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英社會關係簡單,沒有仇家,隻是個半截入土的普通老人。 沈香引是她唯一親人,結合她渾身浸濕,既無法解釋為什麼半夜跳湖,也無法解釋沈月英的遺體為什麼被放警局門口。 她被合理懷疑為嫌疑對象。 不想贍養老人,又覬覦沈月英保險十幾萬的賠償。 證據不足,沈香引暫時自由,但要隨時配合調查,且不能出市。 沈香引走後,翟新厚難得發愣出神。 旁邊卜賢問他:“發現什麼線索了?” 翟新厚搖頭,“我看她有點眼熟。” “剛才那個女的?”卜賢翻看沈月英的實踐報告。 “對,肯定不是一個人,我那時候才七歲。” …… 從警局出來,沈香引快步走在路上。 沈月英死於非命,自己又是嫌疑人。 她煩得很。 回裁縫鋪換了身玫瑰錦的雲紋旗袍,她穿過碧落古鎮的小巷弄,敲響一民居大門。 開門的是位七十多歲的大爺,佝僂著背。 “姑娘你找誰?” 沈香引笑道:“老人家,想打聽點事兒。”她提了提手上的禮物,在附近的店子買的。 牛奶,麥片,餅乾。 她沒錢。 “哎喲,我和我婆姨每天也不怎麼出門,你打聽什麼?我們可能不知道。” 老人看了看那些禮盒,眼神裡有在意。 “您知不知道,都沒關係。既是上門來,禮物要有的。” 大爺大聲朝屋裡喊了一句:“婆姨!有個姑娘說來打聽點事!” 沈香引順著指引,進到院子裡。 屋內,一個滿麵紅光的胖大娘倒茶給沈香引。 桌子上,還放著幾個禮盒,人參、鹿茸、海參。 沈香引看了看墻上的全家福。 兩位老人幸福的笑著,中間一對年輕夫妻,抱著個繈褓娃娃。 但是中間女人的影像看著模糊,八成已經不在人世。 沈香引開門見山:“大娘,昨晚上,你是不是在拍了段巷子裡的視頻?” 大娘的笑頓時僵住,大驚失色:“沒有!我沒看到啊!” 沈香引笑著安撫:“大娘,別怕,昨晚上,是我和我男人打架,我倆都是練武術的,場麵激烈了點。” “真的?”大娘怯生生的,生怕沈香引是來殺人滅口的似的。 大爺接茬:“你們小兩口打架,怎麼下那狠手呢?夫妻…最重要的是和睦!” 沈香引哀聲,眼眸泛起水光:“哎,是他愛上別人了,我懷著他的種,想自己生下來養,但他怕我拿孩子要挾他。” 沈香引看了看大娘的反應,顯然是信了,繼續道:“他家暴!孩子沒了。我心灰意冷,想拿走嫁妝離開這裡,但是他不肯給,我一句話沒說對,他就追著我打,也是你們昨晚看到的。” 大娘眉頭緊皺,一臉心疼,沈香引攥住她胖嘟嘟熱乎乎的手:“大娘,昨天那個視頻對我很重要。我要報警,那是證據。” 大娘欲言又止半天:“哎喲…真是…嘖。” 一旁沉默的大爺黑著臉,不說話,默默點起了煙鬥。 “怎麼了大娘?”沈香引奇怪。 大娘看向裡屋,沈香引順著她的視線看,剛好高大的身影略低頭從門裡出來,手裡拿著大娘的老人機。 是昨晚那個男人! 他今天穿著略微寬鬆的黑色休閑西服,襯得原本就高大挺拔的身姿更加偉岸。 整個人嚴肅神秘、不容冒犯。 讓他捷足先登了! 大爺看到他出來,發怒的用拐杖重重敲了幾下地麵。 “女娃,是我們兩口子沒長眼,被這混蛋騙了!視頻八成已經被他刪除!但是你別怕,昨晚上我們都看到了!” 大娘附和:“報警!還有沒有王法了?!我們倆給你當證人!” 男人挑挑眉:“出去說?” 沈香引挑眉,有點尷尬。 剛才戲精附體,一頓即興發揮,收都沒收住。 “行。”她站起身。 大娘急了,拉她的手:“你不怕他再打你啊!別跟他去!他這麼大高個,打你一個小姑娘?真不是東西!” 說著,大娘上前奪過自己的老年機,又朝著男人腳邊啐了一口。 “我賠錢,婚也不離了。”男人眼尾帶著調笑。 沈香引真誠回握大娘的手。 “大娘,我不想連累你們,他這個人,報復心很重,對我尚且如此,何況是你們?你們放心,外麵人多,他不會拿我怎麼樣。” 大娘被勸動,嘆了口氣,又狠狠剜了一眼男人。 大爺則怒氣沖沖提起那幾個禮盒:人參、鹿茸、海參。 丟到男人身上,怒道:“拿著你的東西!滾出我家!” 男人被重重砸到,似乎動了怒。 沈香引立馬打圓場,軟聲哄著:“這些東西,就當是我買的!大爺大娘,他的錢,本是我們的共同財產,現在他獨占不止,還會給小三花,你們收著,別便宜了他!” 轉身,沈香引對男人沒好氣:“走了。” 剛走沒兩步,大娘在身後喊:“女娃要是需要我們作證盡管開口!不能讓壞人占了便宜!” 沈香引回頭頷首:這世上還是好人多。 並肩走著,肩膀被男人手肘懟了一下。 他低聲懶懶道:“知道送東西,算懂點禮數,也不是完全沒有王法。” “彼此彼此。”沈香引也暗暗鉚足勁兒,用胳膊懟了一下男人。 問:“說吧,你叫什麼?乾什麼的?” 男人輕笑出聲,不屑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偷聽我墻角,現在又來銷毀證據,不該有個解釋?” 男人聳聳肩:“誰說我是來毀滅證據?” “那你來乾嘛?” 說到這裡,二人已經走到了碧落古鎮熱鬧的十字大街上,麵對麵站立。 真高,沈香引抬頭看著男人感慨。 “當然是查查,你是什麼人?這麼無法無天。”男人目光如炬的審視。 “你查我?你這不是反客為主?” 男人不以為然,瞇起吊梢的鳳眼。 “月英的死到底和你什麼關係?” “沒關係。不要碰瓷。” 男人俯低身子,湊近沈香引,接著又低聲說:“我倒想問問,你口口聲聲說,你奶奶死了,為什麼,我看到,她還能自己走路?” 沈香引身子一怔。 “還有昨晚你自己在家裡自言自語,你是不是…”他指著她的腦袋,“這兒有問題?” 他指的是她和阿傍說話。 沈香引哼了一聲,踮起腳,也湊近他耳邊:“你這身手,可不像一般人,既然對我好奇,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聊聊?” 她的咬字很有韻味,聽著就讓人心癢。 男人嘴角微不可察勾了勾:“今天沒空。” 轉臉,對上沈香引近在咫尺探究的眼神,不覺後退一步。 沈香引輕笑,也撤了一步:“一整天都沒空?晚上呢?” 她看到男人挑了一下眉,又伸手到她跟前:“手機給我。” 沈香引拿出自己的電話遞給他。 大娘同款老人機,用得掉了漆。 男人按動上麵的數字,老人機的機械女聲大喇叭似的念出他的號碼。 手機再還回來,他說:“晚上打給你。” 說完轉身就走。 沈香引接過手機看,屏幕上三個像素大字:鶴沖天。 真是個好名字,家家樓上簇神仙,爭看鶴沖天。 …… 晚上,沈香引百無聊賴等客上門。 沈記裁衣是老木屋的結構,二樓尤是逼仄。 就是這樣小小的幾平米,放著一張靠窗小床,和沈月英一輩子生活過的痕跡。 在外飄零躲藏多年,若不是連番夢到沈月英托夢,她可能不會再回到這裡。 也是自己夠混蛋,放任沈月英孤獨的自生自滅。 沈香引推開木窗,用木棍支撐,歪著腦袋向外看。 剪刀巷還沒有開發起來,仍舊保留著當年風貌。 最怕觸景生情,回到這裡,不可避免期期艾艾。 直到老人機的大喇叭響起,把她從愁緒中拉回當下。 沈香引勾起嘴角,從窗戶探出半個身子。 沒有路燈的剪刀巷,鶴沖天在夜幕下身影頎長。 他指尖捏著香煙,深吸了一口,火光映照鋒利的臉部輪廓。 與她對上視線後,利落將煙蒂扔到地上,抬起腳步朝大門來。 沈香引下樓,打開吱呀的木門,身形高大的鶴沖天堵在門口,離得很近,像故意的。 “這麼晚,我都要睡了。”沈香引聲音輕輕的,不嗲但嬌媚。 空氣中有細微的血腥味和藥水味。 沈香引斟茶,關切:“手沒傷著筋骨吧?” 鶴沖天嗤笑,前一晚還招招要他命,現在這是演什麼? 茶香伴著騰騰水霧散開,水柱澆灌出清脆聲音,在安靜的夜晚顯得綿長撩人。 沈香引推推杯子,鶴沖天沒喝。 他在觀察沈香引,不置可否這是一張絕頂的美人臉。 未施粉黛,美得渾然天成,渾身上下每一寸都明艷著勾人,但她的眸子空靈,靜默得不聲張。 “沈記裁衣。”鶴沖天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一樓的裁縫鋪,堆滿了各種布料,也掛著成衣,都是沈月英生前做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生意不算好,積了很多沒賣出去,落了灰。 “這家裁縫鋪隻有一個獨居老人沈月英,怎麼之前沒見過你?” “我叫沈香引,沈月英是我奶奶。你經常在這片活動?”沈香引又推了推茶杯:“武夷山的巖茶呢。” 鶴沖天點點頭,復述一遍:“沈香引。” 他依舊不喝。 一陣風吹動木門,響動異常。 沈香引嚇得抖了一下。 鶴沖天失笑:“看不出來,你膽子這麼小,心裡有鬼?” 沈香引笑容蠱惑搖頭:“你為什麼偷聽我墻角?” “路過,好奇。” “這麼巧?”沈香引喝下一杯茶,“你不喝,是怕我下毒?” 鶴沖天勾起嘴角:“我不喝外麵的東西。” 沈香引若有所思點點頭:“那你沒口福了。” “所以,為什麼你奶奶死了還能走路?” 沈香引不回應,令起話頭:“這麼好奇?” 鶴沖天笑著搖頭,翻轉著手裡的金屬火機:“天生好奇,你不告訴,我晚上回去要睡不著了。” “你有失眠的問題?” 鶴沖天抬了抬眉,沒說話。 沈香引緊接著說:“那就,不回去睡呢?” 鶴沖天繃了一瞬下頜線,淩冽的目光看向沈香引。 沈香引不緊不慢又倒了杯茶,喝下。 看著鶴沖天目光逐漸渙散,似笑非笑。 在他昏睡閉眼的瞬間,沈香引站起身:“叫你喝茶,你不喝。” 香爐裡幽幽飄散的沉香加了東西,茶是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