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放出來了(1 / 1)

山裡冷清,江雲桐的房間裡壁爐燒得旺,劈裡啪啦響,極暖的火光把整個房間照得溫馨。   鶴沖天放輕腳步走近江雲桐,母親似乎睡著了。   她才六十出頭,就已滿頭銀絲,是操勞過度。   鶴沖天單膝跪在地上,提起母親滑落的毛毯。   江雲桐睜開眼,目光慈祥溫和,聲音也溫暖:“回來了。”   “母親這麼晚打電話,有什麼要緊事?”   江雲桐搖頭嘆息:“十三不在了,要幫他操辦個體麵的喪禮。”   十三,母親領養的第十三個孩子。   書院多是有些問題的孩子,偶有夭折。   原本鶴沖天不覺得如何,他們這些人,遇到母親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多活一天賺一天。   但十三極其崇拜他,天天纏著他說要快點長大,百煉成鋼後像他一樣厲害。   江雲桐見鶴沖天沉默:“物競天擇,這點苦吃不順,不如早入輪回脫離虛弱軀體的垂累。”   “明白。”   江雲桐點點頭,乾癟的手摸向鶴沖天的頭頂:“多請些人來吊唁,酬得善款,給書院的設施換換新,也許十三的悲劇就不會重演了。”   鶴沖天悶悶的嗯了一聲,“十三怎麼沒的?”   “練身法的時候不小心失誤了。”   鶴沖天愣出神,想到自己小時候練身法,踩木樁過刀山火海的驚險。   現在隻有高高的木樁,沒了那些火盆和尖刀。   十三是摔死的。   “不說傷心事,這麼久不回來,最近怎麼樣?”   “一切都好,母親,您想我隨時叫我回來便是。”   江雲桐搖頭:“牽掛,是羈絆。你查的事有沒有什麼進展?”   鶴沖天收斂了笑,“沒有大進展。”   江雲桐也收斂了笑,目光裡的慈愛瞬間收得乾凈:“該不是錦衣玉食讓你懈怠?”   鶴沖天鄭重回說:“沒。”   “再富有也不能過得太舒服,會消磨意誌。天下古今之庸人,皆以一‘惰’字致敗。你要做什麼,便隻做什麼。”   “記得。”   江雲桐捋了捋自己的白發,直起身:“若想成事,必然褪去一身凡骨,痛,也忍著。”   鶴沖天點頭抬起結實的手臂,“我知道,母親,我扶您去休息。”   送江雲桐回房後,鶴沖天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幾年不常回來住,但房間一直保持著原樣。   小小的床,甚至放不下他整個身長,腳懸在外麵。   人活著,不能太舒服,得吊著口心氣兒。   欲望和怒火是驅動。   母親叫他做的事,他自己想做的事,都不容易。   鶴沖天調出沈香引傳給他的彩信。   靠半張臉,能找到麼?   ……   湖麵斂著微微辰光,沈香引走斷腿終於到了。   僅僅幾天,溫度驟降,腳尖剛碰到水,冰得人直打顫。   不管了,她朝湖的深處走,及腰的時候,咬牙一個猛子紮進去,水麵不多時恢復平靜。   陰天,日出的太陽被雲遮著,整個湖麵寬闊陰沉,像隻沉寂的巨獸把她吞沒。   沈香引進入水中,憋著氣,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   她試著感受沈月英在雁行湖裡溺死的感覺。   在水裡絕望死去,真痛苦。   穿過厚重的水藻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手指的傷還沒好就沾了水,她總覺得這水裡的腥味變重了。   通過黑洞洞的暗河甬道,來到那塊石墻前。   沈香引這一次仔細看了字,像梵文又不是,和她見過的所有字體都不一樣。   這石頭應該是控製水流或者生態之類的,怎麼會刻上字?   像極了一個門,後麵有什麼?   沈香引拿出老虎鉗,夾在旁邊的鋼筋和鐵索上,大力出奇跡。   腳瞪著甬道內壁,她推開石墻。   沉重的石墻緩慢下沉跌落,激起水流湧動後重重沉在水底。   沒有石墻擋著,河流水洶湧奔騰,沈香引瞬間失去控製,被沖得跌宕。   水中激起大量氣泡,遮擋視線。   身體失控讓她頓感無助。   沈香引雙手捂住臉,生怕被什麼劃花了,及腰的墨發也被沖散,和湖中的海藻一般漂浮波浪。   混亂中,湖水沖進她的鼻腔,令她忍不住想要呼吸。   得上岸,可是水流太急,她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方向!   腳腕被甬道的石頭擦傷,她順勢蹬了一腳,試圖找回平衡。   下一秒,被擦傷的位置忽然被更加冰涼的什麼包裹。   黏膩、刺骨。   還有什麼,比這將要入冬的湖水更冷?   沈香引看過去,頭皮發麻!   是一個渾身灰白,穿著白裙子的女人!   沈香引奮力掙紮,繼續被水流裹挾著。   直到出了甬道,水流小了些。   她再看抓著自己小腿的女人,除了死死握著她的腳腕,沒有任何動靜。   好沉,像是拽著她下墜!   憋氣到極限,她必須上去換氣。   另一隻腳用力蹬,半天都蹬不掉那隻手,用手掰,紋絲不動。   女人僵硬得厲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屍體,還是邪祟?肉眼看,沒有絲毫腐敗。   沈香引無助的吐出空氣,控製不住的大口呼吸讓她嗆入湖水,鼻腔生疼,想要咳嗽但咳不出來,任她怎麼吸,都沒有氧氣,隻有腥氣的湖水和窒息。   沈香引本能的向上蹬水,那女人拽著她直直下墜。   痛苦到極點的時候,無聲的水中,忽然有冰涼的聲音傳進耳朵。   忽遠忽近,細碎可怖。   “她,就是這麼痛苦死去的——”   “你為什麼要裝人呢?——”   “害怕麼?當你變成黑暗,便不必再懼怕黑暗——”   “無盡的黑墨滴入水中擴散,你阻止得了?——”   如墜冰窖,沈月英臨死前的恐懼、痛苦她悉數體會。   是昨晚在小陳家裡碰到邪祟。   話音落,腳腕的重量忽然變得輕飄,但是沒有鬆手。   沈香引猛力向上遊,帶著邪祟一起。   沖破水麵的瞬間,腳上的手鬆開了。   不多時,水中隱約飄起白色的布料,女屍慢慢飄上水麵,臉朝下,無比詭異。   她整個身體慢慢悠悠轉向她,頭朝著她的方向一點一點靠近。   沈香引劇烈咳嗽,快速逃離。   退到岸邊,沈香引抱著膝蓋,渾身發抖,腳腕上的擦傷嚴重,上麵還覆蓋著清晰的五指印。   空氣中的水腥味濃烈,讓她渾身不舒服。   抬頭看,雁行湖上方氤氳著一層晦暗的水汽。   有不好的預感。   她,是不是不小心把什麼東西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