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內院,竹林幽幽,蒼翠如昨。 不遠處,王略負手而立,望了良久,怔怔出神。 如今萬事已備,隻待出兵。 他心知肚明,在新汲縣中這些日子雖也算不得容易,可歸根到底,也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 換而言之,不過是他的一次練手而已。 而今日一旦起兵,日後所要一一麵對的,將是那些日後留名史冊的名臣勇將,豪傑梟雄。 王略早就想到會有今日,原本他以為自己會滿心恐懼。 可如今真的事到臨頭,他心胸之中反倒是激蕩起莫名的豪氣! 總是要鬥上一場的! “王君,趙少莊主來訪。”陳瑜前來通報。 王略讓陳瑜帶他進來。 少年離去之際,忍不住回頭凝神觀望,發現短短半日不見,自家上師與之前似是有些不同。 走到半途,少年猛然醒悟。 之前上師待人溫潤,鋒芒內斂於中,更像是個讀書人。可他方才一見,上師眼眸之中多了幾分鋒芒。 “原來上師這麼有鋒芒的嘛。”少年嘿然而笑。 片刻之後,少年將趙英帶入內院。 王略轉頭笑道:“可惜事起匆忙,不能喝上實之的喜酒了,實在是憾事。” 趙英字實之,如今兩人關係已不算差,故而王略以字相稱。 趙少莊主今日身後背著一個包裹,他聞言沉默下來。 良久之後,趙英問道:“以如今太平道的聲勢而言也好,以你的本事而言也好,想要如其他黃巾那般,強行攻下新汲縣,想必不是什麼難事。” “我始終想不明白,你為何要費盡心思,用盡手段,來做這些事。你這種最擅長權衡利弊的聰明人,不會想不清其中的道理。” 趙英口中的這些事,指的自然是王略拉一打一,拉攏當地豪族入局,將縣君趙言趕出縣去,以兵不血刃的法子占下新汲縣。 而其中權衡利弊,指的自然是如此作為的得與失。 當中之失自然清楚的很。站在黃巾的角度來看,打破新汲縣,抄略縣中豪強,所得之利,何止十倍於如今。 而其中的得,也無非是保全了新汲不受戰火摧殘罷了。 以趙英的立場來看,自然是利大於弊,畢竟這是他的家鄉。 可於王略的立場來看,顯然應當是弊大於利。 這就是趙英百思不得其解之處。 王略明白他的意思,振了振衣袖,笑道:“如此作為,好處有二。其一,使新汲免受兵亂之苦,縣中之人必定德我,又能讓我收攬一次人心。其二,以結果而言,我也算是給縣中豪族留了些許恩惠,到時出兵遠去,他們自會對我教留在新汲的家眷照顧一二。” 他略一停頓,這才繼續道:“最緊要的,還是我不想如此。” “當日在城北的酒鋪時,我曾和實之你說過,某雖算不得良善之人,可自詡也不是個惡人。” 王略轉頭望向竹林,嘆息道:“王某一心所求,也不過是想天下之人衣食皆足罷了。如今雖人微力弱,可總歸是能做一些就要做一些的。” 趙英沉默良久,隨後似是下定決心一般,將身後包裹取下。 當中是一件黑色狐裘。 他將狐裘雙手遞上,沉聲道:“英願與君同行。” …… 數日之後,王略於崔家校場點選兵馬。 以如今太平道的聲勢,王略隨手便可拉起萬人的隊伍,就像彭脫等人一般。 隻不過他卻並未如此。 他隻揀選了千人,這些人除了身強體健,都是年輕人之外,或是孑然一身,或是家中尚有兄弟,可為父母盡孝。 除此以外,他又揀選出其中兩百遊俠,配以從全縣尋來的良馬,交由獨眼遊俠劉鋒和趙英統帥,是為騎兵。 王仲與陳瑜負責統帥其餘的步卒。 而商人錢信則依舊是負責他的老本行,和錢財打交道,負責軍中的錢糧輜重。 之前抄略了崔家,又有縣中豪強的資助,加上如今縣寺也被他收入囊中,所以輜重衣甲倒是半點也不缺。 組軍之事王略早已綢繆多時,當日覆滅崔家後他便開始暗中謀劃,將這些人分散各地,暗中操練,直到今日方才露於人前。 在此期間,王略幾乎日日都會去看望他們,噓寒問暖,與他們談些家長裡短。到如今,他甚至能記住這裡所有人的名字。 記名字很簡單,可位高權重之人,有幾人會放下身段去記住幾個隨時可能送掉性命的兵卒的名字? 也正是這一件件小事,讓這些人真正自心中覺的,王上師和旁人不同。 是真的拿他們當人,而不是耗材。 王略站在高處的木臺上,舉目下望,隨後開始笑著一個個喊起這些人的名字。 被他喊到名字之人,自會上前一步,接著巍然不動。 王略也會隨之含笑望向出列之人,上前勉勵幾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最後為其授甲。 而出列之人,則會昂首挺胸,滿臉驕傲。 千餘人的名字,一個個喊出,一個個年輕人不斷向前,每有一人前行,似乎校場上的氣勢便要強上一分。 趙準與王皚今日被王略請來在遠處觀看,兩人對視一眼,如今皆已是滿頭冷汗。 兩人心中更是有些後怕,若是當日王略選擇強行動手,隻怕如今新汲城裡,再也沒有王趙兩家了。 王皚心思一轉,笑道:“老趙,這些日子我左思右想,覺得你我少年相識,如今又正是多事之秋,你我兩家正該相互扶持。我就為難一些,不毀婚了,將幼女嫁與你家實之為妾,你以為如何?” “你那幼女向來金貴的緊,你也真敢下注。”趙準嘲笑一聲。 他如何猜不出王皚的心思?想必是看王略如今軍容如此之盛,想要賭上一把,輸了,也無非是丟他王家一個女兒罷了,可萬一贏了,日後趙英真的有出息了,那便也能光耀他王家門楣。 “哪裡比的上你啊。”王皚也是笑了起來,“自家獨子都舍得。” 趙準看向校場中意氣風發的趙英,沒記錯的話,他這個獨子,從來不曾如此。 “世上做父親的,總是希望自家孩子有出息的。雛鷹總要高飛,攔不住的。” 校場中央,王略拔劍而出,振臂高呼。 隻是他所說的,不是那句太平道起義的名言。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而是另外一句流傳更為久遠的言語。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