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老師!您在嗎?我們來看你啦,快開開門。”楊嘉琪不停地拍著苗小翠家的房門,楊教授也親自登門。 艾媛打開一條門縫,伸出腦袋,食指立在麵前做了一個禁聲的姿勢,小聲說:“嘉琪哥哥,我媽在裡麵,不過她現在不太想見人,我看你們還是先回去吧。” “你媽媽最近有沒有跟你說什麼?”楊嘉琪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問。 “你們昨天帶我媽到哪兒去啦?她回來後就一直不說話,整個人呆呆的,有時看著我還會莫名其妙地哭。”艾媛用忽閃的大眼睛看著楊嘉琪說。 “那這兩天你家裡做飯嗎?”楊嘉琪問。 “噥,蕃茄炒雞蛋,青菜雞蛋麵,我隻會做這些,不過我媽也不吃。”艾媛回過頭指著桌上已經放涼的菜說。 “你現在餓不餓呀?按時吃飯了嗎?”楊嘉琪一隻手撫著艾媛的頭問。 “我隨便吃了一點,不用擔心我。”艾媛小小的身軀裡似乎已經裝著一個大人。 “人不吃飯怎麼行呢?不然讓我們幫你一起勸勸你媽媽吧。”楊教授說。 “那好吧。”艾媛拉開門縫,把兩人讓了進來。 房間裡,苗小翠正仰躺在窗前的長書桌上,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有人進來也無法將她的目光移開半分。 “苗老師,您在看什麼呢?”楊嘉琪想上前打招呼,卻被楊教授攔了回來。 “唉,姑娘,你有一個超乎常人的能力,就是遇到事情會比別人多想好幾步,有時甚至已經能看見結局了。”楊教授輕聲和氣地說。 苗小翠並沒有理會,側過身麵對窗戶,繼續躺著。 楊教授也不惱,繼續說:“但是,你別忘了,你不需要為任何人犯的錯誤買單,生命的意義不在於結果,而在於過程。” 過了一會兒,苗小翠終於回過身坐了起來,麵無表情地說:“我以為我逃出了地獄,從此可以改變命運,沒想到自己隻是又落入了另一個更大的囚牢而已。而我的存在會讓更多的人陷入災難。我不能選擇如何出生,難道還不能選擇如何去死嗎?” “媽媽,你在說什麼?為什麼要去死呀?你不要媛媛了嗎?”艾媛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抱著苗小翠喊道。 苗小翠的眼淚也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泛濫著湧出眼眶,眼前的女兒才是她真正的軟肋。 “糊塗!沒有你苗小翠,他們一樣會利用其他人,有千萬種方法達成他們的野心。你又何必要為這些人的罪惡買單呢?”楊教授嚴肅地說。 “對呀,苗老師,生命對我們每個人來說都是最寶貴的,況且還有那麼多人都需要你。我們現在該做的是團結起來,拆穿他們的陰謀才對呀。”楊嘉琪立刻在一旁補充道。 “我不是老師,你們為什麼要叫我苗老師?”苗小翠突然冒出的問題,把楊氏祖孫問得有些迷茫。 “苗老師,您在想什麼呢?我們一直不都這麼叫您麼?”楊嘉琪小心地安撫道。 “有些人活著,就像死了一樣,無名無姓,終其一生也隻能任人魚肉,他離開就像從沒有來過一樣。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呢?”苗小翠淡淡地說。 “苗老師,您可別想不開,您的人生怎麼會沒有意義呢?您要是沒了,艾媛怎麼辦?還有我們,我們也會很傷心的,您就忍心拋下我們不管了麼?”楊嘉琪立馬勸道,卻見楊教授向他搖了搖手,讓他先別急著出聲。 “我曾經那麼多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在麵對死神的時候,我掙紮著要抓住生的希望,哪怕隻有一線生機。當時我內心的念頭隻是為了活下去。然而當我以為終於掙脫死神的鐮刀,卻又掉入另一個泥潭,我開始困惑,我活著是為了什麼?”苗小翠繼續說∶“當我對活下去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許多真誠善良的麵容卻又出現在我的眼前,他們曾經把我從生命的絕境中拉了回來,卻從未向我索取過半分回報。如果,我不知道那些罪惡、那些陰謀,也許我會渾渾噩噩地度過我的後半生。但如今,我無法繼續這樣心安理得地過下去,我擔心有一天因為我,那些無辜善良的人們會麵臨一場災難。我開始發覺一個人的生命是如此渺小,在那些大是大非麵前,我的委屈、喜怒哀樂又算得了什麼呢?可我不去死,又要怎麼做才能保護他們,守護住那僅存的美好?”苗小翠抬起空洞的雙眼,看向楊教授。 “生命的確很渺小,相對於宇宙星辰它真的微不足道。但它卻十分珍貴,這是相對於生命本身而言的,生命的偉大在於文明的傳承和發展,沒有人有資格剝奪生命,包括自己的命。那些自以為是的,想要掌控他人、統治一切的人,莫不知自己早已毫無生氣可言,自取滅亡是遲早的事。所以我們不要被他們口中的強大嚇倒,要善於保存實力,愛護自己,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呢,不是嗎?”楊教授從容地說。 “保存實力、愛護自己、真正的較量?”苗小翠眼裡恢復了一些活力,她重復著楊教授的話,細細揣摩著,過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我怎樣才能成為一名真正的老師?” 楊氏祖孫相視片刻,終於舒了一口氣。 “這事兒就交給我吧,您想教什麼?”楊嘉琪問道。 “我說的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我是要堂堂正正地通過考試進入師範院校,拿到資格證書,成為一名真正的教師。”苗小翠解釋道。 “你的想法很好啊!我們都會支持你。隻是你身體狀況比較特殊,還需要照顧艾媛。這樣吧,我幫你想想辦法,實現你的願望。”楊教授又恢復了笑嗬嗬的模樣說道。 艾媛在一旁聽大人們說話,雖然聽得雲裡霧裡的,卻也明顯感覺到氣氛的舒緩,乖巧地依著媽媽說∶“媽媽,我現在也長大了,我也可以支持你、照顧你的!隻要你好好的就行。” 稚嫩的聲音剛落,房間裡又回蕩起溫馨的歡聲笑語。 從那以後,苗小翠便以退休的由頭,離開了檔案室。不久,楊嘉琪給他送來了新的身份,在這次的身份證上,她的年齡變成了22歲,成為了一名高考復讀生。 苗小翠盯著新身份證納悶地問:“你們這證件上的年齡是不是給我改得太小了?我現在的樣子像二十來歲麼?” “苗老師,您別擔心,現在小,等到您畢業上崗,年齡不就剛好合適了嘛。”楊嘉琪解釋道。 “你是說,我這幾年都是在家裡學習和考試?”苗小翠不解地問。 “是也不完全是,我和爺爺討論過了,認為您的身份比較特殊,為了安全起見,不適合拋頭露麵地跟班學習。反正平時您就在家裡上課,我給您開視頻直播。考試的時候我們會給您在考場安排一個單獨的隔間。您覺得怎麼樣?”楊嘉琪繼續解釋。 “這樣做會不會更加引起班上的老師和同學猜疑呢?”苗小翠還是有些放不下心。 “放心吧,社會考生本來流動性就是很大的,誰來誰不來都不會太引起別人的注意。等你考上了大學,那不就是我打個招呼的事情嗎?您就安心地好好復習吧,爭取早日考入我們大學城的師範學院喲。”看來楊嘉琪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苗小翠也寬心不少。 經過在家一年多的自學,苗小翠順利地通過高考,被燕平師範學院錄取,主修漢語言文學專業,輔修心理學及哲學。 就這樣,苗小翠可以一邊在家裡照顧艾媛,陪伴女兒從小學畢業到初中,一邊跟著楊嘉琪發來的視頻,在網絡上上課、考試。有些不可思議的是,四年的大學學習時光裡,同年級的老師和同學從來沒有人發現每次考試成績公布的名單中,藏有一個從沒見過麵的同學——“苗小翠”。 2014年的夏天,苗小翠終於拿到燕平師範學院本科畢業證、學位證書及教師資格證書,順利地被燕平市示範性中學——“燕橋中學”聘用,入職實習一年。此時的艾媛已經上初三,個子已和苗小翠一般高,紮著元氣十足的高馬尾,不再是一個喜歡跟著媽媽的小粘豆包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媽,明年中考,我也想上燕橋高中,到時你可不許到我在的班裡當老師啊。”艾媛放下手中的碗筷,冷不丁地說。 “還沒考上,就開始提要求啦?讓我當你的班主任有什麼不好?難道是做賊心虛怕被我抓到不成?”苗小翠斜瞥著艾媛接過話。 她的樣子像個成熟的大姐姐,頭發恢復了烏黑光澤,如瀑布一般披在肩後。 “這有什麼好的?我在家看見你,上學也要看著你,那得多膩呀!距離產生美,懂嗎?”艾媛撅起嘴說。 “哼,你還不一定有那個運氣讓我教你呢。”苗小翠佯嗔道。 “媽!我可是認真的!”艾媛嗔道。 “我說的也沒錯呀,燕橋裡的班級那麼多,我怎麼知道實習結束後會分派教哪個班呀?也有可能到時教的是初中部呢?”苗小翠解釋道。 “那在學校裡我們碰麵,你也不能表現出認識我的樣子。”艾媛說。 “為什麼?”苗小翠還是想多聽聽女兒的想法。 “我可不想讓人覺得我是走後門入學的,反正你得答應我,不許在外麵和我說話,或者討論我們關係的話題。”艾媛要求道。 “明白啦。你怎麼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呢?不愧是我的女兒呀。”苗小翠陪笑著說,卻見艾媛收拾好碗筷之後,便鉆回房間去了,她又急忙問:“你不再多吃點飯嗎?多補充點營養,你在長身體呢。” “不吃了,我已經飽了。”艾媛扔下一句話,便自顧自地關上了房間門,留下苗小翠一人默默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