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進入中心和前臺溝通好之後,就被接待室的小姐姐帶到了徐菊香的房間。王姐對婆婆的情感還是頗深的,畢竟徐菊香腦子好的時候對王姐也是很不錯的。所以當她出事時,王姐抱著內疚的心情把她送進這間醫院,給她訂了中心最貴的單人間,即使王姐自己平時省吃儉用到了一定的境界,可是對於對她好的,為她付出真心的,她便寧可自己苦一點也不願婆婆過的不舒服。 “徐阿姨,我是王美柯的同事。她托我給你帶點東西。”陳艾一進門就對坐在床邊的徐菊香說道。 “那我不打擾你們啦,你們聊。你們探視結束後,來大廳找我告訴我一聲就行。”中心負責帶路的小姐姐貼心的為他們關上了門。 “阿姨,您最近身體還好吧?”陳艾有話沒話開始準備和徐老太太扯犢子。 “好,好。”徐菊香笑咪咪的回答道。 尹西嵐一呆,隨即開口問道,“阿姨,您是不是好了?” 徐菊香對著他們三個人瞇眼笑著道,“比以前好多了。事情都能記起來,大部分時間都是清醒的,就是早上剛起的時候有點模糊。小護士都說我好了。” “那...那太好了。”陳艾覺得有點感動,畢竟王姐盼了這麼久就是希望婆婆能好。 “你們是有事想進來所以托了我兒媳婦吧?”老太太笑著說道,“你們留一個人在我這就行。中心其實管的不嚴,我們這種都是可以到處走走的,就是後麵是重病區,那裡是上鎖的。我看是進不去的。” “徐阿姨,您這腦子比我好多了呀!”陳艾發自內心的感概道。 “我留在這裡和您聊天。您和我多說點,到時候回去我和王姐報告。”陳艾其實也想出去找找米米,但是她知道自己,臨場反應沒有小西快,萬一遇到特殊情況可能還會給小西添麻煩。穆先生是個男生,步子動作比她大,比她快。搜尋起來一定比她迅速,所以剛剛在門外她就給穆天橙看了米米的照片。 “那小陳姐,你就在這裡,我們出去啦!”尹西嵐和陳艾說完就和穆天橙出了門。 夕陽市精神衛生研究中心占地麵積其實並不大。邊邊角角的地都算進去的話可能也就兩個足球場大小。其中矗立著三幢樓,一幢是中心的主體樓,裡麵包括各種檢查室以及輕癥患者的病房。一幢是醫生護士的辦公樓,靠在主體樓的後麵,很多工作人員的休息室也安排在裡麵。 而後麵那一幢比較低矮的房子則是重癥病人的病房,以及一些不對外開放的研究室。 這所醫院和普通的精神病院唯一的區別可能就在於主體樓這裡,如果病人是輕癥並且不具備攻擊性的話,研究中心可以讓家屬自行選擇病房。輕癥病房有那麼一點養老院的感覺。住在這裡的也大多都是老年人,所以中心允許他們在花園裡散步,可以去圖書室和影音室。當然如果病人在活動期間發生了傷人事件,那在具體評估後可能這些權利就會被剝奪。 重癥病人的探視規則則相對比較嚴格。 徐阿姨慢慢的和陳艾講著這些事情。 “徐阿姨,那你們兩邊就完全沒有交流嗎?您這邊的爺爺奶奶都不會過去嗎?” 徐菊香搖了搖頭,“當中啊,有一道鐵門,平時都鎖著。隻有換班的時候會開幾分鐘,讓上班的醫生護士過去,下班的出來,其他時候都是關著的。” 陳艾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小陳啊,你們真的確定嗎?這醫院裡我就沒見過孩子。”徐菊香也很困惑,她相信自己媳婦的同事應該不是在胡說八道,可是她真的沒在這裡見過孩子。難道那麼小的孩子就被關到後麵的重癥樓去了? “十有八九吧!” “哎,現在這社會我這老太婆是看不懂了啊~” 陳艾苦笑了下,其實她想說,她也看不懂。 從大來講,她不明白鄰國和鄰國為了一塊玉米地為什麼要打得你死我活。 從小來講,她不明白姐姐為什麼要跳河,姐夫為什麼要把米米送進精神病院。 她真的不明白。 安靜幸福的擁有一個家庭不好嗎?有親人在身邊不好嗎? “哎,最近這活是越來越難做了。”身穿研究中心統一製服的中年女子把水桶中的汙水倒進了汙水池之後和身邊身著同一款式衣服的男子抱怨道。 “以前我們打掃個衛生多容易啊!從最高一層一層往下打掃就行了。現在呢?上麵三層每一層都要核對身份信息,刷臉,按指紋。還要什麼操作那個什麼鬼機器?我一個沒啥文化的清潔工,搞一次就要老半天,真是耽誤事。” 中年男子在旁邊點了一支煙,也鬱悶的說道,“誰說不是呢?出了門還不準我們把這裡的情況往外透露。搞得和什麼情報局一樣,我兒子前兩天還問我,‘老爸,你不是在精神病院嗎?怎麼管的那麼緊?’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你說他們上麵究竟在搗鼓什麼呢?”中年女子有點不安的問道,“今天上午老劉讓我上去一次,說是有個孩子哭鬧吐了一地。我提著工具趕忙上去收拾乾凈之後,那裡麵值班的還要讓我在一個儀器上按指紋,還給我拍照,出了門還要再對一遍身份信息。哎,真是不想乾了。” 說完她更惶恐的瞄了瞄周圍,輕聲對旁邊男子說道,“關了那麼好些人在上麵,老的小的。老的也就算了,我們中心輕癥樓本來就和養老院似的。這小的是怎麼能收的呀?哎!” “噓!”男子趕忙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不能說。” 他抬手指了指門外的監控,“這玩意兒收聲。” “啊?” 他壓低了聲音,對女人說道,“老劉和我說的。本來我們中心都是普通監控,可自從他們來了之後都換過了,這東西高級著呢!” “哎,我是真的不想乾了。宿舍那裡也說有監控,給閨女打電話也說會抽查通話記錄。我們是來工作的,又不是來坐牢的。您是本地的還能乘回家的時候出去溜溜,我們外地住寢室的真的和坐牢沒區別。”中年女性本就抑製不住的想要抱怨,可是眼角撇到門外的監控還是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聲音。 “我們也差不多。”男人吐出一個煙圈,“進門收手機,出門還手機。” 忽然他壓著很低的聲音和女人說了一句,“我兒子給我手機裝東西的時候說,他們在我們手機上裝了監控軟件。” “啊?”女人不由得大驚失色,“所以我和我姑娘打電話說的所有事情他們都知道?” 男人默默的點了點頭。 “這是搞什麼呀?這麼不尊重人呢!” “還是應該和那些穿製服的有關係。”男人在水池裡摁滅了煙頭,“你看他們來之前,我們就是正常的精神病院。我在這裡乾了大半輩子了,我們醫院就沒有這種事。他們一來,我們這裡就越來越詭異,越來越嚴格。上個禮拜我聽說有個想探視重癥區的家屬因為忘記帶證件,硬是被趕回去了。你說以前哪有這事兒,忘記了就把證件號碼報一下就完事了嘛!” “而且現在辭職也沒以前容易了。上個月負責重癥那邊樓道整潔的小趙,說是家裡有急事,就不乾了,要回老家。照以前和老劉說一聲結一下工錢就行了,本來就是流動的勞動力。結果硬是給人家查了一個禮拜,確定她啥也沒帶走,啥也不會說,保密協議簽了一遝子才放人家走。” “哎!”女人嘆了口氣,“本來我還以為他們來是好事。你看工資漲了兩倍,活兒都給我們分細了。我還以為中心要改革了,懂得體諒我們底層老百姓了,結果呢?” “你想什麼呢?這一看就是有事情,借我們這裡辦事兒。” “哎,希望他們早點辦完早點走。”女人又打了一桶清水提了起來,“不和你聊了。檢查室那邊我還得去打掃。又要來一遍,那個機器究竟怎麼搞啊?真是弄不明白。” “哎。”男人叫住了她,“你實在不行就叫老劉給你開門嘛!老劉那裡有備用卡的,不用輸信息,進去了之後遇到裡麵執勤的讓他手動給你錄入就行。” “真的啊?” “嗯。我們花園的方大爺都八十多了,就是種花手藝好,其他科技一概不懂。你看昨天他上去給院長照顧那盆花不就是老劉給開的門。方大爺能懂這亂七八糟的機器嗎?” “是哦。”女人頓時喜笑顏開,“我去找找老劉。我是真的弄不明白這機器。” 男人在她走後又抽了一根煙,磨蹭了一會兒,也出去了。 房間內裡一扇掛著布草間牌子的門被打開,尹西嵐站在那裡臉色沉重。 “徐阿姨,王姐上次來看您的時候,您就已經和現在這樣了嗎?” “還沒。”徐菊香搖了搖頭,“就這幾天開始,感覺越來越好了。兒子他們上次來的時候,也還行,但是總覺得還有點模糊。醫生說啊,是我的骨折完全康復了,然後他們乾預的及時,所以我會一天比一天好的。說實話我也不懂為什麼摔一跤也沒碰到腦袋,會變成誰也不認識的樣子。” 徐菊香抬頭看了看掛在墻壁上的鐘,她和小陳在這裡聊了有一會兒了,可是出去的兩個還沒回來。 要是換做以前她是不會在乎的,可這陣子她總覺得院裡管的越來越嚴了,走廊上也多了很多不認識的人。 隔壁柳大爺說是她剛開始清醒,所有人都是陌生的,所以才會覺得奇怪。 她倒是覺得是柳大爺自己腦子不好,還沒她來的活絡,這來來往往的護士醫生都是熟麵孔了,多幾個不認識的人她會不知道? “徐阿姨,是有什麼問題嗎?”陳艾看徐菊香一直在看鐘,終於忍不住問道。 “你們要是早幾個月來,我雖然那時候腦子不好,但是你們出去怎麼找都是可以的。不會有人管的。” 徐菊香錘了錘自己的腿,又看了看漸漸昏暗下來的天色,“可是最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這裡好像也管的嚴格了。當然你出門散步都是可以的,可是時間長了就會有人來問你,是哪裡病房的呀?哪個醫生是你的管床大夫呀?還有做檢查什麼的,我記得以前都是在樓上的,最近不知怎麼的,儀器都搬去地下室和一樓了。散步也不讓你往上走了。” 徐菊香又看了看窗外,“其實我們散步也都是往一樓去的。可你要是攔著反而倒是有點好奇了。哎,真想回家啊!” “徐阿姨,我回去就和王姐說,您都好了。讓她接您回家。” “哎,好,好!”徐菊香樂嗬嗬的笑道,“想孫女了。我兒子他們倆是常來,可是孫子孫女都見不大到。家裡這兩個個小寶貝,我是真的想啊!” “您放心,您現在這樣肯定能回家了。” 穆天橙順著石板路走到了徐阿姨說的那扇鐵門前。 遙遙望去,重癥樓灰白色的墻體映在他的眸子裡。五層高的建築,即使在這裡遠觀,仍可感受到他的壓抑和深沉。 他剛想向前一步,鐵門後就走出來一個穿製服的人。 穆天橙細細打量了一下,和一般的警用軍用都不一樣,和門口的保安也不一樣。倒是有點像宇聯局的製服。 他曾經在視頻裡見過,他們的新聞發布官每次發布什麼消息時,站在他兩側的人穿著的製服和這個很像。 淡咖啡的底色,銀色配飾,沒有肩章和頸章,隻有袖口處有幾顆星星。 “先生你好,這裡未經允許不得入內。” 穆天橙猶豫了幾秒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的確進不去。穆天橙抓了抓後腦勺,等到醫生下班也不現實,即使能等,這些人一定也是守在門口的。 “胡大姐啊,您還是要學會自己操作這個機器啊!不能您每次來打掃都叫我給您開門吧!”劉召邊走邊和後邊的胡慧抱怨。 “我知道我知道。”胡慧提了提手裡的拖把,“我要是會這麼多東西我能來這裡做清潔工嗎?” “那您還是得學啊!” “他們是要在這裡一輩子嗎?等他們走了是不是就恢復到從前了?” “哎...您....”劉召無奈的搖了搖頭。 “就是不知道要多久這才讓你們自己學會操作嘛!” “他們要是待很久那我不乾了!”胡慧氣惱的說道,“啥啥都要監控,還不讓人出去。做個工作還要懂這些高科技。老劉,我是來做清潔工的,不是來給自己添堵的。” “行行,我知道我知道。可這不是特殊情況嗎?” “什麼特殊情況啊?” “就是....”劉召險些脫口而出,“哎,不能說啊!” 他帶著胡慧到了三樓的樓梯轉彎處,原本應該空無一物的地方現在豎著一扇巨大的鐵門,把整個樓梯半腰平臺分割成了兩半。 尹西嵐跟在劉召他們身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乘他們不注意時躲進了二層樓梯的陰影裡。 他們來的時候,領路的小姐姐是帶他們坐的電梯,在樓道的另一側,所以他們並沒有從這裡走過。 即使走過也不會發現,因為徐阿姨住在二樓,而一樓到二樓的樓梯是沒有裝鐵門的。 劉召用自己的卡刷開了門禁,“去吧,要是遇到裡麵執勤的好好和人家說。別嚷嚷,萬一人家覺得你沒登記就進去把你抓起來,我可救不了你。” “知道了,知道了。做個工和做賊一樣。”胡慧嘴裡嘟囔著走了進去。 劉召見她大桶小桶的,便幫忙她把一個水桶放在了鐵門邊就走了。 胡慧看劉召沒有繼續幫忙的意思,嘴裡嫌棄了一聲用一個裝滿清潔劑的桶卡住了門便悻悻的提著拖把掃帚和一遝床單往上走去。 鐵門外還有她的另外一盒子被單以及零零碎碎的清潔工具若乾,全都裝在幾個紅色的水桶裡。 尹西嵐從陰影裡走了出來低頭看了看這滿地的工具心裡了然。 如果沒有這重重門禁,胡慧一定是推著清潔車坐電梯的,可是現在應該是電梯不讓用了,她就隻能大包小包的走樓梯,而且還不善於操作這門禁機器,所以她很不耐煩。這裡新增措施的麻煩程度已經讓她感到厭惡和別扭。 尹西嵐跨過別住鐵門的水桶時瞄到了那復雜儀器上的倒計時。 一分鐘。估計一分鐘不關門,他就會警報。現在已經還剩30秒了。 她顧不得別的,利落的跨過鐵門往上一層走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