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半結束收工的時候,手套上已經沾滿了斷裂的豆莢刺,脫下手套,手都被溻的有點發白。 回到家,用溫水好好洗了洗,洗完之後再抹點蛤蜊油,這才舒服一些。 吃過早飯,再次到田地開工。 天高雲淡,大雁南飛。 此時的田野裡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辛辛苦苦一年,終於到了收獲的季節,社員們臉上充滿了豐收的喜悅,乾起活來也是勁頭十足,似乎這豐收帶給了他們無窮的力量。 一輛輛馬車、牛車不停的在穿梭在田地和打穀場之間。 打穀場裡,一些老人也來了,帶著破舊的棉墊,坐在那裡慢條斯理的扒苞米。 扒苞米的活很辛苦,如果掌握不好節奏,一上午的時間,手指、手掌、手腕都會感到酸痛。 到了晚上的時候,手掌會變得火辣辣的,手指也開始哆嗦,手腕又酸又脹,微微抬起一點,就會難受的讓人直掉眼淚。 即便是老莊稼把式,一天下來,手指手腕也會疲憊不堪,因為同一個動作一天要重復數百次。 之後的日子裡,每一天都是如此,至少要持續一周以上。 其實,不論是生產隊的時候,還是生產隊之後。農村確實有些懶散成性的人,但絕大多數都是十分勤勞的。 因為他們認為,吃苦耐勞是理所當然的,勤儉節約是理所當然的,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也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在秋收這個重要的關節,是很少有人偷奸耍滑的。 扒完的苞米是不能堆在地上的,一來,經過一個夏天的雨水,地底的濕氣很重,到了秋季,天氣逐漸變得乾燥,水蒸氣就會上升,如果苞米堆在地上,不僅不能快速變乾,反而還會濕度加重。 交公糧的時候,濕度超過一定數值,糧庫是會拒收的。 第二點,堆在一起的話,中間的部分因為不透風,溫度很快就會升高,苞米上一些粘蟲、玉米螟等會迅速生長,最後甚至能蔓延到整個苞米堆。 所以,扒完的苞米是要裝到苞米樓子裡的,堆在地上的叫“地趴糧”,自己損失不說,還會被其他生產隊笑話。 玉米掰完了之後要扒掉外麵的葉子,晾曬幾天後就要開始搓苞米了,這大概是很多在東北生活過的人少年時期最討厭的事了。 因為眼下,搓苞米隻有一種方法。 用一種被稱為“苞米鑹子”的工具將苞米棒子表麵鑹出幾道長溝,然後用手或已被脫粒的苞米瓤子即可將苞米棒子上的苞米粒十分順利的一行行搓下。 搓苞米不算是高強度勞動,但是它的效率卻十分低下,而且耗時較長,所以需要極強的耐心。 以往,張廣是最討厭這種枯燥無比的勞動,但現在卻沒有絲毫不耐煩。 在勞改農場的時候,扒苞米、搓苞米都是秋末最平常的勞動,那會兒,張廣覺得自己是賤骨頭,在家的時候煩的不行,到了裡麵乾的卻最努力最積極,因為沒人再慣著你,寬容著你。 東北的秋天很短,風向一轉成北風,幾天的時間就像變了個世界,茫茫曠野,草木凋零,莊稼收割後,大地裡光禿禿的,更顯蕭索。 十一月中旬,生產隊開始送公糧了。 天剛蒙蒙亮,生產隊隊部便熱鬧起來,村裡的壯勞力都被組織起來,一袋袋糧食被裝上馬車、牛車。 從那個敗家子湖遠道而來的冷空氣悄然抵達北方大地,早晨這個時候,溫度已經在零下了,呼出的空氣變成了一團團白霧。 母親和奶奶來了。 張廣、張寬急忙迎了過去。 母親伸手摸了摸張廣的棉衣,又蹲下身撩起褲腳,見裡麵已經穿上了厚棉褲才把褲腳放下,又習慣性的整理了下褶皺。 奶奶是個小腳老太太,戴著煙色的棉帽子,滿是關心的瞅著兩個大孫子。 張寬主動撩起外衣,奶奶急忙伸手打了下,“快放下,該進風了。” 檢查完了張寬的穿戴,奶奶才在母親的攙扶下放心的回家了。 張寬臉上帶著笑意,對張廣說:“哎,這老太太,年年如此,勸也勸不了,現在她要是不來檢查我還不習慣了。” “這是我們的福氣。”張廣說道。 張寬心有戚戚,道:“是啊,是福氣,得珍惜呢!” 來檢查孩子穿戴的,不僅僅是張廣的母親和奶奶,還有不少細心的母親或者長輩也都過來了。 以前的時候,不少年輕人頗有些不耐煩,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哪還用追著屁股管? 但是慢慢的,都有了改變。 文雅點說,近朱者赤,張寬對待長輩的態度對他們影響很大,也因此,張寬在整個生產隊老輩人眼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是一等一的好人! 除了檢查穿戴,長輩們還要叮囑一番。 哪怕僅僅是到鎮上糧庫,在他們眼裡也是出門在外,要小心在意著,別磕了碰了,別和人鬧矛盾,遇事忍者點讓著點...... 初冬寒冷的早晨,長輩們的嘮叨讓人感到那麼的溫暖。 裝完車,隊伍便浩浩蕩蕩的向鎮上的糧庫出發了。 平日裡,鄉村土路來往的行人和車輛並不多,農忙的時候,甚至有些人跡罕至的意思。 可是現在不同了,人喊馬嘶,熱鬧喧囂。 公社糧庫那裡已經排起了長隊,最多的時候,能延伸出七八裡遠。 青山大隊在和平公社的所有大隊裡,距離算是比較遠的,所以,哪怕出發的比較早,仍然排在了整個隊伍的末梢。 所有的隊伍都把牲口套卸下來,馬車用粗壯結實的木樁支撐著,讓牛馬能夠短暫的休息和進食。 待到前麵開始緩緩前進的時候,才又重新套上。 到了中午,張寬指揮著人從車上卸下一口大鍋和柴禾,一大天的時間,中午不吃點熱乎的,人根本受不了。 這也是為什麼送糧要組織青壯勞力,因為上了年紀的人根本挨不住。 飯菜很簡單,一鍋白菜土豆湯,苞米餅子。 眾人有拿著飯盒的,有拿著小盆的,打了飯菜便開始狼吞虎咽,喝了幾口熱湯,頓時覺得身上暖和了許多。 吃過了飯,眾人圍在還有些餘火的火堆邊閑聊,詢問著張寬今年工分能值多少錢,這是所有社員最關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