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野地裡,營火邊。 “歐格瑪保佑!我終於遇到了一些友好的麵容!” 邪念抬頭去看,是一個雌性龍裔,更確切一些,赤銅龍種。 龍裔自稱叫奎爾,向邪念打招呼:“很高興遇見你,地精聽我在唱《孵化愛意》,他們就突然沖出來打了我一頓,還偷走了我的馬褲。” 邪念及時的表達了共情心理:“可憐。” 奎爾說道:“你不會連半張鋪蓋都舍不得分給一個迷路的吟遊詩人吧?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用音樂來支付自己的夥食費。” 邪念很友善:“我們的爐火是對外開放的,坐在旁邊會很安全。” 奎爾很感激:“謝謝你!我隻需要待一個晚上,我保證!然後我就會自行離開。我是冷血的,體溫下降的很快,我需要待在營火旁邊。” 邪念從營火邊讓出一個位置,給奎爾臥在那裡。 很多類人種族不喜歡龍裔,生物學上相差太遠,很多共通的感情表現在龍裔身上並不適用。 於是類人種族不能像和其他類人種族交流一樣解讀龍裔的表情和肢體動作,神秘和誤解變成了厭惡和疏遠。 並且,似乎是演化史上的某種共同經歷,類人種族對大型的蜥蜴類生物有種本能的恐懼。一個龍裔出現在麵前時,大多數類人種族的第一反應是恐懼,心裡猛的一緊,然後去摸身邊的武器。 邪念似乎很好的克製住了這種生物本能。 對需要幫助的路人慷慨的施以援手,這能充分說明他是個好人,對吧? 這件事滿足了邪念某種隱秘的聖母情結。 篝火明明暗暗,邪念一邊嚼酸麵包夾深水城奶酪片,一邊和奎爾聊天。 邪念說:“我一直想結識一位龍裔詩人,你可以唱一首龍語歌謠給我聽嗎?” 奎爾很激動:“哦,天吶,你確定嗎?現在已經很少有類人種族能夠欣賞這種藝術了!我會為你唱一首《空中承歡》,描述的是翅膀還沒退化掉的年歲裡,我們在空中交配的感覺。” 邪念興起,拿出魯特琴來,和著他極富特色的龍族喉音伴奏。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欣賞這種藝術,其他隊友聽了,馬上跑得遠遠的。 影心:“這種藝術對於我來說有點過於超前了。” 阿斯代倫:“你們知道嗎?在聽他開口之前,我本來對龍裔抱有很大的好感的。” 蓋爾:“聽起來像一群矮人往喉嚨裡塞了一把沙子,然後一起吵架。” 影心:“這算什麼奇怪的比喻?” 但是邪念倒很是怡然自得。一曲唱完,竟然還有些失落:“這樣完美的低音,如果有大提琴來伴奏,那才完美。可惜這荒郊野地可弄不到樂器,如果我們一道去博德之門,說不定能在那裡上演一出完美的龍音歌劇!” 奎爾也惺惺相惜:“大多類人生物欣賞不了龍音歌謠,地精也欣賞不了!剛剛那些地精就是因為我唱了一首龍音,他們就叫罵著把我趕下臺去,他們打了我一頓,還說我應該永遠的閉上嘴巴。” 影心小聲的說:“怎麼說呢?雖然他很可憐,但我覺得並不冤。” 阿斯代倫輕輕的笑起來。在大多數人的審美裡,他的笑聲要比龍音好聽得多。 邪念說:“我喜歡你,奎爾。我們以後可以一起討論音樂,把到博德之門的冒險寫成詩歌,在城裡巡回演出。” 蓋爾悄聲和影心說:“我沒意見!但是他最好別在路上唱歌。” 影心點點頭:“我完全贊同,這簡直比得上雷鳴波這種聲波攻擊魔法了。” 好在蓋爾、影心、阿斯代倫是站在無處討論的,聲音很小,奎爾並沒有聽見。 奎爾聽到邪念提出一起旅行的建議,欣然贊同。而後他看著邪念尖尖的耳朵,識別出他精靈裔的身份,問道:“你會精靈語的詩歌嗎?我聽說精靈語有著優美的發音和精妙的語法。” 邪念拿著魯特琴,掃了幾下琴弦,然後輕輕唱起歌來。 這是他記得最深刻的一首博德小調,精靈語的。 那三個隊友現在才走過來,回到營火旁邊。 影心說:“我覺得邪念唱得好聽多了。” 阿斯代倫說:“不不,親愛的,你要知道,在聽過那樣奇特高雅的龍音藝術之後,任何一個三流詩人的歌聲都可以算得上好聽了。我們顯然對邪念的評價放水了。” 蓋爾說:“客觀評價一下,真的算是很好的水平了!主要是剛剛的龍音過於精神汙染了,導致我們現在沒辦法好好欣賞音樂。這在深水城已經是非常不錯的水平了!” 阿斯代倫哼了一聲,說道:“好吧,確實算得上好聽,勉為其難配得上我的鑒賞水準!” 邪念興致高昂的又彈了幾首曲子,和奎爾聊起音樂。 其他三人確定奎爾不會再唱歌之後,才躺回睡袋休息。 邪念和奎爾聊了很久,從音樂理論聊到樂曲創作,從不同樂器的優劣聊到回到博德之門之後的巡回演出計劃。 直到月亮升到高空,奎爾感覺有些乏了,邪念才放他去睡覺。 見到一個知己,聊得又十分盡興,邪念心滿意足的躺進睡袋,等著進入安甜的冥想狀態。 但是事情並沒有像邪念想的那樣一切順遂。 邪念有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並不在床上。 他站在營火邊上,劇烈的喘著氣,汗水流了全身,貼身的睡衣被汗水牢牢粘在後背上,風一吹,透骨的涼。 他站在一具屍體邊上。這具屍體已經血肉模糊,難以辨認。 是那個龍裔詩人。 那龍裔已經變成一堆碎肉和內臟,而那張赤銅色的龍皮,被單獨剝下來,放在一邊。 龍皮觸感微微發硬,鱗片排列整齊,在營火的照耀下閃著漂亮的光澤。非常、絕美的藝術品。 邪念全身冰冷,低頭看自己的雙手。 一手鮮血,是那龍裔的血。 龍裔的鮮血包裹著他的雙手,溫熱黏膩,他甚至還記得那些滑溜溜的內臟留在手指上的觸感。像一位老友擁抱著他一樣溫暖、熟悉。 可是……這,這不是他做的,他拒絕承認。 邪念咽了口口水,心跳快得像要從胸口裡飛出來。 他完全不記得,完完全全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他隻感到頭昏腦脹。 慣用的手臂酸痛,那張龍皮……剝皮方法非常符合他一貫的風格,他在夢裡回想起來的那些記憶,在一個陰暗的地下室,他曾無數次剝開智慧生物的皮膚,有精靈,有人類,有提夫林,有矮人。錯不了的,就是這種剝皮的方式:先當胸劃開,然後順著腰線橫切。 就是他做的。 他無意識的時候,做下了這樣的惡行。 為什麼會這樣?他明明不想!明明……他在做好事,不是嗎? 他收留了龍裔,他在幫助有困難的路人,他明明在做好事啊! 可憐的姑娘,可憐的姑娘……他隻是想找一個讓自己體溫下降得沒那麼快的營火,他前一天晚上,還開心的和新認識的詩人朋友談論著音樂,想著到了博德之門一起辦巡回演唱。他還想著龍音歌謠,想著學習精靈語詩歌,想和著低音提琴唱龍族喉音。 但是現在他已經變成一堆碎肉了。 因為他信任自己。 眼淚無聲的滑下來,滑進那堆紅彤彤的碎肉裡。 為什麼會這樣?邪念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什麼控製了他?做出這樣暴行的他,到底是誰? 他身上到底有什麼詛咒,會驅使他在夢中殺人? 邪念表意識很想讓自己進入愧疚和反省的狀態,但是,他沒能壓抑住他的本能。他看到那些碎肉,心跳得飛快,那些屍塊……是多麼美啊,而他剝下來的龍皮,是多麼有藝術性…… 邪念嘴巴裡湧出一大股唾液,像是麵對什麼美味佳肴時會產生的反應。 最終,他沒能忍住,無聲的大笑起來。然後,抓起一塊龍裔的屍塊,放進嘴裡咀嚼。 生肉特有的鹹腥,鮮血漫過舌尖,刺激著他的味覺,唾液腺獎勵性的溢出更多液體。 他喜歡這個,他一向喜歡這個,是不是? 罪惡的狂喜像煙花一樣在他體內炸開,美味從舌尖蔓延開,無法言說的快樂從尾椎骨沿著脊髓一直蔓延到大腦,每個細胞都叫囂著罪孽的快樂。 邪念舔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指尖,一絲理智勉為其難回過來——邪念抬頭看了眼月亮的位置,天快亮了。當其他人醒來,在看到這具屍體,控訴這場過火的罪孽之前,他隻剩下片刻時間處理現場了。 藏匿屍體是個大工作量,他索性不乾了,直接把自己洗乾凈就好。 又或者,他潛意識裡不舍得把自己製作的藝術品藏起來。他剝的龍皮那麼完美,那麼漂亮,應該給所有人看到,不是嗎…… 附近有一條小河,邪念跳進去,洗乾凈身上的血跡。然後躺回睡袋,開始冥想。把屍體留在外麵,等人發現他絕佳的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