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霜鏡神柱之力被觸發,不僅人間的神王們有所感知,就連九天之上的神王以及遠在靈族的燕雪、顧雲蘅也都會感知到。 “可是出什麼事了?” 燕雪放心不下,憑蘇霜鏡的能力,誰人能讓她啟動神柱之力?燕雪唯恐出事,便傳音上九天。 就在他剛剛傳音之後,南歌推門而入,盤膝闔眸的燕雪緩緩睜眼,看著來人。 “沒什麼事,是霜皇將神柱晶石贈與了人族的那位長公主,羅睺挑釁,才觸發了神柱之力,你且安心。” 魏清川的回信直達燕雪,旁人是聽不到的,燕雪聽著魏清川的回信倒是安心幾分,但是抬眸對視上南歌那雙眸子,燕雪的心就又提到了嗓子眼。 如今,他隻能強裝鎮定。 “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師尊。” “本座說過,待本座歸神族之際,你與本座的師徒情分便終結,如今本座已不是你師尊了,靈帝自重。” 燕雪的語氣冰冷,話語無情,相比之前相見的那一麵而言,燕雪明顯鎮定了不少。 “師尊記得這樣清楚,我竟不知,師尊口中的緣分終結,是那樣的手段。” 南歌一步步向燕雪走近,每當南歌提到那件事時,燕雪總會愧疚。但南歌現如今與他近在咫尺,且南歌眼中的殺意騙不了人,燕雪必須鎮定下來,有所反擊。 思至此處,燕雪闔眸,再睜眸之際,燕雪迸發出強大的威壓。 感受到燕雪的威壓,南歌再次用靈力頂上。 “你的威壓,當真不如鬼神的淩厲。且師尊,你忘了,你我所修是同一條路,你威壓的弱處,我一探便知。” 說著,南歌的靈力迸發,燕雪畢竟是輔助,沒有太強的攻擊力,且有之前的愧疚在,燕雪並沒有全力施壓,竟不想南歌實力已如此強大,竟能強行頂回燕雪的威壓。 在燕雪被威壓反噬的一瞬間,南歌瞬間上前,掐住燕雪的脖子,燕雪後背狠狠地撞在墻上。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師尊,我當年是真心覺得你能給我前路,才跟著你修煉,我本以為我復仇之後,還能和你一起在那木屋中,過著普通人的生活,閑雲野鶴,一蔬一飯,終此一生。” “閑雲野鶴”“一蔬一飯”“終此一生”。 這每個詞都是燕雪曾經說過的,如今又狠狠打在燕雪的心窩上。 “你是原本就這般狠心?還是怕我強大之後助紂為虐?你若原本就這般狠心,又為何離開後不將結界撤下,為何離開時連看我一眼都不敢。所以,你僅僅是怕我回到靈族,站在你的對立麵。” “那師尊,你何不多問問我,問問我的打算?你又有沒有想過,我當年是抱著必死之心去復仇,又如何會與靈族為伍。” 南歌使得力愈來愈重,雖然無法呼吸對燕雪並無影響,但是脖子上的疼痛,與充血的大腦,真的叫燕雪暫時無法思考。 ——如果當初問問他,結局真的會改變嗎? ——可,他是靈族的天命之子,選擇可以改變,但命數不會被篡改。 突然,黑霧席卷而來,南歌被迫放手,而黑霧不依不饒,依舊向後撤的南歌快速蔓延。 燕雪直起身來,看著顧雲蘅的黑霧逐漸將南歌逼入死角,燕雪下意識想去阻攔,卻被突然抓住了手腕。 ——是沈鶴眠。 看著黑霧形成繩索纏繞南歌的的脖子,將南歌提起。 “雲蘅,不要殺他。” 隨著燕雪說話的聲音,黑霧逐漸散去,纏繞著南歌的黑霧逐漸變為一雙乾凈白皙的手。 顧雲蘅微微側首,看著身後的燕雪與沈鶴眠,他的雙眸已經變成血紅色,而他目光中的冷冽、無情,叫燕雪與沈鶴眠倒吸一口涼氣。 “你無非想說,神族大婚在即,不該在此時招惹靈族靈帝,且神族與人族使者在靈族做客,靈帝死在客房中,不好交代。” 顧雲蘅語氣冰冷,將燕雪想勸顧雲蘅的話全都說完,燕雪一時還不知道說什麼,隻聽顧雲蘅繼續說道。 “那就不要交代,殺了他,我就不信群龍無首的靈族敢向神族發難?左右神族與靈族已經是世代的仇人了,再加上此仇,又算得了什麼?” ——“我做事,保管乾凈。” 顧雲蘅做事確實乾凈,但也狠辣,此事一做,怕是徹底將靈族推向魔族一邊。 如今神族確實強大,可誰又能保證神族日後沒有遇到關口的時候呢?南歌雖恨燕雪、恨神族,但他也恨靈族,南歌剛剛的話一直回蕩在燕雪耳邊。 若是給南歌機會,若是燕雪把握機會,加以利用,說不準…… ——還能將南歌拉回正途。 但此刻燕雪說話顧雲蘅肯定是聽不進去的,眼見南歌將要窒息,燕雪隻能死馬當活馬醫,轉頭看向旁邊的沈鶴眠。 沈鶴眠與燕雪對視,他知道燕雪所想,但他不理解,麵對敵人,燕雪為何如此心慈手軟。 ——況且自己說話,顧雲蘅就會聽嗎?自己與他才認識多久,燕雪說話都不管用,自己又有什麼能力恢復顧雲蘅的理智。 沒過一會兒,怕是燕雪也想到了這一層,便也收回了在沈鶴眠身上的目光,重新看向南歌與顧雲蘅。 ——事到如今,隻能…… 燕雪一邊想著,一邊捏傳音訣,傳音訣直通天際,通向靜姝。 “雲蘅被殺意蒙了雙眼,還請靜姝相助。” 傳音結束,傳音訣消失,不過片刻,燕雪身後出現傳送陣的印記。 隨著傳送陣的光芒愈發強烈,在傳送陣上施施然出現了一位女子。 ——粉衣碧眸,蓮香步搖,此人便是精通天下樂器、神族第一美人,樂神靜姝。 “雲蘅。” 靜姝聲音溫婉動人,輕喚著顧雲蘅的名字,但顧雲蘅依舊不曾從殺意中回神過來。 身後已經聚集了被神族傳送陣術法引來來的靈族子弟,靜姝無奈,隻能立即提起衣擺,盤膝而坐,喚出離殤。 “還請燕雪幫我護法。” “好。” 燕雪應下,隨即轉身站在靜姝身後。琴聲清揚而起,樂聲就如清流一般拂過眾人耳邊。 沈鶴眠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心中所有的情感變得平淡,滅門之仇、報國之心,包括剛剛燕雪讓自己勸顧雲蘅時自己心中所有的盤算與猶豫,竟都隨著這琴聲而消逝。 一時間,沈鶴眠大腦放空,竟再不思考什麼了。 顧雲蘅雙眸的紅色也逐漸蛻變為琥珀色,隨著琴音流轉到高潮,顧雲蘅手逐漸鬆力,而後雙目失神,站在原地。 南歌也被琴音影響,他本該在顧雲蘅鬆手的一瞬間就逃走的,但是顧雲蘅逐漸卸力時,南歌的大腦也逐漸被放空。 之前對燕雪的怨恨與不滿,被顧雲蘅掐著脖子帶來的窒息感與痛苦,在此刻都消失不見。 靜姝的琴聲是選擇性影響的,在場唯一未被琴聲影響的,也隻有她自己與燕雪了。 燕雪知道靜姝之所以影響南歌,也是怕他突然奮起反抗,借機對幾人造成威脅。 慢慢的,琴曲接近尾聲,眾人的思緒開始回歸大腦,顧雲蘅的琥珀色眸子對上南歌棕色雙眸時,顧雲蘅沒有再下手。 南歌思緒恢復後,立刻施法,離開原地。 “麻煩阿姊了。” 顧雲蘅向靜姝扶肩行禮,沈鶴眠看著他二人之間,發覺顧雲蘅對靜姝好似並無對姐姐的那種感情。 隨著顧雲蘅行禮後不等靜姝說話就自跑了出去,沈鶴眠更確信,顧雲蘅似乎在有意躲著靜姝。 眼下燕雪與靜姝應當有事要商議,自己在此也不便,便追著顧雲蘅離開了。 靜姝與燕雪看著顧雲蘅匆匆離開的方向,靜姝的眸中明顯有些悲傷。 “他還是在自責……。” 顧雲蘅與靜姝為同源而生,就像謝洲白與沈綰柔、蘇知寒與蘇霜鏡、蘇聽晚一般,隻是不同的是,靜姝為阿姊,顧雲蘅為阿弟。 顧雲蘅生來就與其餘神族不同,他的神邸現世時自帶殺氣,相比於其他神柱,顧雲蘅的神柱竟更接近魔族的氣息。 靜姝請林靜初占卜了一下,林靜初竟並未占卜出什麼結果,隻是說,顧雲蘅的前路,或許不在神族。 有此殺氣,又有此占卜結果,整個神族後輩都懼怕顧雲蘅,唯有十六神柱常伴顧雲蘅左右,但顧雲蘅本人也受此殺氣影響,修煉時,顧雲蘅常常因體內強大的殺氣而走火入魔,每每都是靜姝的清心訣讓他安穩下來修煉。 但隨著顧雲蘅修煉的愈強,他的神力開始不受自己控製,反而受殺氣支配,靜姝怕他傷害神族後輩與神柱同澤,隻能將他關在自己的住所——墨蓮池中。 而那年,顧雲蘅走火入魔,墨蓮池大火,靜姝的琴音對顧雲蘅竟不起作用,而顧雲蘅愈來愈瘋魔,等到殺氣吞噬理智後,顧雲蘅竟向靜姝出了手。 靜姝挨了顧雲蘅一掌,若非蘇霜鏡及時趕到,靜姝怕是要隕落在墨蓮池那場大火裡了。 後來蘇知寒與蘇霜鏡幫助顧雲蘅恢復理智,顧雲蘅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後,再也不肯靠近靜姝以及其餘神柱半步,隻將他自己困在他的住所裡,一步不出。 萬年間,十六神柱都不止一次的去看過顧雲蘅, ——沈綰柔成人禮時,在顧雲蘅門外與顧雲蘅說了好些話,想請顧雲蘅前去參加,顧雲蘅隻隔門祝福了沈綰柔一句,然後就再無聲音。 ——顧青梧下凡逛青樓被林靜初逐出家門,想像以前一樣投宿於顧雲蘅時,顧雲蘅竟真的讓顧青梧一個人在門外等了一晚上也沒有開門。 ——南宮雲合與魏清川又拌嘴時,跑過來同顧雲蘅說魏清川又去“騷擾”靜姝,顧雲蘅也沒有將那扇門打開。 南宮若華第一次下廚成功做了好吃的糕點、淩梔言因為沈綰柔與靈隱在一起而不舒服、謝洲白新做的劍譜、宋霽林剛學的劍招……總之所有神柱無論大小事情,都來找過顧雲蘅,隻希望他打開那扇門。 但顧雲蘅沒有開,就連蘇知寒與蘇霜鏡也都被拒在門外。 而顧雲蘅將自己關在酆都殿多少年,靜姝就在酆都殿外守了多少年,每每酆都殿內發生異動,靜姝都會在殿外撫琴。 ——她不知道她的琴音還能不能讓顧雲蘅恢復理智,她隻知道,她不能讓弟弟獨自承受這些。 等萬年過去,連蘇聽晚都長成了少女的模樣後,顧雲蘅終於打開了酆都殿的門。 其餘所有神柱,無論是當時在凡間的,還是當時正在睡覺休息的,都因此趕到酆都殿外。 “多謝諸位,我……已經能控製住殺氣了。” 顧雲蘅滿麵滄桑,看著圍過來的好友們,他也終於漏出久違的笑容。 ——隻是一對視上靜姝那雙溫柔的眼眸,顧雲蘅總是不自覺的逃避。 ——這一逃,就逃了這許多年。 “心病總要自己醫,總之,這次多謝靜姝了。” 靜姝依舊遙遙看著顧雲蘅離開的方向,即便已經追尋不到顧雲蘅的身影。 片刻,她才側過身正對著燕雪,這時燕雪才注意到她發紅的眼眶、微紅的眼尾,以及眸中飽含的、搖搖欲墜的淚水。 “無礙,隻是身份有別,你也要當心養虎為患。” “我會的。” 靜姝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燕雪的語氣也不自覺放緩了許多。 誰人會不心疼這樣的靜姝呢。 “好,我也不宜在靈族久留,先回去了,再有什麼事,不管何時,都隻管來叫我。” “好。” 燕雪輕聲應下,目送著靜姝施法離開。 等到傳送陣消失,燕雪察覺到身後現身的南歌,他知道南歌沒走,也不希望他走。 ——若想靈族棄明投暗,還是要從南歌下手。 “師尊為了神族與人族,還真是什麼都能忍耐啊。” 聽著南歌這樣說,不難猜出,他已經知道燕雪救下他的目的了。既然如此,燕雪也不必與南歌彎彎繞繞地說話。 ——也罷,折騰這麼久,他也累了。這件事壓在他心上這麼多年,也是時候該說清楚了。 “是,當年之事,是我對不起你,你說得對,如果當年我多問問你,或許也不會造成這樣的結局。” 聽著燕雪這樣說,南歌並不領情。 ——許多事,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 ——南歌在木屋過的那些日子,每一晚受得煎熬,南歌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他自己都不敢去回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因為他每每回想,都要再經歷一次被拋棄之苦、再經歷一次散元散在他體內發作之痛。 再經歷一次,原本洶湧的靈力在體內可以感知地變成一攤死水的絕望。 再經歷一次,就算修煉之前看一眼就會的法訣也使不出威力的無力。 再經歷一次……斬下那些人頭顱時,他們仇恨的目光。. ——如果一句道歉就可以了結所有仇恨,那南歌也不必殺這麼多人了。 ——這四界,本就是你死我活的舞臺,隻有強者才能成為舞臺中央的主角。 ——南歌,就要做那主角。 南歌輕輕笑笑,像是在嘲諷燕雪的天真。 “我要師尊的道歉做什麼?師尊沒有做錯,立場有別,畢竟當年月神已經占卜出了,我就是靈族天命之人,不是嗎?” 聽著南歌這句話,燕雪愣在原地。 ——原來他知道,原來他都聽見了。 “你知道,那你為什麼……?” “為什麼吃下那碗米飯?” 南歌打斷了燕雪的話。 他雙手負在身後,遠眺著遠方,語氣極為平淡地說著。 “因為我賭,師尊會相信即便我成為靈帝,也不會站在師尊的對立麵。” “我在賭師尊當年眸中的情感是真的,可惜……我賭輸了。” “師尊確實是一個不容神族受到一點威脅的大義之人,徒兒南歌,甘拜下風。” 說著,南歌單膝跪地,他眸中似乎也含著淚花,隻是他低著頭,燕雪看不清他眸中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