弩箭,爬上梯子而來,即使屍體不斷從城墻上落下,也無法讓他們膽寒。 這些都是最開始擁護蜀侯叛變的人,為了光復開明王朝能付出自己的性命,所以攻勢才會如此兇猛。 城樓處成了最慘烈的戰場,雙方都殺紅了眼,無論是叛軍還是城中的守軍,都源源不斷地登上城墻作戰,斷肢短臂鋪了一地,鮮血從頂部滲入城墻使得整座城頭都變紅了。 “放火!”東城守將乃是軍侯橫駒,見到敵軍源源不斷地不怕死一樣登上城樓,也是被打出了真火,命令士卒抱來稻草蘆桿作為引火物,點燃了城墻上的煤炭。 這些煤炭原本是守夜使用,堆積在了城墻上形成一條黑色長龍,被點燃之後,漫天的白霧從城墻上冒出,熏得敵我兩方雙目發紅,流淚不止,更有被迷了眼的士卒跌到煤炭堆上,被燒得麵目全非,肉和鐵甲粘連在一起。 而對於那些在梯子上的敵軍,更是難受,煤炭燃燒的煙霧向下沉,把整座城墻都籠罩在了濃煙中,他們看不清方向,不少人都跌了下來。 見到火攻暫時生效,橫駒一鼓作氣,命令士卒用鏟子把燃燒的煤炭向敵軍臉上扔。 這樣一來,不僅敵軍被燙的臉上生泡,城墻上也沒了他們落腳的地方,不少人忍不了這種灼燒腳底板的疼痛,情急之下從城墻上跳下去。 “援軍來了!” 後方有人興奮得大喊,橫駒大喜。 “左右兩邊,死守住城墻,援軍來了!” 他大喊一聲,奪過旁邊士卒的長戈,沖到最前方,將長戈舞得呼呼作響,每一擊都精準地刺在敵人的脖子處,五六個回合下來,已經有數名敵軍死在他的戈下,鮮血流在燒紅的煤炭上滋滋作響,發出一陣惡臭味。 “將軍退後,箭矢將至!” 後方傳來一聲大喊,穿過濃霧直抵耳畔。 “來得好!”橫駒收戈,順便帶走一名敵軍的性命,往後慢慢退下,一直退到弓弩手的後麵。 密密麻麻地箭矢破空而來,在濃霧中劃出一道道弧線,隨後一聲聲慘叫從霧中傳來,盡管有甲胄相護,登上城樓的叛軍還是被射成了篩子,鮮血將地上的煤炭都澆滅了。 “沖上去,奪回城樓!” 清理了一波敵軍,橫駒也不含糊,親自帶領士卒踩著敵人的屍體登上城樓,重新占據了城樓。 薑諾言帶領的軍隊放了一輪箭後,拿著長戈和斧頭緊隨其後,填充上了之前被叛軍沖開的缺口,死死守住。 “石頭來了!” 雙方都殺得白熱化時,守軍千呼萬喚的石頭總算被民夫們用一輛輛木車推了過來,經過人流手把手地相傳遞到了城樓口處。 “哈批,死!” 守軍士氣大振,擊退麵前的敵軍後舉起百餘斤的石頭朝對方雲梯猛的砸去,砸得木屑橫飛,叛軍哀嚎。 被砸爛的雲梯散架後和之前就被砸爛的雲梯混作一團,在城樓前形成一道一米高的木墻,大大阻止了後續叛軍的後麵的雲梯和攻城車,城下的叛軍隻能眼巴巴地望著城上。 見到自己組織的攻勢一次又一次地被摧毀,東城前麵數百步,親自督戰的蜀侯緊皺眉頭,牙關緊閉,手掌死死握住了戰車的握把,既著急又心恨。 “大王,退兵了吧,再打下去隻會越來越難攻。” 一名從前線退下來的將軍在戰車前單膝下跪,又用一隻手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嘶啞道,沒說一個字。 他的臉都被燃燒的木炭燒去了半邊,露出發黃的骨頭的牙齒,血水從臉的缺口處淌出,和傷口處的膿水混在一起。每說一個字,他臉上裸露的肌肉就跳動一下,看得周圍的軍士心驚肉跳。 “大王,退兵了吧,前軍都快打光了。”副將看到那將軍傷勢如此之重,城樓上又不斷有士卒哀嚎著墜落,實在是於心不忍,轉過頭壯著膽子說道。 蜀侯氣得身子不斷打顫,上下牙齒相碰發個咯咯的聲音,用左手壓住了自己自己的胸口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想要讓猛跳的心臟平穩下來。 “唉!”他右手捏拳,往車梁上重重砸下,壓著心口歇斯底裡地大吼道,“這是寡人的都城,這是寡人的城,那群刁民為何為此頑抗!” “傳令下去,隻要攻破了成都城,劫掠十天!” 見蜀侯近乎瘋狂,那單膝下跪的將軍想要再說話,卻實在是撐不住了,四肢投地,往地上緩緩磕了一個頭,有氣無力地懇求道: “大王,真的不能再進攻了,城門城墻處都沒有雲梯和攻城車的位置了。” “願大王命令盾士上前,掩護士卒清理戰場,之後再議。” 說完,那將軍徹底倒在了地上,膿水和口中滲出的血水流了一地,再沒了氣息。 “大王,就按芥將軍說的辦吧。”眾將士上前,把那將軍的屍首圍在中間,下跪懇求道。 “你們,你們——”蜀侯氣得語無倫次,指著那些將士顫聲道,轉而望向身旁的陳莊,希望得到對方的支持。 “蜀王,退兵吧。”陳莊撫著胡須,俯視著戰車下的士卒平靜地說道,絲毫沒有為城樓上死去的士卒感到可惜。 沒想到連陳莊都不支持自己,蜀侯徹底斷了再進攻的念頭 “唉!”他長嘆一聲,揮了揮手,“鳴金收兵,返回龍泉山駐地。” “蜀王聖明——”將領們拘束地雙膝下跪,長唱道。 不久,蜀侯軍陣前銅鑼作響,召回了潰散的軍隊。 南北兩邊攻城的將領見到蜀侯都退兵了,也不再戀戰,各自鳴金收兵,召回了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