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艾紗妝扮清楚,苗小翠抱著女兒跟在他後麵,來到轄區派出所。 艾紗看著一屋子排隊等待的人皺了皺眉,伸手逮住一個路過的民警,笑嘻嘻地問:“警官哥哥,我姐姐丟下孩子就失蹤了,我外婆年紀又大,身份證也弄丟了,您看怎麼給補辦張身份證,再給孩子上個戶口呢?” 說完,像模像樣地從包裡掏出一個戶口本。 警官接過戶口本翻了翻說:“補辦身份證容易,今年是2001年,你外婆到現在也有71歲了吧?我們這裡有身份證掛失補辦的便民通道,你外婆這年齡可以優先辦理的。至於你姐姐的孩子嘛,手續就比較復雜一些了。你姐姐是什麼時候失蹤的?辦理人口失蹤登記了嗎?” 艾紗立刻撇下嘴,梨花帶雨地抽泣起來:“我姐姐,她就是玩心重,以前也經常離家出走,三五年都不回來看看,這次回來丟下個剛出生的嬰兒就走了。她走別人管不了,可是這孩子今後還得上幼兒園上學不是?把她耽誤了可怎麼辦呀?不過你放心,我姐還是要回來的,不過下次回來,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唉~” “明白明白,那你願意成為她的直接撫養人嗎?這樣對孩子應該是最好的。”民警問道。 “我?”艾紗指著自己的鼻子,有些始料不及:“怎麼可能,不能讓外婆做她的直接撫養人嗎?” “你外婆的年紀太大,已經不具備成為直接撫養人的條件了,如果你不願意撫養,就得把孩子先送到社會福利機構才能上戶口。”民警解釋道。 艾紗實在招架不住苗小翠投來的期盼的目光:“行吧行吧,我去辦還不行麼?” 臨了還不忘捏著民警的衣領角挑逗一番:“謝謝警官大哥,有空約你出來喝茶啊。” 弄得民警隻能無語地撥開他的手,慌忙躲進局裡去了。 苗小翠抱著女兒走上前,說:“謝謝你啊,這些事會不會讓你太為難了?” 艾紗擺擺手,悄悄把嘴靠到苗小翠耳邊輕聲說:“你別忘了,辦證我是專業的,這些雜碎小事,能難得倒我嗎?你就放一百個心吧。”言畢便踩著貓步,繼續領在前頭辦手續去了。 整個辦理過程非常順利,沒多久苗小翠的臨時身份證就領到了。 剛走出派出所,艾紗就朝著不遠處的公廁直奔過去,眼看就要鉆進女廁所,卻被苗小翠拽了回來。 “大姐,你要乾嘛?”艾紗手捂著下腹部,緊挨的兩腳不停在地上踩著碎步。 “我還要問你乾嘛呢,這是女廁,你好意思進去嗎?”苗小翠拽著他的衣服就是不鬆手。 “我穿這樣,你讓我怎麼進男廁所啊?”艾紗壓低了聲音反駁道。 苗小翠四處看了看,說:“跟我來吧。”於是拉著他朝附近一家西式快餐店走去。 “對呀,高明啊,我怎麼沒想到呢?”艾紗秒懂,立馬掙脫束縛,奔向快餐店的衛生間。 原來這西式快餐店的衛生間不分男女,裡麵每間都有獨立的門,所以對於偽娘的尷尬算是最恰當的化解辦法。 艾紗終於得以恢復昔時嬌媚,擺了S形的身線靠在衛生間出口說:“喲,就帶你們吃過一頓洋快餐,世麵長不少吭?” 苗小翠一把將他拽出來,找到個人少的位置,低聲道:“你說你當個正常男人不好嗎?非得弄得自己進退兩難,現在知道不方便了吧?” “要你管?!我爸都從來沒管過我,你有什麼資格講我?” 艾紗猛地甩開苗小翠,自顧自地跑開了,隻留她一個人牽著孩子怔在原地,一臉懵圈。 身邊的吃瓜群眾都紛紛圍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指指點點。 “現在的年輕人生了孩子又不養,不孝啊不孝啊。” “我看那女的還有幾分姿色的,要是傍上個有錢大佬,今後老人孩子後半生就不愁了嘛。” “怪不得她現在那麼狠得下心拋下至親,誰知道她有沒有那個富貴命先。” …… 一個中年婦女靠過來,將手裡的名片推送過來,說:“阿婆,不要驚,我是律師,最擅長家庭糾紛和離婚官司啦,有需要就來找我啊。” 苗小翠隻能無奈地笑笑,邊推開人群邊說:“謝謝各位關心,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得先回去了。” 身上沒有半分錢,人生地不熟的苗小翠隻能帶著女兒,憑借著印象慢慢尋回住處。 對於一個身份證上年齡是71歲的人,沒有任何一技之長,如何才能一邊帶著女兒一邊在這個現代化都市中找到工作呢?況且女兒落戶口的事情還得依靠一個情緒不穩定的古怪男人。 一路上,苗小翠暗自抱怨自己的性格為何如此耿直,一張笨嘴說不出哄人的話。 但轉念一想,她突然明白,也許以前太在意自身的遭遇,卻忽略了換位思考,去體會另一個人心中真實的感受、去了解他的困境。如果可以正常生活,誰不願意做個正常人呢? 苗小翠帶著女兒站在家門前敲一會兒,卻沒有人來開。 母女倆坐在門口,一直等到走道裡的聲控燈自動點亮,一直等到其他房間裡說話聲、吵架聲、哭聲、歡叫聲漸漸平息安靜下來…… 艾紗終於滿身酒氣出現在門口,走路的樣子也東倒西歪的站不穩。 苗小翠立刻起身將他扶起,關心地問:“你這是從哪回來呀?吃飯了沒有?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唉?你們還在呀?”艾紗撐了撐瞇縫的眼睛,一會兒喊:“外婆”,然後嗬嗬嗬地笑起來,一會兒又喊:“媽~”又兀自哭起來。 “大半夜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覺啦?!”樓下有人吼道。 苗小翠趕緊從艾紗兜裡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忍著關節的脹痛,好不容易才把這醉漢拖了回去。 隻見他突然騰地坐起身,捂著嘴到處在尋找著什麼,苗小翠趕緊塞去一個垃圾桶。 艾紗朝著桶哇哇地吐了一會兒,就癱倒在沙發上睡死過去了。 苗小翠一邊安撫著受到驚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兒,一邊拖著疲憊的身體,給艾紗蓋上一張毯子,收拾著房間裡的殘局,努力平抑下這彌漫在空氣裡讓人窒息的焦躁和不安。 …… 腦袋裡一陣刺痛讓艾紗瞬間醒過來,他拍打著疼痛欲裂的頭部,眼皮不停擠弄著眼球,好讓模糊的視線能更清晰一些。 墻角地板上,一個老人正蜷縮著躺在紙皮上麵,艾紗頓時淚流滿麵。 他爬上前,顫抖著輕輕推了一下她,哽咽著輕喚:“外婆,你能不能醒醒?你不要離開我……” 接又嚎啕大哭起來。 苗小翠被哭聲喚醒,轉身坐起來,揉著惺忪的雙眼,懵懂地看著艾紗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呀?” 回過神的艾紗發現認錯了人,匆忙抹乾眼角的淚水躲到一邊,眼睛望向別處一聲不哼。 “對不起啊,艾紗。”苗小翠真誠地道歉,“是我從來沒有站到你的立場上,替你著想。你能不求回報地收留我們母女,說明你有一顆真摯善良的心。在這個隻認錢的城市裡,你也需要遵循它的生存法則,你隻是在用你的方式去生存、生活而已。你的方式也許另類,卻能讓你暫時忘記心底的傷痛。別人有什麼資格去置喙呢?” 艾紗開始默默抽泣,苗小翠用一個溫暖的擁抱環繞著他,輕柔地說:“別忘了,我們現在是一家人。” 看著抹著淚的艾紗緩緩點著頭,苗小翠心裡也升騰出溫暖的陽光。她幫他拭去臉上的淚花,開玩笑道:“好啦,再這樣就不美咯。” 兩人同時相視而笑。睡在椅子上的女兒不知什麼時候也醒了,正咿咿呀呀地跟著發言呢。 晨曦的光輝又灑進了整個房間,讓不大的空間變得通透明亮起來。三個人又聚在餐桌前吃著早餐。 “東州有什麼工作能接收老年人嗎?”苗小翠問。 艾紗思索了一會兒,說:“餐廳和酒店後廚可能願意收,但是那幫撲街會用年齡太大作為理由,故意壓低你的工資。” “今天我就去問問吧,不管怎麼樣,必須得先有一份收入才行呀。”苗小翠已經下定決心。 “那我陪你去,隻要有我在,誰也占不到我外婆半點便宜。”艾紗霸氣十足地說。 於是,在艾紗的陪同下,苗小翠開始掃街找起了工作。 “東州花園大酒店在招人吶,我們過去看看?”艾紗指著不遠處矗立在街邊的五星豪華大酒店。 這家花園酒店真是名副其實。它麵對東州繁華的鬧市區,裡麵餐廳、住宿、娛樂、購物、表演、健身……一應俱全,50多層的各色套房,裝修各有風格。它背靠東州最大的公園,美食精致誘人,就算是沒有上餐的桌子,潔白的餐盤中都盛開著一朵朵鮮艷的餐巾玫瑰。隻要走進其中,就如同被施了魔法,和外麵繁忙的都市節奏立馬隔絕開來。 艾紗昂首挺胸地走進去,找到酒店領班問道:“我來麵試,你們招聘主管在哪裡呀?” 酒店領班上下左右地打量著他,笑瞇瞇地問:“靚女,想麵試什麼工作呀?找我就可以啦。” “不是我找工作,是我外婆找工作。”艾紗把苗小翠拉上前。 酒店領班收起笑容,用手指了指廚房旁邊一扇關起的小門,說:“你們去那間辦公室裡問問吧。”說完,就扭頭上一邊兒去了。 艾紗敲開門,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女人坐在裡麵。 “能做什麼事啊?”中年女人問。 “隻要你們需要,我做什麼都會很勤快的。”苗小翠一時想不出什麼亮眼的應答來自我包裝。 中年女人拿過身份證看了看,又打量著苗小翠說:“你這年齡有點大,就怕你工作的時候突發什麼狀況,公司不好處理啊。” “我身體很健康的,不會有突發狀況的,這個您放心。”苗小翠隻能硬著頭皮陪著笑。 “這樣,公司給你1200塊一個月,做後廚洗碗工,你願不願意?”中年女人拿著筆的手放到下巴前,身體向前微傾。 沒等苗小翠回答,艾紗就搶過話:“一千二?太少了吧,工資再加一點。” “那隨便你們咯,反正每天來應聘的人那麼多,總會有人願意乾的咯。”中年女人攤開雙手,身體向後靠到椅背上,翹起了二郎腿。 “哼!我們不乾了!”說完,艾紗就拉著苗小翠往外走。 “這工資怎麼會太少了?能有些收入總比沒有強吧?艾紗,你別太沖動。”苗小翠有些不解,試著掙脫艾紗的手低聲問道。 “你傻呀,那些活又臟又累,一個月才一千二,生活費都不夠,你不要養大你女兒啦?”艾紗反問,手指在苗小翠腦門上使勁點了點。 正當兩人準備走出酒店大堂,卻被一陣叫囂聲吸引了回來。 “叫你們經理出來!看看你們做的這些食物,能給人吃嗎?”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穿著西裝拍著桌子叫道。 餐廳服務員低著頭有些不知所措,四周立刻又圍上來許多看熱鬧的吃瓜群眾。 一個文質彬彬穿著酒店管理員製服的人撥開人群,走到中年男人麵前,禮貌地問道:“請問這位先生,對我們的餐食有什麼意見嗎?” “你是經理是吧?你看看你們這菜,裡麵有蟑螂腿呃。我看你們這酒店不想開了是不是?”中年男人囂張地指著盤子裡的一截蟑螂腿,拿起來給圍觀的人群展示著。 同桌一個穿著休閑服的年輕男子湊到經理身邊,說道:“你們這菜太不衛生了,我爸要是吃出了毛病,你們怎麼負責?” 話音剛落,中年男人就跪在桌子旁邊,喊道:“唉喲~我胃疼,嘶~好疼。” 經理見狀,頓時也慌了手腳。 那年輕男子又低聲說:“不然你給我們5千塊錢,我現在立馬帶我爸去看病,這件事我們從此不提,你繼續做你的生意,大家都好收場嘛。” 經理麵露難色,遊移不定。 苗小翠看著這滿桌的菜吃的渣都不剩,又看看中年男人西裝下居然穿著一雙舊皮鞋,心生狐疑。 她用手肘碰了碰艾紗,眼神指了指中年男人褲袋中露出的一角塑料袋,艾紗瞬間會意。 “唉呀,我的強哥啊~你跑哪裡去了,你讓麻麻上哪找你啊~”艾紗假裝在找什麼東西,來到桌子旁邊,指著蟑螂腿一陣大叫:“強哥,你的腿怎麼在這裡?天啊!是誰那麼狠心把你分屍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啊~太殘忍了!” 中年男人愣了愣,看著這突然闖入的不素之客,胃疼突然好了,騰地站起身指著艾紗問道:“你是哪來的?上一邊演戲去!” “你又是哪來的?敢在這裡招搖撞騙!”艾紗叉著腰反駁道。 年輕男子剛要上前勸解,艾紗一個探囊抽芯,把露出的那截塑料袋全都扯了出來。 袋子裡竟然包裹著一隻缺了腿腳的死蟑螂,把圍觀的眾人都惡心到了,發出噓聲和乾噦的聲音。 “你、你、你……”中年男人指著艾紗竟回不了嘴。 “你、你、你什麼你?你們這兩個大騙子,蹭吃蹭喝還要訛人錢財、毀人名聲,真是好伎倆啊。要不要我把警察叫過來評理啊?”艾紗一口氣把騙子罵得無言以對。 兩個騙子見事已敗露,剛想溜之大吉,又被苗小翠攔了下來:“把飯錢付了再走吧。” “是啊,把錢付了再走,不然叫警察!”圍觀的群眾也跟著起哄。 騙子沒法子,隻得從兜裡掏出500元拍到桌上,悻然離去。圍觀的群眾拍手叫好。 “今天真的非常感謝你們啊。”酒店經理有禮貌地朝艾紗遞出一張名片,“我叫Johnson,如果你們需要幫助可以找我。” “我們太需要你幫助了,”艾紗趨勢上前撚玩起Johnson的領帶,“你還真得感謝我外婆,要不是她看出破綻提醒了我,我看你今天要破財又遭災,過不了這個劫咯。” Johnson立刻轉過頭,恭敬地向苗小翠淺鞠了個躬表示感謝。 “我外婆現在想找個工作,Johnson哥能不能幫忙牽個線呀?”艾紗大大方方地提出了需求。 “當然可以,我們現在需要一位危機公關顧問,正需要像您外婆這樣有經驗的人才,如果她能加入,待遇從優。”Johnson熱情地邀請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艾紗興奮地朝苗小翠擠了擠眼色,幫Johnson把領帶放回原處,整理著他的衣領,說道:“我外婆最擅長這個工作啦,快幫我們安排,我們今天就入職吭。” Johnson隨即領著二人來到酒店行政辦公室,幫苗小翠辦理了入職手續,又恭恭敬敬地將他們送到酒店門口。 “您明天就可以來上班了,今天先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們明天見!”Johnson微笑著對苗小翠說。 “Johnson哥,那你今後還想不想見我啊?”艾紗又搶過話,開始賣弄道。 “艾小姐,我們今後一定還會經常見麵的。”Johnson紳士地伸出一隻手。 艾紗卻用指尖拍了回去,還回眸送了個飛吻,挑逗得Johnson麵頰一陣緋紅。 苗小翠實在看不下去,趕緊拽著艾紗倉促離開了。 苗小翠心中掛念獨自睡在家中的女兒,擔心她醒來如果找不到自己,會不會哭得撕心裂肺,在屋裡到處摸爬,要是不小心碰到什麼危險的物品,受傷了可怎麼辦?所以她回程一路狂奔。 打開房門,看見女兒已經醒來,正仰在沙發上,小手不停地玩著自己的小腳丫,嘴裡正嘀嘀咕咕地學說話呢。 苗小翠這才鬆了一口氣,坐下來將女兒抱起,她仍擔心自己是不是正在做夢,狠狠在自己身上掐了一下。 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正在不遠處向她招手,從前的025、現在的苗小翠第一次品嘗到能掌控自己生活的滋味,心中說不出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