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薑識海裡的業火已然褪盡,殘留餘溫。 裴頌沒有騙她,卻也完全沒說完實話。 體內的寒毒是除祛了,卻也增了火毒。裴頌的這火非凡火,比那寒毒更勝一籌,故此能消除寒毒。 可,也正因如此,裴薑這幅本就已經殘破不堪的身體實屬難以招架這業火。 心境剝開了雲霧,也讓她再添火毒。 此時此刻的裴薑醒不來,隻能在自己的識海裡沉沉浮浮。 不是她不想醒,實在是火毒快把她的神魂腦力都要燒乾了。 裴頌道:“你墮邪道,以魘氣滋養自身,長年累月的浸淫,養就一身邪骨,業火雖助你祛除寒毒,也一樣成了你的催命符。” 裴薑翻了翻白眼:“你既知道,卻還是要這般害我?我現在很懷疑你是不是我親爹。” 識海中飄來裴頌的幾聲輕笑,卻震得裴薑腦袋發昏,裴薑心中暗罵了幾聲,又聽他道—— “破而後立,涅槃重生。” “心魔幻境,不過是剛開始。” 裴薑:“?” “你還想整什麼幺蛾子?果真是想要整死我不成?死了也挺好的,說吧,還有什麼?” 裴頌的嗓音還是那樣縹緲,虛虛實實,如同虛幻一場夢中的遠聲:“裴薑,我可暫時替你壓製火毒,期間你會如同廢人,不能動用任何真氣術法。” “那不需要。”裴薑果斷拒絕。 沒有人比裴薑更清楚廢人二字代表著什麼。 裴頌:“既還想活,何必擺出一副求死的模樣?極北荊玉城,紅蓮骨,可助你脫胎換骨,再行新生……” 裴頌的聲音隱去了,再也沒有任何聲響。 —— “裴姐姐,你終於醒了!”魏頤玉這些天一直守在裴薑身邊,寸步不離,生怕裴薑再出什麼意外。 裴薑醒來,她也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裴薑瞇著眼睛定定許久,才看清自己身處何處。 “裴姐姐可還有哪裡不適?”魏頤玉扶她坐起,遞過來一杯水。 沈師兄說,隻要裴姐姐醒來,大抵是無礙了。可瞧著裴姐姐這幅有氣無力的模樣,她還是擔心。 自那天沈師兄去了裴姐姐的夢境出來後,至今日,又是五日。 裴薑喝了水才微微笑道:“無事。” 就是快死了而已。 她也本該早就死了,至於為何能茍延殘喘到眼下,她心裡清楚。 是有人竭盡所能的,吊住了她的命。 房內置放的長明燈是其一之因,幻境中的沈重華亦是其一。 有人百般想她死,原來也有人千方百計想讓她活。 “他們呢?”裴薑的嗓音還是有些微啞,顯得要低沉一些。 魏頤玉麵上猶疑,將裴薑昏迷不醒的這些時日所發生的事情一一相告,卻對沈重華語述不詳。 裴薑深覺其中有異,卻也隻笑笑不追問。 這倒是讓魏頤玉更加的糾結,見裴薑確實對沈重華沒有追問之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分外難受。 隻覺得有話卻不能說著實難受。 “沈重華在哪個房間?”裴薑問。 “裴姐姐你方才醒,何不多歇一會?沈師兄如今正在忙。”魏頤玉心知裴薑這是要去沈重華。 “無礙。”裴薑已然穿衣下床。 從前隻覺得冷,衣服穿再多再厚都無用,現如今隻恨不得更涼快一些。明明是秋冬之季,她卻如身處火窟。 魏頤玉見裴薑執意要去找沈重華,心道這可不是她沒攔,隻是攔不住。 裝模作樣的往回廊一側一站,雙臂展開道:“裴姐姐,沈師兄真的在忙!” 這家客棧來往之人並不多,生意有些蕭條,裴薑粗粗掃了一眼,有些好笑的看著魏頤玉,“回去睡一覺吧?” 魏頤玉有些不好意思,“裴姐姐……” “去睡一覺吧。”裴薑伸手在魏頤玉額頭上一點,魏頤玉隻覺有些昏沉,迷迷糊糊的點頭,往房內走去。 裴薑臉上的笑淡了許多,這才抬腳往魏頤玉攔著的那一方走去。 興許是在床榻上躺了太久,乍然醒來活動一二,還有些不習慣。 躺著也挺好的,什麼也不必操心。若非業火難捱,裴薑還真不想起來。 “……你這傷勢太重,若不好好休養,怕是會落下暗疾。”屋內的聲音並不算清晰,裴薑聽的有些模糊,但依舊可以分辨這是褚季野的聲音。 裴薑雖於醫道不算精通,卻也知道,彼時她那種情況,非含生花與還魂草缺一不可。 含生花生在極北兇險之地,常人不可達。七月十五已過,鬼門不開,還魂草想拿到,亦是十分艱難。 裴薑置於身前的手手指微動。 又欠沈重華一份大人情啊…… 裴薑眼下與凡人無異,五感亦有些退化,屋內的聲音實屬聽不真切,索性也不聽,便也這樣站在門外。 等褚季野開門出來看見裴薑的時候,也是真真切切的嚇了一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看看屋內,又看看裴薑,“你……” 裴薑笑笑:“來見他。” 褚季野聞言當即做了個請的手勢:“我想他應該也很想見你,清醒的你。” 裴薑卻沒有急著進,“他睡了嗎?” “睡了。”褚季野嘆了口氣,“他為你,耗費了頗多心神,眼下身心俱疲,已然睡著。” 任誰都不知道,原來沈重華對裴薑能做到如斯地步,命在他眼中如此不值一提。 褚季野掃了她兩眼,旋即眉心微蹙,“你……” “毫無修為,靈氣全無,與凡人無異,是不是?”裴薑輕笑了兩聲,“這就是死而復生的代價。” 褚季野沒有多問,“我想你是有事找我?” 不然站門口和他閑扯什麼? “幫我查一個人。” “誰?” “徐涇。” “這不是那個什麼玉華騙子說的那個……”褚季野想了好一會,“丹癡?” “不錯。我不僅要找到他這個人,還要他在令少城所有存在過得痕跡,事無巨細。”裴薑本也不想求助褚季野,誰讓她如今一無所有了呢? 雖說本也一無所有,可好歹還有個百川教。可如今百川內亂,一團糟,孔翎巍亦是焦頭爛額分身乏術,還等著裴薑回去主持亂局呢。 “我一直便覺得奇怪,事情太順利了,這麼容易便讓我們見著了幕後主使,其中必然有詐。” 褚季野笑的促狹,“此事沈重華已然想到,早已讓人四處去尋那徐涇了。你們二人倒是想到一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