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木國第十九次核汙水排海，人們對此早已麻木。 　　防輻射衣帽成為潮品，凈水機、冰箱、空調、洗碗機、私家車……隻要有過濾放射元素及重水的功效，價格翻番卻供不應求。 　　醫院腫瘤科日日人滿為患，住院部設在門診後方，竟像自成一體的社區。 　　一幢幢住院大樓聳入雲霄，將見縫插針的休閑公園、人工湖、假山、臨時集市……護在腳下。 　　艾媛例行查房，走進一個小小的房間。 　　一張1.2米寬的單人床已經占去房間裡2/3的麵積。 　　小患者這時卻不在床上，隻是在晨曦的照拂下投下小小的影子。 　　“盧米，那麼早就醒了？不再多睡一會兒嗎？”艾媛走近瘦小的身軀，連最小號的病號服套在她身上都像是披著個麻袋。 　　“艾醫生，今天是化療還是透析啊？”盧米終於轉動那顆光溜溜的腦袋，麵無表情地看向艾媛。 　　“我知道，這很不好受。可是不治病的話，怎麼趕走病魔呢？”艾媛無可奈何地安慰道。 　　“不是打針就是吃藥，這一天天的，我爸媽幾時才能來看看我？”盧米一雙無辜的大眼充滿渴求。 　　眼前這個女孩除了外形，那神態、那語氣都是那麼熟悉，艾媛感同身受。 　　她明白女孩父母的苦楚，為了給女兒治病、提供最好的休息環境，他們寧願掏空家底，為女兒開單間病房。之後整日整夜地奔波，就再擠不出時間來照看女兒。 　　“窗外的梧桐樹上最近搬來了一窩山雀，六隻小山雀是前兩天才出生的，所以山雀夫婦一早就要出去覓食。”艾媛指著窗外不遠處的樹林，故意岔開話題。 　　“是那棵樹嗎？”盧米盯著指尖的方向，確定每天清晨就是被樹冠上的鳥叫聲喚醒，自己此刻也好像化身為其中的一員：“那鳥寶寶們會在家裡做什麼？” 　　“它們呀，一早起來肚子快餓扁了，張著嘴不停地抱怨：什麼時候才能吃飯呀？爸爸媽媽！你們快回來吧。”艾媛會聲會色地說。 　　“它們爸媽什麼時候才回來呢？”盧米問。 　　“說不定哦。鳥媽媽在附近一找到蟲子就會銜回來喂寶寶，還要不停地打掃衛生，反反復復，十分辛苦。鳥爸爸嘛，中午和傍晚才會回來一趟，會帶大一些的獵物回家，和鳥媽媽一同分享。”艾媛回答。 　　“小鳥一家好幸福呀！”盧米感嘆道。 　　“可沒你想像得那麼美好。”艾媛也跟著坐到窗臺上，說：“鳥媽常常會嫌鳥爸在外麵呆太久，隻顧自己先吃飽，也不早點回家幫忙，幾個孩子的食量越來越大，吵得她心煩意亂，飯都吃得不香了。鳥爸則抱怨現在外麵找食不容易，不先吃飽哪有力氣打獵？獵物大一點都叼不動了，怎麼喂飽家裡那麼多張口？” 　　盧米不禁笑了起來：“總是聽說小鳥嘰嘰喳喳地叫是在唱歌，其實它們是在吵架呢。” 　　“可不是嘛，動物的家長裡短不比咱們人類的少呢。”艾媛應道。 　　“好羨慕你，能聽懂動物說話。”盧米投來欽佩的目光。 　　“我可聽說，一個人隻要大病痊愈之後，就會新獲一項超能力，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超能力是什麼？”艾媛問。 　　“我？我想像你一樣！”盧米興奮地舉起雙手叫起來。 　　“每個人獲得的能力都不同哦，我也很期待你的超能力到底是什麼。所以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做什麼呢？”艾媛站起身，語調高昂。 　　“配合治療！”盧米的情緒變得十分高漲，轉念又問道：“可是，你能不能再多待一會兒，給我繼續講北極熊寶寶和雪梟的故事？” 　　“我正準備去506房華奶奶那裡，聽說她把故事畫成了圖冊，我找她討過來，掛到活動室，明天聚會的時候，大家就都能看到啦。”艾媛笑道。 　　盧米拍著手歡呼起來，心中滿是對明天的期待。 　　告別盧米，艾媛推開506房的門。 　　華奶奶已經端坐在床頭，一隻手扶住金絲老花鏡，優雅地翻閱著平板上的新聞。她抬眼沖進屋的人笑了笑，算是打過了招呼。 　　“華太太，今天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裡不適應嗎？”艾媛輕車駕熟地坐到病床邊輕聲問。 　　華奶奶摸了摸身下平展的被子，深深嘆了口氣，說：“你說婚姻到底有什麼好處？我大半輩子辛勤勞苦，在外乾不完的活，回家做不完的事。現在老了病了，三個子女還不讓我死得利索，居然卸掉我兩條腿。唉！我這輩子，從踏進秦家門的那天起，就沒一件事能自己做主的。” 　　“太太，別那麼悲觀，不然您那些小粉絲們還有我這樣的老粉要傷心啦。”艾媛握了握華奶奶那隻失落的手，說：“至少您的作品給許多小患者帶來了希望，您在粉絲的心中就是高大完美的。” 　　“說得也是，我就是到了這個年紀，才發現自己有這樣的愛好。”華奶奶將自己新完成的插畫冊子從專屬的抽屜裡取出來，遞到艾媛手裡，拍了拍心口笑道：“我呀，人雖然老了，但這裡卻變小了。你們喜歡就盡管拿去看吧。” 　　艾媛接過畫冊，裡麵用中式水墨描繪了一個唯美純粹的世界。小北極熊、北極狐、雪梟和各種小動物的表情靈動活潑，看那姿勢分明就是人類寶寶披著毛絨絨的連體外套。還有穹頂上暈開的極光，真就是那般樣貌，勾起了記憶深處層層的漣漪。 　　“我這就拿去影印放大，掛在咱們的活動室裡。等您康復痊愈了，一定要給您辦個畫展。您知道嗎？醫院的小粉絲們都在等這個機會搶您的簽名畫本哦。小北極也天天吵著要看您的新畫作呢。”艾媛也笑得像第一個搶到寶藏的孩子。 　　“唉，如果沒有這場病該多好，可能這個時候我正在用腳丈量名川大地，或者已經夜宿在詩中的大草原，又或者我正拽著滑翔傘挑戰不可能，也有可能我落腳在一個喜歡的地方，開了一家小茶鋪，每天迎來送往，閑時畫一會兒畫，品著日出日落……”華奶奶眼底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太太，會好的，您的願望會實現的。”艾媛明知任何安慰都很空洞，但她除了機械式的回復已無言以對…… 　　次日傍晚，活動室迎來了一周之中最熱鬧的時候。劫裡逃生的病患們紛紛趕來相聚在一起，不為誰的離去而悲傷，隻為還能再見到熟悉的麵龐而歡心雀躍。一群孩子圍在華奶奶身邊喋喋不休，像盼歸親人一樣歡喜。 　　蔣昊天帶著小北極換上一身翼裝，活像一大一小兩隻鼯鼠，瞬時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到身上。 　　他們隨即將同款服裝發給在場的每個人，然後在大廳正中放上一個半球狀的儀器，再把窗簾拉得嚴絲合縫，讓大家都以最舒服的姿勢坐著或乾脆躺著。 　　“來賓們 and鄉親們！歡迎乘坐今晚的上天入海號空天飛船，找書苑 wｗｗ.zhaoshｕｙuａn.com 讓我們盡情地享受一次奇幻的環球之旅吧！”蔣昊天站上高處，所有人也跟著心潮澎湃起來。 　　小北極歡叫著和其他孩子一同跳到充氣地墊上。 　　隨著燈光暗下，四周出現舷窗，窗外是廣袤無垠的太空，地球就在腳下，散發著幽藍的光，現場發出陣陣驚呼。 　　地球越來越近、越來越大，逐漸占滿了人們的視野。從前仰望不可及的雲，此刻就像一團團貼著大地和海洋漫步的綿羊。 　　“極限飛行家們！你們都準備好了嗎？出艙倒計時準備，5、4、3、2、1——出發！”隨著蔣“船長”激昂的聲調，似乎真有一股氣流撲麵而來，人們盡情地張開懷抱。 　　當大地的紋理近在眼前，便一頭紮進白雲裡，那一縷縷從身邊掠過的，好似剛拉出的棉花糖絲，攬到眼前時又消失不見。 　　猛地抬眼，感覺自己快要撞上山石，一個及時的拉升才躲過一劫，讓人驚出一身冷汗。 　　連綿的江河、調色盤似的湖泊、風蝕的戈壁沙漠、以及鑲嵌其間的阡陌縱橫的城市盡收眼底……與雄鷹並肩，普通飛禽隻能驚慌地讓到一邊。 　　掠過陸海交界，前一秒還是跨海大橋上車輛飛馳的嘯聲，後一秒就已噗通潛入海裡。 　　每個人都感覺自己忽然變成了一隻頑皮的鰩，肆意地舞動著飄逸的胸鰭波動前行。 　　華奶奶則驚喜地發覺自己的雙腿穩健有力，竟還長出了搖曳的尾鰭，追趕著對自己若即若離的漂亮魚兒，時而吐個泡泡，裡麵能映出自己可愛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