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翠這個名字,重名的人挺多。 經濟學院就有一個退休不久的女教授,退休後去世界各地旅遊了一圈,前不久又向大學城提交了返聘申請,巧合的是她也叫苗小翠。 於是,擔任圖書館閱覽室管理員的這個苗老師便被神不知鬼不覺地移形換影,而原來的苗小翠便調崗到了大學城檔案管理辦公室裡,成了一名人事檔案收發員。 大學城的檔案分兩大塊,一塊保管人事資料,一塊管理資產及物料卡片,平時除了辦公室裡的幾個同事,見不到幾個生麵孔,工作朝九晚五輕鬆自由。 在外人看來那是個神秘的工作,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這樣一個辦公室。 每天下了班,苗小翠便會坐上學生開的觀光車,帶著艾媛在大學城裡逛一逛,聽聽校園裡發生的新鮮事。 到了周末,楊嘉琪還會常常來護理花草,幫艾媛指導作業,順便蹭飯吃,生活過得安逸而悠閑。 從楊嘉琪口中得知,現在借閱室裡的那個苗教授特別喜歡給學生講故事,幾乎所有同學都沒發現換了人,有些膽子大的還會主動去問:“苗老師,您這麼有才華怎麼不繼續給我們上課了呢?” 然後那個苗教授就會說:“我都講了一輩子的課了,現在退休就想找個清閑點的工作啦。” 每到課餘時間,苗教授也會參加學生組織的活動,講她旅行的趣事,也是個招人喜愛的老師。 現在,由學生發起的助農基金影響力越來越大,不僅是周邊的大學,連省外的大學也紛紛效仿。但隻要有人問起是誰做的幕後指導,楊嘉琪隻會說是之前上過苗教授的課,看了她寫過的書,自己悟出來的辦法。 有了助農基金的支持,農民積極擴種增產,國儲糧倉也把豐收的糧食收得滿滿當當的,大豆期貨指數剛抬了抬頭,就被狠狠地拍了回去,怎麼折騰都沒再漲上去。 米國的操盤手也懵了,之前傾銷的大豆難道不吃也不用嗎?農民竟然願意賠本種豆,難道是瘋了不成?誰也說不準國儲糧的大豆到底有多少,它就那樣不慌不忙地持續將平價大豆拋向市場,不卑不亢。 2008年全球陷入次貸危機,那些別有用心的投機炒作客就像是鉆進了一個無底黑洞的碩鼠,在看不見邊際的黑暗中瑟瑟發抖。他們也許死都想不到,絆倒他們的竟是一群手無寸鐵的窮學生,是無數普通的老實人! 一天,苗小翠剛走進辦公室,就聽見幾個人在議論紛紛,她不是個愛聽八卦的人,於是也沒想過多地去聽討論的內容。 而一張退學審批表卻赫然擺在她的辦公桌上,姓名一欄寫著“嚴屹”,這個名字讓她突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這個嚴屹不會那麼巧是她認識的嚴屹吧?怎麼會被勸退學呢?就沖這個名字,她也想打聽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於是她故意湊近正在眉飛色舞侃嘮的八卦圈子。 負責資產登記的鄧大媽唏噓道:“別看那塊像紅臘肉一樣的石頭烏裡花碴的,聽說那可比鉆石貴多哩,咱們校建博物館的展品沒哪件能比得上它的。現在說沒就沒咯。” “既然查出是這個嚴屹拿的,就報警把他抓起來啊,讓他還回來不就行了嘛。”做資料錄入的小朱兩手一攤說。 “事情哪兒那麼簡單,聽說這個嚴屹怎麼也不承認是他偷的,但就屬他嫌疑最大。而且他是係主任女兒的相好,報警的話事可不就鬧大了嘛。”行政接待員小劉說。 “這嚴屹我聽說過,前不久還剛通過他們工程專業的研究生考試呢,沒想到是個小偷,真是可惜了。”資料整編員小馮搖著頭嘆道。 “那還不是家裡窮鬧的?要是不缺錢,誰還動那個歪腦筋?苗姐,你說說是不是這個毛病?”鄧大媽瞥見苗小翠靠近更來勁了。 苗小翠也不知如何回應,隻得苦笑著問道:“你們說的這個嚴屹我也沒見過呀,在哪能找到他?我可以幫你們去打聽打聽。” “這事土木水利學院都傳得沸沸揚揚的,聽說過幾天要開通報大會啦。”鄧大媽煞有介事地說。 “苗姐是問怎麼先找到這個嚴屹了解情況,要是真等到通報大會那天,黃花菜都涼啦。”小劉說。 “一個係的學生那麼多,上課又不固定教室,找個人啊的確不容易。我看~不如傍晚去後山的小樹林找找,學校裡的小情侶最喜歡去那裡約會了,說不定真能碰上呢。”小朱說 “你怎麼知道人家就會去小樹林?就算去了,什麼時間去能提前通知你嗎?我看還是別費神了,直接等通報吧。”小馮說。 苗小翠沉默地聽著,若大的校園學生千千萬萬,要想私下找到一個學生而不借助教務的幫助,的確非常困難,不過她還是打算去試一試。 晚飯後,苗小翠先讓艾媛到常去的自習室寫作業,自己則繞到後山小樹林裡。 一縷縷斜陽餘輝穿透烏霞,灑落在滿山潔白的李花上,卻讓那一簇簇的白顯得更晶瑩透亮。 樹下的情侶時而你儂我儂,時而牽手漫步,享受著林間的清幽,一點兒也不擔心會被驚擾。對於那張熟悉的麵龐,苗小翠既期待,又害怕他真的出現,心中說不出的齟齬。 這時,一個男生穿著白色亞麻襯衫,寬厚的背影孤獨地映入眼簾,他坐在山頂的一棵大李花樹下,漫無目的地搓撚著手中的石子,似乎在等人。 “嚴屹,你是不是等久了?”一個女孩穿著粉嫩的連衣長裙笑著出現在男生身後。 那是一條香妮兒的當季新款,英式領口和泡泡袖,搭配上桃色的口紅,能看出她經過精心的妝扮。 那男子回過頭,緩緩站起。苗小翠驚得趕緊將自己藏進附近的涼亭石柱後麵。 不是同名同姓,他終於說到做到,走進了夢昧以求的象牙塔。可是,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陷入此般境地? 苗小翠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聽著二人的對話。 “我有一個能讓你全身而退的辦法,就算你退了學,今後也能前程似錦。”那女孩說。 “我沒有拿那顆石頭,這隻是一個誤會。”嚴屹解釋道。 “是,我相信你,你怎麼樣我都會相信你。可是現在除了我還有誰相信你呢?下周一就是通報大會,你就算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的。” 見嚴屹低頭不語,女孩又繼續說:“不然我們結婚吧,雖然你平時總是讓我爸、我表哥下不來臺,但是隻要我堅持要嫁給你,他們也拗不過我的。我就跟他說,除了你,我誰也不嫁!”說完,那女孩情不自禁地一把將嚴屹抱住。 苗小翠的心好像被貓爪撓出幾百道口子,又被澆上一壇醋似的,又酸又疼。想逃走,腳卻像被灌了鉛,無法動彈。 “我不能娶你。我是已經有婚約的人了,而且我隻把你當成我的一個妹妹,從來沒有非分的想法。”嚴屹將女孩推開說。 “你騙人!你為什麼不喜歡我?我到底哪裡做的不夠好,你說啊!你隻要說出來,我一定改好不好?”女孩似乎覺得她高高在上的自尊隨著這一推,掉到了地上,她又羞又惱地抓著嚴屹的袖子追問道。 “我從來不騙人,而且你也很好,但我們真的不合適,你就算嫁給我也不可能幸福的。”嚴屹堅定地說。 “怎麼就不合適呢?我願意為你改變,而且你也需要我。沒有我,你沒有出頭之日的。”女孩仍然不甘心。 “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冷靜一點!”嚴屹哭笑不得,“是!我是很想留下來,實現自己的抱負,可如果隻是我一廂情願,這裡根本容不下我,又能怎麼樣呢?無論如何我都會回到自己的家鄉,現在隻是早一些而已。我相信,沒有學歷也會有其他辦法能達成我的心願。” “你真的就那麼狠心嗎?”女孩梨花帶雨,已經淚流滿麵。 “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會傷害你,我隻是說出我想說的,你也知道我嘴笨……”嚴屹看著女孩怨懣的表情,有些慌亂地解釋道。 “嚴屹!你會後悔的!”女孩丟下一句話,便轉身氣沖沖地離開了。 被拋下的嚴屹一臉無奈,他獨自將臉轉向遼遠的天際,深深嘆了一口氣,袖口隱隱露出手腕上一圈皮筋,他用手指輕輕地撫摸著那上麵的數字,靜靜地細數著時間的流逝。 苗小翠看在眼裡,似乎什麼都懂了,二人相距咫尺,能感受到一樣的心痛,卻相隔天涯無法再靠近。 她多想此刻就化作他身旁的樹,給他帶去一些安慰。 直到幕色初降,還好有遠處教學樓裡發出的燈光和天空的月光整合在一起,能借給這後山林多一些微光。 嚴屹終於站起來,拍了拍身後的塵土,向山下走去。 苗小翠目送著他的背影,卻見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張望了一會兒。 她連忙把身子一縮,借著夜色的掩護並沒有被他看見。嚴屹那失落的身影隻得漸漸消失在昏暗的路燈下。 “苗老師,您看什麼呢?”楊嘉琪忽然出現在苗小翠身後,悄悄地問。 “嘿,你怎麼來了?嚇我一跳。”苗小翠捂著胸口問道。 “我都找了你半天啦,您怎麼跑到這兒來啦?哦~難道是想偷窺小情侶親熱嗎?”楊嘉琪故意打趣道。 “你這脖子上的是個西瓜嗎?一天天的想什麼呢?”苗小翠毫不客氣地在楊嘉琪腦門兒上彈了一下,佯嗔道。 “苗老師,您可別生氣呀,我是來給你送東西噠,你看!”楊嘉琪追著苗小翠,將手裡一個四方玩意兒展示著。 那東西是一張比乘車卡要大一圈的厚一些的硬卡片,上麵還鑲著屏幕。 “這是什麼?”苗小翠好奇地問。 “我新設計的手機,特意給您送過來的。”楊嘉琪得意地說。 “這手機看著是挺新鮮的哦。”苗小翠將它拿在手裡,顛過來倒過去地看個不停。 “這手機的功能您一定喜歡,我演示給你看。”楊嘉琪說著在手機上快速劃拉幾下。 沒一會楊教授就出現在了屏幕裡,依舊是臉上掛著樂嗬嗬的笑容。 “老楊,我給你送去的手機你喜不喜歡呀?”楊嘉琪迫不及待地問。 “那肯定啊,我小孫子的作品,我能不喜歡嗎?哈哈哈~”楊教授滿臉的自豪。 “老楊,今後這個手機連帶這個號就給苗老師咯,我們有事就可以線上開會啦。它不僅能視頻聊天、拍照,還可以上網、看網絡電視呢,還能用它在校園裡乘車、刷卡打飯、買東西,一機多用哦。厲害吧?”楊嘉琪滔滔不絕地說。 “嗬嗬嗬,別人還沒用,你自己倒是先誇得天花亂墜啦?你的用戶反饋好才是真的好哦。”楊教授笑著說。 “對哦,苗老師您來操作吧。”楊嘉琪把手機塞到苗小翠手裡。 本以為能聽到嘖嘖地稱贊,誰知苗小翠的情緒卻沒見半點起伏,而是問:“這手機能支持網絡直播嗎?視頻通話容易被監聽嗎?” 楊教授似乎看出了苗小翠有心事,問道:“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倒不是我,隻是下周一要發一個好學生的退學通報,不知您聽說了嗎?”苗小翠試探著問。 “哦,嚴屹。他是一個好孩子,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楊教授瞬間表情嚴肅了起來,捋著下巴上的白胡子深思道。 “楊老,嚴屹的品德和個性我再清楚不過了,讓我怎麼都無法相信他犯過能讓他退學的錯。我想弄清事件的前因後果。”苗小翠忿忿不平地說道。 “你先放心,這不是一件小事,我會處理好的,你不用太擔心了。”楊教授似乎已經胸有成竹。 聽到楊教授這麼說,苗小翠懸著的心似乎能放下不少,禮貌地與他在線上道別,便掛了電話。 “您也認識嚴屹?”楊嘉琪好奇地問 “難道你們都認識他嗎?”苗小翠也驚訝地反問道。 “那當然啦,土木工程的人又土又木,能拿之最的就是這個嚴屹啦。”楊嘉琪說 “怎麼說?”苗小翠疑惑道。 “這個嚴屹很有天賦,又肯吃苦,本來是很得他們係的許多導師賞識的,特別是係主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個主任有個很牛的侄子,手上管理著許多國字頭的大工程項目,係主任就常讓嚴屹跟著去現場實習。誰知道這家夥直頭直腦的,常常自爆出許多工程內幕,比如:有的設計圖紙是要求先打地樁,但現場施工時候,工人圖省事就省了這一步,反正最後水泥皮一蓋,誰都看不出裡麵有什麼。還有的承包商為了壓低成本,就換用細鋼筋來充數,還私自把間距放寬,同樣這些內部做的手腳,外行表麵上根本看不出問題來。可是這些豆腐渣工程根本用不了幾年,還容易發生事故。嚴屹知道後,堅決要求重新翻工。就算是完工了,表麵看著還過得去的工程,他也執意要把劣質的部分重新更換掉。這讓係主任的侄子虧了不少錢。明麵上他不好說什麼,可是這些人就是地痞流氓,卑鄙下流的手段可太多了。” “這些人真是可惡!嚴屹不能退學!”苗小翠氣得跺腳。 “對!隻要有我和我爺爺在,這群壞人得逞不了,您就等著看好戲吧!”楊嘉琪狡黠一笑,說道。 “你們有什麼計劃?”苗小翠好奇地問。 “嗌~天機不可泄露哦。”楊嘉琪立起食指左右搖晃,故意賣起了關子。 “哦?我還以為我們是一夥兒的呢,要不然我自己單乾咯。”苗小翠假裝生氣。 “我錯了,我說錯了好吧?影響團結了,我道歉啊。”楊嘉琪雙手合十嘻笑著說,然後湊到苗小翠耳邊,這個那個地把計劃全盤告知。 苗小翠頻頻點頭,拍手叫絕。薑不愧是老的辣,對待小人就不能君子,一切將待下周一逆風翻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