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扶樂城,王略不再東去,徑直南下西華,去與彭脫匯合。 南行路上,沿途多是由各州而來,自南向北去的流民。拖家帶口,扶老攜幼,一眼看去,望不到盡頭。 有人跌倒之後再難爬起;有人死在道旁無人收斂;有人吃土撐漲而死;有人含淚易子而食。 而支撐他們的信念,隻有一個。 去往冀州,去見大賢良師。 可這些人中真正能到達冀州的,十不存一。 一路走來,王略將這些苦難盡皆收入眼底。 他心知肚明,眼前所見之事,不過是皮毛而已。 人間苦難,說不得也。 隻是這又怪何人? 難道怪張角嗎?怪自古以來天下的首義之人嗎? 凡天下有大災,流民必湧向京城,歷代皆是如此。 隻因在這些流民心中,若是在天子腳下,最繁華之都,都尚且不能得救,那他們又能去往何地? 如今天下亂起,流民不往雒陽而去冀州,這何嘗不是一種人心所向? 王略騎在馬上,思緒飄遠,想到後世那些君主們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萬方有難,罪在朕躬。 這句話其實有道理的很。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可惜啊,君王們多是嘴上說說。 到最後,還是要苦一苦百姓。 “王君,再有半日就到西華了。” 在前開路的劉鋒飛馬來報。 王略收回心思,點了點頭,笑問道:“如何,騎兵用的可還順手?若是不順手,可與阿仲一換,來帶帶步卒。” “順手,順手的很。”劉鋒湊上前來,嘿嘿笑著,“王君真是慧眼識人,俺天生便是騎兵的料子。可惜如今騎兵少了些,不然給俺幾千騎兵,俺直接奔襲雒陽,倒是省了不少事。” 漢子撓了撓頭,“日後王君可要多尋些馬來,俺這騎兵可比阿仲那步卒有用的多。” 一旁正指揮步卒的王仲狠狠瞪了他一眼。 獨眼漢子也不在意,甚至還學著當日王略一般,回身比了個中指。 王略氣笑道:“本事不大,心思倒是不小。” “王君真是看輕俺了。”劉鋒指了指自己的獨眼,“王君可知,獨眼也有獨眼的好處。” “好處?” 王略一愣,心中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人。那人倒是有一獨門絕技,百分百接箭矢。 劉鋒嘿然而笑,“再多的敵人,在俺看來,都要少上一半。” “有道理。”王略也是笑了一聲,“說不得有個人倒是與你脾性相投。” “何人?這世上如俺這般的好漢子終究是不多的。”劉鋒也是有些好奇。 王略轉頭北望,語含深意,“能見到的。” …… 半日後,王略等人即將抵達西華,卻在一處聚落前停了下來。 正是日暮時分,本該是各家起炊煙之時。可聚落裡飄起的,卻是沖天的火光。 從中傳出的慘叫哀嚎之聲,飄蕩於四野。 “王君?”王略身側,劉鋒開口詢問。 王略望著遠處的沖天火光,已思量出答案。 如今朝廷大軍未發,在這西華城附近,還能有何人? 他轉頭看向劉鋒,冷聲道:“阿鋒,點齊人馬,以步卒將他們合圍起來,莫要走漏一個。” 劉鋒早已等待多時,聞言立刻策馬而去。 王略帶著趙英等幾十騎進入聚落。 入眼處,男女老幼,橫屍遍地。 百餘個渾身染血,頭裹黃巾的黃巾軍卒正在打掃戰場。 不知他們從何處找來了兩架馬車,其中一架上滿是糧食草料。而另外一架車上,則滿是衣衫不整,痛哭哀嚎的女子。 一個虯髯的漢子正大聲吆喝著,要這些黃巾士卒搜刮的乾凈一些。 漢子見到王略等人到來,立刻橫刀在胸,招呼眾人備戰。 隻是在看到王略等人頭上裹著的黃巾後,漢子放下些許戒備,笑道:“原來是道中兄弟,衣甲倒是精良的很。俺不曾見過你們,不知從何處而來?” 王略神色不變,翻身下馬,笑道:“我等從新汲而來,聽聞新華彭渠帥乃是萬中無一的豪傑,特來投奔。” “說的不錯。”虯髯漢子大笑一聲,“俺家渠帥確是天下間一等大豪傑!除了大賢良師,這世上再無人勝的過俺家渠帥。你等倒是好眼光,投靠俺家渠帥,日後少不得你的富貴!” 漢子見王略不過幾十騎,言語又和善,不由得放下戒備,走上前去,“既是道中兄弟,自然是福禍與共!” 他指了指那輛載著眾多女子的馬車,“俺最是大方,兄弟遠道而來,這些女子,先讓兄弟挑上幾個。” “兄長真是大方的很啊。”王略笑道。 虯髯漢子望向王略牽著的黑馬,用力搓了搓手,“俺看你這馬不差,俺送了你女子,你就送俺幾匹馬,如何?” 王略嘆了口氣,輕聲道:“這些女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還比不上幾匹畜牲嗎?” 虯髯漢子並未察覺他言語間的深意,隻是貪婪的望著黑馬,應道:“自然比不上。如今這個世道,女子何處不可得,可好馬不常見。” 王略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此時王仲自遠處快馬而來,朝王略點了點頭。 王略側頭看向趙英,笑問道:“實之,更待何時?” 趙英疾步上前,隻是一劍,便將那虯髯漢子砍翻在地。 王略提前有所叮囑,故而趙英這一劍並未取此人性命。 同時,步卒圍攏而來。 事起突然,那群烏合之眾不思反攻,反倒是立刻朝四麵逃去。 王略嘲諷一笑。 在手無寸鐵的百姓麵前,他們是兇狠的餓狼。可一旦遇到更強者,隻不過是一群隻會夾著尾巴逃走的喪家之犬罷了。 不消片刻,此地的“賊寇”盡被誅殺。 王略舉目四顧,屋舍之上依舊有黑煙升騰,痛苦哀嚎之聲依舊入耳。 誰說亡羊補牢,猶未晚也? 趙英來到王略身前,問道:“王君,那些女子該如何?” 王略望向那些女子,若是太平盛世,大概她們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吧。 隨後他很快收回視線,嘆息一聲,“如此世道,這般苦痛本不該女子承受。先留下些人手看護她們,他日我自有安排。” 錢信湊到王略身前,低聲道:“王君,如今隻怕不好去西華了。” 王略低頭看向那個痛苦哀嚎的虯髯漢子,笑道:“已至門前,豈能過門而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