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裴頌(1 / 1)

人是會越來越貪心的。   沈重華從前隻盼著有朝一日,他能夠有足夠的實力與裴薑相匹,成為那個,唯一一個與她並肩的人。   後來沈重華隻想讓她平平安安,隻要她歸來,如何都可以。   可如今她已然歸來,失而復得,沈重華卻想要她也看見他,心裡有他。   沈重華閉了閉眼,“百川如何?”   距裴薑大鬧萬仙大比至今,已是三月有餘。萬仙盟發布懸賞令,全大冀洲通緝裴薑,未將沈重華與魏頤玉褚季野幾人算在列,想來到底是顧忌著國師與三大仙門的顏麵。   ——虞夏,仙門到底還是無人在意。   期間萬仙盟亦對百川發起了攻打號令,而巧之在於,百川教內生了內亂,腹背受敵,孔翎巍如今在百川內也是抽不開身。   褚季野嘖了一聲,不知是何意味:“你莫不是還想著替她保全百川教?”   沈重華在眾目睽睽之下救走裴薑,不惜打傷同門,已經是惹了仙門眾怒,再護百川,怕是……   沈重華喉間再度湧上一股腥甜,他忙抬手捂住,指縫內透出些殷紅。   那時裴薑已經是油盡燈枯之象,生生靠九十九盞長明燈吊著命,撐到沈重華帶回含生花與還魂草。   極北之地陰寒,鋪天蓋地的冷冰冰,擋也擋不住的灌入身軀,且那含生花生長之地更是兇險萬分。   為了取含生花,沈重華幾乎要死在極北之地,雙眼也被凍傷,養至今日才好轉了些。   從極北之地回來,沈重華又強行打開鬼門取還魂草,將戎鈞城鬧的也是天翻地覆。   若非魏頤玉出手,隻怕沈重華要折在裡麵。   日夜兼程趕去極北之地,又馬不停蹄趕往戎鈞城,沈重華盡心竭力,隻為她一線生機。   視線望向窗外,還有些微的模糊,隻能看到零星的碎光。   夜已然深了。   沈重華平靜的掏出手帕,將掌心不合宜的東西擦掉,才慢吞吞的道:“百川是她的心血,萬不可……”   “萬不可毀。”   嗓音低啞,他已經在極力隱忍。   褚季野重重的嘆了一聲,伸手搭在他的肩頭,穩了穩他的傷勢。   “百川我會想辦法穩住,穩到你傷勢恢復。此時你再妄動,怕是撐不到裴薑好起來那一日。難道你想她醒來都見不到你最後一麵?”   褚季野還是未曾開口言明百川的情勢。   實則沈重華完全猜得到。   百川本就是被裴薑以實力強悍創建,令那些魔修臣服,此時裴薑一出事,那些本就不服不忠於她的人,怎會輕易罷休?   孔翎巍也撐不了多久了。   ——   百餘年間,裴薑早已不知道暖熱是什麼感覺了,她所觸碰的,無一例外都會被寒毒侵蝕,變得冷冰冰。   裴薑從前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那般懼冷,也沒想過有一天,她會習慣這樣的冷。   但是忽然有一天,這樣極致的冷變成了極致的熱。   裴薑仿若被人架在火上烤一般,從她的神魂開始燒,似要將她整個人燃燒殆盡,分外煎熬。   她並不想活,但是一直有一股力量,硬生生的拽著她,不讓她一頭紮進那灼熱之中,使得她生不如死。   此時的識海內也並不得安寧。   那神秘人的簫靈不知道是如何印下來的,還魂草竟然也無法抹除,但還好,終究也算是救了裴薑一命。   “本座讓你找玉女鼓,你倒好,先將命丟了,如此,本座還如何信你?”好不容易等到裴薑恢復了意識,他便忍不住質問。   裴薑沒有回應,心想你弄死我算了。   隻是那一瞬間,那一股灼熱忽然愈演愈烈起來,幾乎就是那麼一息,裴薑就察覺到了那一抹簫靈的消失。   裴薑愣了一愣。   那抹簫靈,確實是被徹底抹除了。   “裴薑?”   被照的通紅的識海虛空忽而傳來一聲縹緲呼喚,裴薑聽不清那是個什麼樣的聲音,但是無疑,她覺得自己不過是換了一個更大的困籠。   那神秘人實力已算莫測,而這個不知何時就輕易窺探進入她識海的人,更令她忌憚。   但顯然自己眼下這般水深火熱的,是拜這個人所賜。   裴薑保住了一絲清醒與理智,卻無法保住自己的偽裝。   她皺眉:“你是誰?”   “裴薑……是個好名字,比你娘親取的好。”那人卻自顧自話。   “你是誰?”裴薑冷冷的笑了笑,“若是你對我有所圖,想挾我全你的什麼陰謀,我今日就是自爆神魂,魂飛魄散,也絕不給你任何機會。”   那人嗬了一聲,笑了起來:“都說你已經墮魔,喪心病狂,恨不得毀天滅地,可我覺著,似還關懷蒼生?但蒼生啊,不值得你惦記維護。”   裴薑聽清了,是一個年輕男子的嗓音。與沈重華、褚季野的都不同,他的嗓音有一種高高在上的縹緲感,似在雲端,卻又如同最森冷的鬼魅,刺得人脊骨發涼。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荒誕而奇妙。   裴薑同樣笑了一聲,“蒼生?誰惦記什麼蒼生了?我不喜歡被人利用的感覺,所以我現在很生氣。我生氣起來,可不管這是不是在我自己的識海裡麵。”   “但我猜,你會管。那灼熱之意想必是你的靈力,它令我生不如死,卻又一邊在消融我身上的寒毒。你在幫我。”   可是裴薑不認為他幫她去掉寒毒,便是友了。   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這寒毒難解,為世上最陰最寒,他費盡心機來解,若說無所圖,她半個字都不信。   裴薑垂了垂眼眸。   最陰最寒,自然需要最明之火來解。   “解去寒毒,我自然能活。不僅能活,還能活的好好的,仙門都將不再奈何得了我。恐怕萬仙大比之後,世人皆知我薑錦姝化名裴薑歸來復仇,言我恨透仙門,若我活著,必然萬分打擊,不死不休。”   “你意在仙門。”   “我意不在仙門。”他道,“我平生所願,不多,唯一願——薑纓越平安康悅。”   聽到母親的名字,裴薑的眼皮才動了動。   “你是……裴頌。”   “是,我是你的父親,裴頌。”   他不是墮神朱雀真神裴頌,是薑纓越的夫君、裴薑的父親——裴頌。   “你現身見我,所為何事?”裴薑並沒有父女相見的喜悅,平靜無波。   比起相認,她更想問清楚他與母親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兒,那些往事謎題繞成了線團,她死也得死個明白。   “為你,亦是為了你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