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元年,八月末,天下兵戈已起,戰火紛飛。 新汲城裡,卻是如往日一般平靜無波。 今日王略在宅中置酒待客,如今客人都已到齊。 上首,王略頭裹黃巾,獨身端坐,代表著太平道上師身份的九節杖放在一旁。 左右兩側,縣中豪強以王趙兩家為首,分列而坐。 而在王略身側不遠處,獨列一位。 其上端坐的,是如今被縣君趙言奪去不少權柄,卻依舊擔任縣丞一職的陳商。 王略打量了一眼堂下眾人的神情,笑道:“群賢畢至,略榮幸之至。如實而言,邀請諸位之時,我是做好了打算的。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有人不想來,也是人之常情,我親自上門去請也就是了。” 眾人聞言皆是心中一寒,有些膽小之人更是直接出了一身冷汗。 如今黃巾已反,王略口中的登門拜訪,到底是如何拜訪,他們心中也能猜出一二。 他們其實並不如何忌憚王略,即便此人之前用計覆滅了崔家。 在座的都是新汲地頭蛇,聯起手來,除掉王略這個外來人,算不得什麼難事。 隻是除掉王略之後又如何? 如今西有波才,東有彭脫,吞州並縣,聲勢浩大。 新汲縣地處兩者之間,若是他們除掉王略,到時黃巾大兵壓境,這新汲縣裡,隻怕要迎來一場滅頂之災。 這才是他們不得不來赴宴的真正緣由。 對此,王上師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王略似是全然看不到身前眾人的緊張神色,隻是笑道:“諸位今日既然肯來,便是略之摯友。既是摯友,自是要實話實說。” “如今朝廷無端大肆追捕我太平教徒,大賢良師不得不起義兵以抗之。天下數州兵戈已起,諸君多有耳目,想必早已知曉此事。” 他略一停頓,笑意玩味,嘆息一聲,“諸君,略也是太平道中人,同樣是危在旦夕矣。” “按理說本該早早起兵,奪了新汲縣,抄略君等,響應波彭二君。可時至今日,王某始終不曾動手,新汲縣中安然無事,諸君可知這是為何?” 一番話,說的眾人將心又懸了起來。 王略笑道:“隻因我與諸君為摯友,略不忍心為此事啊!” 趙準與王皚對視一眼,率先起身拜倒,口中大呼,“王君仁義,我等銘記在心!” 在座其他豪強見兩人如此,也是立刻如法炮製。 王略站起身來,繞過身前木案,親自攙扶起王趙二人。 待眾人重新落座,王略又是嘆息一聲,“諸君知我心意即可,王某雖非聖賢,可也知情誼二字尤為可貴。” “隻是我本是太平道中人,大賢良師與某有大恩,與諸君的情誼要顧,與大賢良師的情誼卻也不得不顧啊。” 眾人打起精神,知道王略接下來的話才是今日的正題。 王略笑道:“君等俱為新汲豪富,家中財物錢糧無數,如今我欲組軍響應波彭二君,算是為大賢良師,為太平道略盡綿薄之意。便是因此而死,某也甘願。” “隻是某雖有赴死之心,奈何囊中羞澀,總不能孤身一人前去赴死不是?是故今日邀諸君前來,為的便是想請諸君慷慨解囊,以解某燃眉之急,也算是顧念了咱們之間的情誼。” “不知諸君以為如何?” 眾人並未做聲,大抵是在心中權衡利弊。 都是聰明人,事到如今,一毛不拔自是不能了。隻是他們之間這份“情誼”到底價值幾何,還是要好好考量的。 王略撚起身前木案上的酒杯,笑道:“今日特意換了一個瓷杯,諸君以為如何?” 趙王兩人再次對視一眼,趙準連忙開口道:“上師但有所求,我等便是破家舍財也會為上師湊齊。” 王皚也是開口附和。 有他們兩人開口,其他人自然也隻能應聲而已。 王略笑著點了點頭,“凡事以和為貴,能保全與諸君的情誼,略心甚慰。倒也不會讓諸君憑白做此事,某一旦起兵,必然要離開新汲,諸君可以我名守衛新汲,其他黃巾義軍自然不會來犯。” “他日若是大勢不利,諸君可以受我脅迫之名,舉兵反正。到時有復奪新汲之功,說不得還能獲些封賞。” 聞言,趙準嘆息一聲,“王君思慮周全,我等如何能不從。” 王略點了點頭,隨後轉頭看向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的縣尉陳商。 陳商如今著實後悔,實在是不該來的。 他原本以為王略尋他來,是想要他和趙縣君說些好話,不追究其的罪責。 顧念到當日赤腳相迎之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陳商這才答應前來。 誰能想到,他們竟然敢在他這個縣丞麵前,當麵謀劃造反之事! 王略笑道:“陳君,方才我等所言,可都聽清了?” “商非耳聾之人,如何聽不清。”陳商苦笑一聲,抬手擦了擦汗水,“想要某做何事,王君直言就是了。” 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陳君也無需沮喪,即便我不請你前來,這新汲縣,趙縣君也注定是守不住的。” 王略捏著手中酒杯,“以趙縣君的性子,到時失縣獲罪,陳君以為他會將罪責甩到誰的身上?” 陳商默然不語,他自然明白王略的意思。 這些日子他也看清了趙言的心性。如大多數讀書人出身的政客一般,內鬥的好手,外鬥的廢物。 如王略所言,一旦獲罪,到時趙言必會將罪責都推到他身上。 自崔家之事後,他本想就此再混上幾年,然後便去安享晚年,誰想到底還是命途多舛啊。 王略笑道:“今日邀陳君前來,也是不想陳君這般人物,折辱於小人之手。” 陳商似是下定決心,沉聲道:“王君以為某當如何?” “某有一策,隻要陳君按此行事,即便日後不能加官進爵,可安享晚年,總是不難的。” 王略笑著講了他的謀劃。 聽聞此策,王趙等豪族家主盡皆側目,陳商更是感慨道:“此計必成,殺人誅心,縣君當死矣。” 王略持杯起身,顧望眾人,笑道:“如今世道,求存不易。願與諸君之情誼,長長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