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雞(1 / 1)

“血!血!”   “怎麼這麼多血?”   “娘額,這是要嚇死人呀!”   “……”   院子裡的驚呼聲吵醒睡夢中的朱獾,她翻了一個身繼續睡覺,嘴上嘟囔:“腦西搭牢,本仙子每個月來那麼多血痛到要人命都無所謂,你們見點血咋呼什麼?”   朱獾這幾天睡覺不好,總是迷迷糊糊很想睡又迷迷糊糊睡不著,難受得要發瘋。   “喂,你們去看那張告示了嗎?”   “告示?什麼告示?”   “就是貼在大樟樹上的那張告示,說我們村子馬上要拆遷。”   “……”   “拆遷?我們村子要拆遷?”朱獾從床上一躍而起,赤腳沖出房間,沖到院子。   院子裡站滿了人,全是住在這座老宅裡的鄉親,也就是朱獾的左鄰右舍。   朱獾住的這座老宅為八進大院,據說始建於明代。   當年朱元璋和陳友諒在江南打仗,一次兵敗,朱元璋逃到浙東一處深山老林,虧得一位老婆婆將他藏在自家的破缸裡才躲過一劫。   朱元璋登基後不忘老婆婆,派人前來迎接她去京城。老婆婆婉拒,朱元璋劃地十三點五畝(相當於九千平方米),派出能工巧匠按照王府規模,要為老婆婆建造九十九間房的宅邸。   老婆婆拗不過,但隻讓工匠在八千多平米的地上建了八十八間房的一座八進宅邸,就是今天朱獾住的這座老宅。   老婆婆為朱獾的祖上,原來無名無姓,是朱元璋當上皇帝之後賜朱姓給老婆婆,自此代代相傳。   傳言,朱獾所在的這個叫驢不到的小山村原來隻有老婆婆一個人居住,現在的村民是朱元璋派過來服侍老婆婆的那些傭人後代。老婆婆仁慈,待傭人如家人,讓傭人隨自己的姓。   朱獾赤腳沖到院子中央,不顧東西仰頭急急問:“拆遷?什麼時候拆遷?”   院子裡本來嘰嘰喳喳,這下鴉雀無聲,目光齊刷刷緊盯朱獾。   朱獾想要再問,她的老娘過來抓住她的頭發往屋裡拖,一邊拖一邊罵:“你個獾八仙,還要臉不要臉?”   “娘,你抓我頭發做什麼?疼!”朱獾不怕任何人,就怕自己家的老娘,心想,你好取不取,偏偏給我取個豬不像豬鼠不像鼠的野物名,這“朱獾”“豬獾”能不成“八仙”嗎?   朱獾所在的驢不到小山村地處浙東山區,“八仙”在當地是罵女人的話,意思是傻啦吧唧,瘋瘋癲癲,不管不顧。   朱獾老娘五大三粗,一米七八的個頭比男人還男人,抓隻有一米五八不到九十斤的朱獾自然輕鬆無比。大手扔朱獾進房間後,罵道:“老娘不抓你頭發抓哪裡?豆芽樣的身板光溜溜出來顯擺什麼?”   “啊?我沒穿衣服?”朱獾低頭一看,自己果然全身不著一物。   腦西搭牢,怎麼就這樣沖出去了呢?難怪那些個精怪本來一個個仰頭在看院子上麵的什麼東西?見我出去一個個兩眼發光木愣愣中了邪毒一般。   都怪那張床,睡在上麵怎麼總是那麼熱?熱得這數九寒天不用蓋棉被不說,還渾身躁躁得厲害,想揭下自己的皮。   朱獾今年二十一歲,屬豬姓朱取個豬獾的名,自然跟豬獾一樣的習性,喜歡白天宅,喜歡夜間行動,喜歡嗅聞各類新鮮事物,喜歡翻它個底朝天。   麻溜光身套上棉衣,朱獾重新沖出房間,見左鄰右舍視她不見,一個個隻顧仰頭張望院子中間的一根竹竿,想要再次喊問拆遷到底是怎麼回事?腳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鵝卵石地上。   朱獾雙手撐地爬起來,沾上一灘黏黏的汙漬,下意識舉到鼻子底下聞,腥的反胃,仔細一看,是血。   血?真的有血?哪來的血?   朱獾不怕血,但見地上和自己的雙手全是血,有些氣惱,暗罵:腦西搭牢,一大早嚷嚷血血血,怎麼不掃一掃沖一沖?   忿忿不平沖到眾人旁,仰頭一看,天不怕地不怕的朱獾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院子中間的一根大竹竿上一溜兒掛滿死雞,從上到下足足七八十隻,怕是全村的雞都在這竹竿上。   這些雞雙腳朝上,沒有了雞頭,頸項滴滴答答往下淌血水。   “哈哈,夢裡正啃雞爪子呢,真給我送來了呦!”   朱獾一聲笑,眾人高昂的頭顱齊齊低下轉向,雙目木愣愣斜瞄她。   腦西搭牢,隻會木愣愣一個表情?多少和一開始的時候一樣驚呼幾聲嘛,問:朱獾,你真的夢裡啃雞爪子?   算啦,村裡除了朱先生沒有人正兒八經喊我大名,喊一聲“獾八仙”已經很客氣。   “娘,燒水,煺雞毛,吃雞肉。”   朱獾血淋淋的雙手過去拔起竹桿往自己家拿。   竹竿上掛了太多的雞,朱獾單薄的身子差點和竹竿一起栽倒,乾脆拖著走。   “你、你真的要拖這些雞回去?”緊挨朱獾家住的斜眼婆那一雙斜眼斜得沒了烏珠。   朱獾一邊拖雞一邊沒好氣地回應:“這根竹竿子插在我們家的道地上這些雞當然屬於我們家。”   眼睜睜斜視朱獾拖一竹竿雞進自己的家,斜眼婆和眾人等朱獾出來問拆遷到底怎麼回事?一個個還反應不過來。   “蛋兒,你說!”朱獾走到一個七八歲樣男孩麵前。   男孩張了好幾次大嘴,透了好幾次大氣,結結巴巴回答道:“告、告、告示,貼、貼告示了呢。”   “告示?告示貼在哪裡?好好說,中午我家吃雞肉。”朱獾給予男孩以最溫柔的語調最優美的微笑。   男孩瞬間活蹦亂跳,拉起朱獾沾滿雞血的左手往村口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邊跑邊說:“大樟樹上,大樟樹上貼了一張告示,說我們村子要拆遷。”   大樟樹上貼了一張告示?說我們村子要拆遷?可能嗎?昨天晚上半夜我還跑去大樟樹下辦事,根本沒有發現樹上貼了告示。上麵的人這麼早來村裡?不可能,鎮上到村裡至少一個半小時,現在天剛蒙蒙亮,上麵的人哪有那麼勤快?   霧氣繚繞的大樟樹下已經沒有幾個人,大多數人跑去看那些雞。   朱獾甩開那個被她喊作蛋兒的男孩的手,沖到大樟樹下。   大樟樹上果然貼著一張紙,但不是朱獾想象的那種白紙黑字工工整整的告示模樣,而是類似村子裡人死後做道場時候放的黃榜。   四四方方芭蕉扇般大小的黃紙上六個紅色大字:“要拆遷,莫貪婪。”   什麼意思?誰鬧的鬼?   大白話,卻又有幾分書卷氣,莫非是他所寫?   嗯,就是他的筆跡,我得過去問問他!   朱獾剛要抬腿走,身後傳來一個油膩膩的聲音:“小仙女,日子到了抄張紙嘛。”   朱獾轉頭,一張中年男人猥瑣的臉朝她前麵舔過來。   “腦西搭牢,去死!”   朱獾話出手出,左右開弓,結結實實搧那中年男人兩個大巴掌。   中年男人應聲倒地,朱獾毫不理會,轉身往自家老宅跑,她要找寫告示的人問個明白:什麼意思?   如果他說不出個所以然,她今天要讓他好看,比那些雞還要好看,見血更封喉,徹徹底底讓他斯文掃地,他不是最在乎這個嗎?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