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揚走入屋內,隻見房內擺列著陳舊的桌椅,右側設有一座熏黑的灶臺,旁邊雜亂堆置著幾束生火用的乾草。 灶臺上擺有被油垢塵埃覆蓋的各種大小陶罐,一隻殘破碗中盛放著已然長滿綠黴的不明食物。 他將目光掃過其他居室,發現堆積著各類農具,似乎已久未有人使用。 直到走近一間僅垂門簾的屋子,剛一掀開門簾,一陣刺鼻的惡臭頓時撲麵而來。 他急忙以袖拂麵,捂鼻疾步退出。 霍川佇立於院壩中,深吸著清新氣息,見壇壇仍未出屋,猶豫片刻後,又再度踏入房舍,欲攜其出門。 卻見她立於土炕前,臉頰微紅,正注視著自己,其雙眸閃爍,似有淚花湧動,小手不安地揉搓衣褶,或因目睹眾位長者對自家之景有所嫌惡,因此而深感傷心。 霍川原想將她叫出屋外,見此情狀才察覺到他們的行為稍欠禮數,令壇壇感到些許難過。 與此同時,他留意到土炕上橫臥一老者,料想便是壇壇所提的阿耶。於是他試探著問道: “壇壇,祖父是否安好?” “阿耶還在睡覺,待我將他喚醒”她的聲音中透露出些許的委屈與無助。 隨後,她便爬上土炕,跪坐於爺爺身畔,一邊輕輕推搡一邊帶著哭腔呼喚道: “阿耶~醒來,阿耶~” 但老者卻無絲毫反應,霍川心生不安,小心翼翼逼近,但所見之景令他不寒而栗,急忙退避回身。 恰逢此時,宋裕之也再度步入屋內。 他見霍川神色緊張,內心頓感警覺,將目光徑直投向床上之人。 他緩步移至床邊細看,隻見床上老者已是形銷骨立,麵容宛若枯枝,嘴巴已無法閉合,內充不明黴物,似有白蟲蠕動其中,顯然已去世幾日。 他麵色驟變,一把揪起仍在呼喚的壇壇,神情陰沉地急速離開房間。 待宋裕之走出屋外,發現沈韞等人也恰好抵達,欲進屋探視,宋裕之再次勸阻道: “沈大人請止步,屋內老人已逝去多日,我等亟需喚人前來妥善安置。大人此刻不宜入內,其內惡臭難忍。” 沈韞心中本就沉鬱紛亂,聽聞宋裕之所言,又見一旁被帶出的童女哭喊不止,竭力掙紮著想從宋裕之手中掙脫,口中頻頻呼求爺爺。 此景令其內心更感難以狀述的苦澀,不禁皺起眉頭,嘆息道: “適才我與一老翁相遇,他向我訴說了此村的農田之事,其中緣由或許還涉及參州其他官員,觀此情形,你們須得多耗心力了……” 範申聽見身後傳來沈韞的聲音,旋即回首確認正是其人,他疾步趨前: “哎!沈韞,你可算來了,我告訴你,此地農田狀況堪憂,亟待整治改善吶!你們戶部和司農寺得趕緊調派農官前來處置。如此下去可不行啊!這村民實在難以正常播種耕作!” 沈韞點頭以示明白, “嗯!此事我已悉數了解,適才已差人急速趕回通報了” 隨後,範申眉頭微蹙,又質詢道: “沈韞,我聽說你任職戶部以後,為確保賦稅充裕,曾聯袂司農寺強化了對各地農政的巡檢製度,每年遣有數名農監來督察農事、穩固田產。 可這問柳村的田疇瘠薄多年,為何你們的農監卻一直未能察覺此地的狀況?” 沈韞麵帶愧色回應道: “戶部與司農寺所轄農官人數有限,加之天下疆域廣闊,僅憑朝廷的農監實在難以遍及四方。 故而巡查多聚焦於關鍵區域,至於其他地域,則多賴以地方州縣農官親力親為,詳察本地田土…… 待回京之後,沈某必當再思良策,看如何使這巡檢製度更為完善周全。” 戚揚在一旁感慨道:“平素身居朝廷之內,常以為天下太平無事,然而一旦出京巡視,則見四海八荒,問題紛呈啊!” 霍川恭敬地向沈韞問道:“沈大人,這農田整治一事還是您見識廣博。您可知此地土壤究竟如何,若是要改善,有無困難?” “這問柳村如今雖已成鹽堿之地,土質瘠薄,難以育植。 但隻需調整灌溉之法,勤施糞壤以為肥力,再兼種一些耐鹽堿之草本或木本植物,以抑止水分蒸騰,便可逐漸改善土壤狀況,重歸良田。 現下村中裡正缺位,亟需有人出麵集合鄉民,共謀其利。 不過諸位無須擔心,適才我已派遣人歸去通傳熟稔農務的官吏前來,此類情形,他們經驗豐富,必能妥善處理。” 聞聽沈韞此番話,眾人這才感到些許心安。 繼而,範申不滿地向韓穆質問道: “韓長史,這問柳村如此狼藉已歷十數載,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你們又是如何治理的?!” 韓穆麵露疲憊無奈之色,對於此事實在無心多辯。 沈韞見狀,為其解圍道: “昔時積澱之事,他們或許確實未知其間情由,否則,那卜者怎能如此輕易破毀水壩?待回去之後禦史臺與吏部當須廣為究察參州諸官的舉止行事,探明其中隱情才是,這其中定是有蹊蹺。” 戚揚對沈韞的言辭深以為然,接言道: “對,那卜者向村民所陳卦辭,我一聽便知,此人必是有備而來,那卦辭顯然皆為戶曹可考信息。 今日據村民所述,昔年築壩之人遍及周邊各村,可那卜者卻獨選問柳村這樣與參州官府矛盾頗深之地,此舉未免過於巧合。 且論地理,問柳村離水壩並非太遠,倘若惠王殿下已知此事而置之不顧,豈不自尋煩惱?” 範申聽罷,深感有理,轉而詢問韓穆: “韓長史,水壩受損之初,你們是否已究查其原委?” 韓穆答道:“我等已將參州戶部牽涉其事的官員俱行緝拿。” “此話之意,你們已明了是參州戶曹泄露了村民的信息?” “嗯” “那你為何不盡早言明此事?” “諸位大人未免有些多慮了,不過都是些受賄小人,那卜者乃因與官府舊年恩怨未釋,心中積憤,故意行此破壞之舉。 即便詳述其事,也無多益。況且此乃百姓自謂冤屈,故而興事,我等當時就已查明。不知今日諸位何故再提此事,莫非對在下所說之言有所懷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