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長平,王略並未立刻率兵南下,而是引兵北去,欲取扶樂城。 多事之秋,豪傑競相而起,正在其時也。錢糧輜重,缺一不可。 如今彭脫忙於攻掠陳國,王略便隻能勉為其難的幫他收下幾個縣城了。 誰想來到扶樂城外,竟是如當日去到長平城一般,城門大開,門口站著個被綁縛起來,掛著銅印的中年人。 不過有所不同的是,在這扶樂城外,隻有這一人。 隻見那中年人見了王略等人半點也不慌張,反倒是中氣十足的叫喊著要黃巾首領前去答話。 王略揉了揉額頭,知道這次多半又有些麻煩了。 他策馬上前,去到那人數十步前。 中年人雖被綁縛,可神態之間顧盼自雄,頗為硬氣,似乎被綁住的是王略等人一般。 “某乃是扶樂縣令,陳餘。知汝等賊寇勢大,縣中抵擋不得。今吾束手待縛,殺吾一人即可,勿傷縣中百姓也。”他昂頭看向王略,目光與之相對,半點也不閃避。 “嘿,好漢子!”王略在馬上嘿然一笑,抽刀而出,橫在此人項上。 陳餘神色不變,身形不動。 王略笑了一聲,收刀回鞘。 他舉目朝城頭望去,見城頭上人頭攢動,麵上多露焦急之色。 “果然是個好漢。”王略點了點頭,“既然城中有你這個好漢,想必縣中之人的日子也不壞,我便不入城了。” 他撥馬回轉,還不忘伸手與此人告別。 片刻之後,王略果然率軍退去。 陳餘看著王略率軍離去,見其軍隊衣甲整齊,進退有序,不似賊寇,反倒是比有些朝廷軍隊都要更為齊整。 他心中嘆息一聲,不想賊寇之中也有知曉大義之人。 陳餘轉身回城,剛剛閉上城門,不想又有一夥頭裹黃巾的軍隊突然而至。 這隻軍隊約有數百人,雜亂無形,衣甲不整,麵黃肌瘦,其中不少人甚至拿著竹竿做武器。 為首的,是個隻有一隻耳朵的粗壯漢子。 此人騎在馬上,舞動手中長矛,朝著城頭上厲聲大喝,“吾等乃是太平道大賢良師麾下,如今要替天行道,速速打開城門,迎俺等進去。若是敢抵抗,到時打破城池,雞犬不留!” 陳餘嘆息一聲,方才他之所以獨身出城,實在是因在王略等人到來之前,扶樂城已遇到過幾次黃巾襲擊。 雖靠著城中之人用命,勉強將之擊退,可如今城中青壯已折損大半,實在是再難守城了。 而如今城外那些人絕非良善,即便他故技重施,隻怕扶樂城今日也難逃被洗劫之禍。 此時城外那一隻耳的漢子已然有些不耐,大聲嗬斥著手下之人,“把之前搶來的雲梯拖出來,給我攻城,等入了城,許你們隨意劫掠!能搶到多少便留下多少!” 一路劫掠而來,漢子這一番話術早已熟練的很,至於強行攻城會死多少人? 死便死了。 如今這個世道,手中有糧,還怕沒人可用? 你不沖城先登,總有人沖城先登。 正在其即將架上雲梯攻城之際,一支騎軍忽然自後突襲而來。 隻是一輪騎射,便將這支烏合之眾打成了一片散沙。 為首的騎將是個獨眼漢子,更是縱馬直沖一隻耳而來。 那一隻耳自詡有些武勇,見此人前來送死,也不躲閃,縱馬與之戰在一處。 稍遠處,統率步兵趕回的王略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 如此戰力,難怪日後會連連潰敗。 交馬數合,獨眼漢子劉鋒一個側身,賣了個破綻,引得一隻耳強攻,隨後趁其反應不及,將其一舉擒於馬下。 此時其手下也都已潰散逃去。 王略吩咐趙英率騎兵追殺,勿要一個不留。 趙英麵露遲疑,沉默片刻,還是問道:“以某觀之,彼等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隻誅首惡即可。” “實之,你有此心甚好。” 王略收回視線,轉頭看向趙英,“隻是你終究出身富貴,不知人心之險惡。或許這些人當初確實是被迫起義,可方才他們的嘴臉你也見到了,想必他們之前已做過不少這種事了。” 王略目光越發幽邃,言語也越發冷厲,“人已淪為禽獸,難道你以為他們還能重新做人嗎?見過血的刀,收不回鞘的。” “如今這個世道,若是走脫了他們,他們打家劫舍也好,占山為王也好,最後遭難的,還是那些良善之人。因你的一念之仁,而令更多人遭受苦難。實之,如此善心,真的好嗎?” 此時趙英已想通此中關鍵,流了一身冷汗。他不再拖延,立刻帶人追趕而去。 那一隻耳的漢子被劉鋒扔在王略身前。 王略隻是隨意打量了此人一眼,笑問道:“汝當真為我太平道中人?” 如今為階下囚,漢子隻得如實回答,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某並非太平道中人,實乃是扶溝縣中的遊俠。俺與幾個兄弟見太平道起義聲勢大的很,就……” 剩下的話,王略替此人說完,“就裹了黃巾,冒充太平道中人,然後招和徒眾,以大義之名,泄汝之私憤!行汝之暴行!為非作歹,打家劫舍,欺壓良善。” “我說的可有錯漏?” 漢子吶吶不能言。 王略揮了揮手,示意劉鋒將此人殺了就是。 劉鋒早就在一旁聽的怒發沖冠,一腳將此人踹倒在地,嘴裡大罵著,“都是你這等人敗壞了俺們遊俠的名聲!” 隨後手起刀落,一刀斬下此人的頭顱。 而扶樂城裡,縣令陳餘已是開門出迎。 依舊是他獨自一人出城。 王略上前與之敘話。 兩人各通姓名已畢,陳餘笑道:“這次幸賴諸君相救,在下替扶餘城中的百姓,謝過王君了。隻是恩情雖重,卻依舊不可邀諸君入城。” “陳君果然是個好漢子。”王略翻身下馬,“我大兵在前,難道陳君就不怕我改變主意,揮軍攻入城中?” “攻與不攻,是王君的事。許與不許諸君入城,是我的事。某之事,某自決。王君之事,王君自決。”陳餘言語間依舊硬氣的很,“某為漢官,在世一日,終不與賊同流。” 王略目視他良久,這才笑道:“若使天下為官者皆如君,如何會有今日之黃巾。可惜世上為官如君者實在太少,可惜,可惜啊。” 他翻身上馬,率軍離去。 城門處,陳餘也是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