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見了媽媽立刻止住哭聲,張開小胳膊“呀呀”的叫著。 林彩英從外麵回來,身上很涼,不敢去抱閨女,但也不敢轉身走,離開閨女的視線,會哭的更厲害。 林彩英問張廣:“怎麼還做飯了?” 冬天的農村都是早晚兩頓飯,這個習慣一直持續到千禧年前後。 張廣笑著說:“你又要上班又要喂孩子,中午多少得吃點,不然身子該虧了。” 林彩英打了張廣胳膊一下,“那也別煮麵條啊,你個敗家爺們,那點麵我是留著過年的。” “過年?”張廣看了看墻上的日歷,“這才冬月十二,離過年還早呢,吃沒了咱再買。” “買個屁,不許打我工資的主意。” 林彩英當民辦教師每年大隊記2600的工分,公社每月補助8元,省裡發給每月4元的書刊費,她想存起來,以後花錢的地方多著呢,不多攢點錢怎麼行。 張廣伸手摸了摸媳婦有些粗糙的臉龐,上輩子自己蹲了十二年,這傻娘們就等了十二年,裡麵難熬,外麵更難熬,張廣出來的時候她還不到四十歲,卻已是白發蒼蒼了。 “不打你工資的主意,我打算這兩天把豬賣了,開春再抓兩頭。” 上輩子他勞改沒乾別的:種地、喂豬、踩縫紉機。為了表現好減刑,恨不得把豬當親爹伺候,都快把縫紉機踩冒煙了。出來後也養了好幾年豬,所以,對他來說,養豬是不折不扣的行家。 林彩英伸手接過閨女,“早了點吧?夠分量嗎?” 眼下還是派購豬,派購任務分到生產隊,生產隊再分攤到戶,每頭豬135斤算合格。政府統一收購價每斤四毛八,另外獎勵粗飼料100斤,穀物或者玉米150斤,糧票5斤,布票2市尺。 “夠了,現在天冷,乾喂也不長膘。” 張廣放上炕桌,把麵條和鹹菜端了上來。 林彩英先喂閨女。張廣便抱過兒子,麵條對於三歲的孩子來說,還是相當具有挑戰性。 “你個敗家爺們,還放了雞蛋?” “放了,給俺媳婦補補身子嘛。” “補啥補,我都吃膩了。”林彩英拿過筷子把雞蛋夾到兒子碗裡。 林彩英坐月子的時候,娘家和婆家都給她攢了不少雞蛋,再加上親戚送的,收了一百五十多個,現在還剩下不少。 張廣把雞蛋夾碎,一小半蛋黃喂給兒子,剩下的又夾回媳婦碗裡,“膩什麼膩,快吃了吧。” 林彩英看著碗裡的大半顆雞蛋就笑,“跟兒子你還摳門。” “兒子親閨女親都不如媳婦親!”說著,張廣湊了過去在林彩英臉上親了一口。 “去去去,孩子還在呢。”林彩英瞪了張廣一眼。 喂飽了兒子,閨女那邊也吃完了。張廣接了過來,小棉襖吃飽也不哭了,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張廣。 張廣想把閨女放到炕上,可剛放下,閨女頓時小臉一皺小嘴一撇,眼睛裡淚水湧現,張廣又急忙抱了起來,那聲“哇”便神奇的消失了。 張廣抱著閨女滿地轉悠,時不時的指點兒子怎麼搭積木。 林彩英一邊吃飯,一邊看著丈夫哄兒子閨女,隻覺得一種幸福感將她緊緊的包圍了。 吃了一半,林彩英放下碗,“我吃飽了,剩下的你吃吧。”說著,起身圍上圍脖戴上頭巾。 “你都吃了吧,我不餓。”這傻娘們,給閨女給兒子都舍得,給他也舍得,自己卻連碗麵條也舍不得。 林彩英在閨女臉上親了親,又抱過兒子親了口。 “你快吃了吧,都快涼了,我得走了。” 村小學離家不遠,走路十多分鐘,但冬季午休的時間隻有半個小時,林彩英是因為有閨女要喂,所以她每天中午都會回來,偶爾遲到個十分八分的,學校領導也不會說什麼,但林彩英不好意思遲到,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 “等下。”張廣從地櫃上拿過他的雷風帽扣在了林彩英頭上,“戴上,現在風這麼硬,你那頭巾太薄了,根本不頂用。” 林彩英笑嗬嗬的照了照鏡子,轉頭問張廣,“好看嗎?” “好看,我媳婦最好看。” “哈,你今天嘴真甜。”林彩英臉上爬滿了笑容,“那你戴什麼?” 張廣說:“櫃裡不還有個舊的嘛,我戴那個就行。” 林彩英瞪大了眼睛:“咦?你居然不臭美了?” “不臭美了。” “好吧,我去上班了。”林彩英歡快的揮了揮手。 林彩英剛出了屋,閨女立刻哇哇大哭。林彩英聽見哭聲加快了腳步。 起初的時候,聽見哭聲她心疼的立刻飛奔回來,可是一放下又哭,來來回回連上班都耽擱了。後來張廣告訴她,見不到她就不哭了。於是隻能狠心快些離開。 張廣把閨女舉起來,“寶貝兒呦,不哭了啊,媽媽上班去了。” 好一會兒小棉襖才止住哭聲。張廣坐到桌前,碗裡那半顆雞蛋還在。 “兒子,過來把雞蛋吃了。” 振東搖了搖頭,“吃飽了。” “好吧,那你過來哄著妹妹。”張廣把閨女放在炕頭。 振東立刻熟練的拿起撥浪鼓來到妹妹身前,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妹妹不哭。” “當啷當啷”的鼓聲立刻吸引了小丫頭。 張廣匆匆打掃了剩下的麵條,然後洗了碗筷,收拾了廚房。回屋給兒子閨女穿戴好,又用被子包裹好,“走,咱們去奶奶家。” 張廣和父母都在一個村子,離的很近,走路七八分鐘。 路上遇到村裡的一群孩子,小的四五歲,大的六七歲,村裡沒有幼兒園,所以這些孩子都還沒上學。 女孩子在踢口袋、跳房子。 男孩子有的在打陀螺,有的在打尜(一種遊戲),嘰嘰喳喳熱鬧的很。 振東聽見動靜,從棉被裡鉆出小腦袋,“爸爸,我要去玩,我也要去玩。” “玩什麼玩,怪冷的。” “不嘛,我要去。” “聽話,爺爺做了新玩具,咱們先去看看。” 振東不停的掙紮著,顯然小朋友們對他更有吸引力。 幾個小男孩遠遠的見張廣過來,急忙把尜藏了起來。 打尜對孩子來說具有一定的危險性,所以村裡大人一見到孩子玩都會阻止,可越阻止小孩子就越愛玩。 張廣走過去笑嗬嗬的說道:“還想藏?拿出來。” “三叔。”一個小男孩怯生生的叫了一句,然後戀戀不舍的從兜裡掏出尜交給張廣。 張廣又從別的孩子兜裡搜出來兩個,叮囑他們,“不許再玩打尜了。”這玩意兩頭尖尖,一旦打到眼睛後果不堪設想,以前就出過事。 “知道了。”幾個小孩子乖巧的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