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了,每天在家,活動範圍是附近幾公裡。沒有條件、沒有機會、沒有理由到處玩。那個時候父母也不可能有條件帶孩子出去旅遊。 家裡有一個黑白電視機和收音機。收音機是父親的最愛,父親喜歡聽新聞和小說連播。我與父親愛好差不多。整個暑假精神生活的主要寄托在它們兩個身上。 農村土地承包到戶,勤快的農民總是有做不完的事情。爸爸媽媽是精明的莊稼人,每天每周做什麼都有安排。沒有哪天完全閑在家休息。 一個人在家看書的氣氛不是那麼濃,沒有學校學習那種感覺。家裡沒有多少新資料,我主要是學習英語和做物理題。這兩科是我提前高考沒有考好的科目。我堅持每天上下午各學習兩個小時,晚上學習一個小時。其它時間就是在家虛度,有的時候也去梨樹林或小河溝或石頭林或菜地或竹林看看。 我這個年齡與學習狀態,沒有真正的同村朋友。在路上遇到的不是長輩就是已經結婚或忙農活的堂哥,十多歲或幾歲的小朋友,根本沒有辦法交流,也沒有多少事情交流,他們也不怎麼認識我,不愛搭理我。 每天都有小孩子來我家附近李子樹下打李子,李子樹是曹家的,別人天天吃或正大光明摘,與我們家沒有關係,與我更沒有關係。我想正直也沒有什麼意義。 我特別喜歡吃李子,自己家菜地也有兩棵,想吃可以去摘一些,不羨慕別人家的。 曹家李子樹在我家門口右邊50米處,有三棵比較大的樹,今年天氣好,李子結得特別多,一串一串的。想吃不用爬上樹,用石頭對著有李子的地方擊打,李子就會掉下來幾個。農村人不講究,撿起來就吃。吃二三十個就覺得很飽了。 打李子的小孩子多,有時也有大人。在那裡吵吵嚷嚷,我家那麼近,不可能聽不到。曹家人,看到不認識的人或小孩子來打吃李子,總是會生氣。遠遠地吼幾聲。有些膽小的孩子就跑了。個別臉厚的孩子偷偷藏在李子樹附近的墳墓後麵,等曹家人沒有注意,又偷偷出來打李子。不吃飽或口袋裡裝滿,那些調皮的孩子是不會走的。 父母在責任地裡忙農活,我在家完全看書也不行。家裡的衛生我要打掃一下,煮飯、挑水、洗衣服等事情我也要主動做。這是見識,不應該等爸爸媽媽來安排。你做了,爸爸媽媽肯定高興,心裡誇獎你懂事。沒有做,爸爸媽媽也不會說什麼,隻要他們回家看到你在學習。但有的時候,忙累了,看到孩子在家書沒有看、水沒有挑、地沒有掃,難免會生氣,也不一定完全表現出來,可能在臉色上或言語中,這就是家庭關係。一家人兄弟姐妹之間、小孩與父母之間、父母與爺爺奶奶之間、父母與女婿媳婦之間,關係都是既親也有分寸或距離。每個人分寸把握好,就是和諧與雙贏,分寸把握不好,也會產生很多誤解,積少成多就容易出現家庭矛盾。小時候,我對家庭的理解和家庭中人與人之間的理解比較多,不知不覺就內化於心。 這種臉厚的貪人家的小便宜的孩子每個村都有。我是看不起這種人。別人家的東西,就算是不值錢,到底不是自家的,偷偷吃與正大光明吃,怎麼說都是沒有道理,沒有教養的。但農村孩子,懂得講道理、別人的東西非請不動畢竟是少數。多數孩子,偷偷吃人家水果或割菜或扳幾個包穀,似乎司空見慣。大人知道了,雖然也覺得理上不怎麼正,但認為小孩子嘛,不懂事,偷吃幾個水果或摘幾個菜不是多大的事情,也就聽之任之或表麵上批評一下,不認為是家風與小孩品德問題,不會認真對待。這就是農村中我那時看到的真實。 農村生活到底是平平淡淡的。清晨起床,你以為自己很早,其實父母親或隊裡勤快的鄰居們已經在莊稼地裡忙很久了。 雞叫聲、豬吼聲、牛叫聲、狗吠聲,還有鴨子嘎嘎的聲音,總是縈繞在耳邊。開始可能不習慣,久了,各種聲音好像在好像又不在,習以為常了。 放眼整個老屋灣,綠綠蔥蔥不說。你總能夠在路上、草叢中、田裡、地上、石盤上,發現忙碌的身影。 在太陽慢慢拔高、陽光瀟瀟灑灑、霧水漸漸消失的過程中,各種勞動忙碌的聲音、時不時從哪家煙囪裡冒出的青煙、牛喝完水發出低沉的鳴叫、大公雞不識時務地伸長脖子拚命地打鳴、堂叔叔喊自家孩子去幫忙的聲音、大石盤遠處流水嘩嘩啦啦的聲音,我戴著眼鏡,坐在櫻桃樹旁邊的萬年青周圍,農村清晨的景象是那樣的熟悉而陌生。 農村生活是繁忙、勞苦而林林總總的,大自然賜予我們豐富的物質,都是完全靠農村人雙手雙腳辛勤地耕耘、一滴汗一滴汗去滲透土地,土地才給你一片綠綠蔥蔥或金黃飽滿。 清晨沒有忙碌、烈日炎炎下沒有堅持、狂風暴雨時沒有拚搏、黃昏到來時沒有堅守、深更半夜沒有警覺,想獲得豐收與麥穀滿倉,那是農村懶婆娘都不相信的事情。 我是地地道道農民的孩子,我卻不像農民。手上沒有老繭、臉上沒有皺紋、腳上沒有傷疤、衣服上也沒有青草的氣味,我就是一個書呆子。 書呆子,起床了?你爸爸媽媽在紅苕巖剝包穀,你不去幫忙? 這是三叔做農活回來,路過我們家竹林時看到我在萬年青樹旁邊發呆,冒出的幾句話。 三爸,你做活路回來了?我還是禮貌地先問候一下。然後才說: 爸爸沒有喊我去剝包穀。我在家做麵疙瘩,已經和麵好了。 可以曬!你們早上“qie”麵疙瘩多安逸!那多“經餓”! 我笑了。三爸,你們又不是沒有麵粉,吃個麵疙瘩有什麼難的,又不是七幾年那個時候,一到三四月就沒有吃的,要去挖野菜吃。 你娃兒還可以喲哦,還記得生活困難的時候那種日子。 爸爸媽媽給我擺的,我那時候小,不完全記得。 就是,你還沒有忘本,讀書沒有讀傻。那你還是侯家屋裡的人。我們侯家人,沒有那個是忘本的。 三爸就是三叔的意思。三爸是父親同父異母的兄弟,房子挨在一起,各住各的。二爸房子在中間,我們家和三爸房子在兩邊。二爸當兵後復員當了汽車司機,在城裡客車公司開車,屬於工人階級。父親與三爸在農村,父親是村乾部,三爸是自由人,平時在家乾農活,有空就跑街上跟人家學做生意。 三爸是長輩,但說話沒有那麼正經。與我這種讀書的“書呆子”喜歡開玩笑。我也不當真。 三爸很會吹牛,講起故事來,那時津津有味。三叔還會吹口琴,真的吹得相當好聽,可惜我天生五音不全,學不會。我打大學還學過笛子、吉他等等,也是學不精通。倒是學圍棋和跳舞,還不錯,至少可以應付應付。 這個麵疙瘩在四川農村八九十年代人的心目中絕對是美食。做法很簡單: (1)用大盆把麵粉加水和成饅頭麵那樣,放置至少半個小時。(剛混合均勻的麵就拉成條狀到鍋裡,那種麵疙瘩不好吃)。 (2)大鍋洗乾凈,放油燒熱,油多一點當然好。 (3)把切成塊狀的南瓜或四季豆或江豆放鍋裡炒一會兒,加適量鹽。 (4)加水,攪勻,燒開,煮南瓜一會兒直到南瓜五分熟左右。 (5)把鍋打開,保持加熱狀態。用左手抓一團剛才和好的麵團,右手可以沾一點水,不沾也沒有問題。然後用大拇指和食指夾住麵團拉,拉出一片條形狀出來,然後拉斷,丟到鍋裡,重復前麵動作無數次。 (6)拉麵團成條形是一個技術活,心靈手巧的人拉出的“條形”勻稱、細長,笨手笨腳的人拉出的“條形”五花八門,但一定不好看也不好吃。這裡的技術隻能意會不好言傳,親自體會就知道了。 “條形”麵,一般沒有那麼規則,多多少少有點凹凸不平,類似“疙瘩”,農村人就稱之為“麵疙瘩”。 麵拉完了後,蓋住鍋小火煮幾分鐘。麵疙瘩就做成了。 不講究的,裝碗裡直接吃就可以了。講究的、有條件的,可以用沾調料吃,如辣椒、大蒜泥等等,味道就更好。 麵疙瘩口感好,有嚼頭。吃了乾農活不容易餓。做起來方便,省油,所以農村莊稼人比較喜歡。這與北方人直接吃五六個饅頭差不多的意思。 麵疙瘩耗麵粉厲害,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一家人吃,至少三五斤麵粉,一些比較節約的農村家庭還舍不得吃麵疙瘩。 我們那個年代人與八零九零零零後不一樣,現在如果煮麵疙瘩給他們吃,他們會說:不好吃。我們愛吃,他們反而不能理解。就不過是麵而已,有什麼好吃的呢? 三爸剛經過我們家旁邊聊天幾句後,我就去廚房把南瓜湯做好,等爸爸媽媽快回家時再拉麵疙瘩。 我又在萬年青旁邊看大石盤。大石盤上麵熱鬧得很,我戴著350度近視眼鏡看1500多米外的大石盤,還是基本上看得清是男是女,具體是誰就不知道。 海娃在看啥子?那麼認真? 二媽早上做農活回來了,路過竹林跟我打招呼。 是二媽啊!你做活路回來了哈? 我在看大石盤,看他們在乾啥子? 他們在搶地盤,過幾天要“達穀子”了,都在打掃曬穀子的地方。 哦,這樣。那麼大個石盤,他們搶得完? 有些地方好曬些!大家就搶,“pie”地方都不稀奇。 你爸爸媽媽還沒有回來? 沒有。 三爸說他們在紅苕巖扳包穀。 我沒有看到,我在大石盤。 二媽邊走邊說話,她已經到她門口了。 回屋裡拿了一本高二下冊英語書,我決定邊背單詞邊等爸爸媽媽做農活回來。 我無意看了一下屋裡鬧鐘,09:36。父母早上不到7點空腹出去勞動,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吃早飯。 我自己感覺很餓了,肚子好像貼住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