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殘照,人影貼地而走。 胖乎乎的唐可閑來到兩人身邊,拍著手掌大聲囔囔道:“說起來,我與他認識最久,你們不過才認識的,結果你們搞得像死了親人似的,我倒成了一個陌生人?” 他手裡拿著一把鏟子,在趙江虎剛才躺過的地方,仔仔細細地鏟土,然後裝到一個袋子裡。唐可閑又取出另一個袋子,把趙江虎的屍身裝了進去。 他看著前方的山穀說道:“我尋得一處風水寶地,本是留給自己的,但現在這種情況,還是覺得先讓出來比較好。” 看著唐可閑離去,徐子語才看著趙青漣美麗的眼睛問道:“趙師兄是軍方的人?” 趙青漣看著即將沉下去的夕陽,伸手從土堆裡抓了一把泥土道:“兆宋王朝火騎營的一位將領吧,從他認得我手上這把赤焰槍來看,軍銜應該也不低。看樣子他已經退伍很久,隱於市中,小日子過得很好,沒想到我卻害了他。” 她又沖著徐子語嫣然一笑道:“今天更應該感謝你,畢竟你與我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但你卻為了我拚命。現在知道我這麼被人追,還敢不敢斷了別人追的念頭?” 徐子語沒有過腦子就回答道:“敢!” 徐子語呆呆地看著夕陽下的美人,溫婉如玉,她眉眼間流露出一種婉約的柔情。她的嘴角微微上翹,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讓人心生憐愛。 徐子語感到自己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他忍不住掏出趙江虎送他的酒壺,到嘴邊才發現,裡麵一滴酒都沒有。於是他取出兩壇包穀酒,裝了進去。 趙青漣看著他的囧樣,岔開話題道:“你說你家是開馬場的?有多少匹馬?” 徐子語回答道:“三千匹上品馬,五千匹中品馬,下品馬沒有統計。” 趙青漣不經意說道:“戰鬥力不弱喲。” 徐子語正色道:“祖輩留給我攢功勛用的,他們希望用馬來免除徭役,可是我卻希望它們是我功業的起點。” 兆宋王朝的功勛,可以在戰場上獲得,也可以在市場上獲得。捐糧捐馬都是掙功勛的方式,一般人用功勛來抵徭役,但世家子弟,用功勛來換取將領身份,以獲得不世之聲名。 功勛還有一種獲得方式,就是幫政府解憂,比如抓捕罪犯。緝拿罪犯不僅可以獲得對應的金錢回報,還有功勛可拿,所以賞金獵人成為炙手可熱的職業。 更有意思的,這種功勛可以換取血色勛章,隻有佩戴血腥勛章者,才可以入北長城對魔作戰。 對魔作戰,成就不朽之功業,徐子語內心再次沸騰起來。 今天,他們要送趙江虎最後一程。 可閑居裡,青衣夥計與其他幾個活下來的人閑坐飲茶,這次把胖掌櫃珍藏的毛峰也翻出來,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小命,是要品點好。 “那姑娘到底是什麼人?看著細皮嫩肉的,可居然連查良朝這樣的魔頭都出動了。還好我跑得快,不然這小命就白搭上了。”青衣夥計回想起來外麵的經歷場景,遏製不住顫抖。 有一個掉了牙齒的黑衣夥計,剛包紮了一番。平日裡與他一起洗菜的那位,今天交代出去了。他喝了一口茶,沒咽下去,就吐出來。“這麼難喝?趙老板把咱們這酒窖都搬空了,以後可咋整呢?” 唐可閑回到客棧,看到這幫小子糟蹋自己的毛峰,心疼得不行。他長嘆了一口氣道:“少了咱們這窖藏的酒,我們恐怕連收屍的人都沒有。” 這個時候,遠方傳來一陣陣疾馳的馬蹄聲。唐可閑貼地仔細一聽,起碼是三十餘匹快馬,不由把嘴嘟囔起來。 在趙江虎墓前,徐子語獻祭了三壇包穀酒。本來計劃喝一年的量,現在都快耗盡。 唐可閑早已準備好的木板以及筆墨,趙青漣上書:振軍大將軍趙江虎之墓。趙江虎生前,不過是五品的遊擊將軍。趙青漣在她身後連升三級,以告慰英靈。 趙青漣取出地圖,發現趙江虎所說的這個地方,確實很近,也順路,在青州與石洲的交界處。襄州的石城,是兆宋僅次於天南城的大都市,繁華,藏龍臥虎。 聽到疾馳而至的馬蹄聲,徐子語貼地而聽。起身後,徐子語拍了拍衣袖,向趙青漣皺眉道:“三十一匹快馬,有重甲。”趙青漣聞言卻欣喜若狂,來接頭的人終於到了。 來的馬是駿馬,來的人是美人,穿著鎧甲的美人。 三十一匹馬成陣列地排在可閑客棧門口的草地上,領頭的是位英姿颯颯的女子,她的身材在鎧甲的襯托下更加優美,雙目中閃著堅定的光芒,宛若一隻兇猛的雌豹,氣勢不比趙青漣差。 這位,明顯是長期在馬背上的人,皮膚成小麥色,雙腿夾馬很有鬆弛感,她的手裡拿著一把指揮刀。 她身後的三十人,排成整齊的陣列,鎧甲閃爍著寒芒,步伐緊湊而有力,每一個人都透露著一股不可阻擋的氣場,仿佛隨時可以沖破這家破店。 指揮刀前進一步,她身後的隊伍便跟著前進一步,地麵為之顫抖,屋內的人不由自主地搓起手,幾乎可以聽到他們的心跳聲。 胖掌櫃帶著笑意,慢悠悠地走到指揮官前麵,拱手說道:“將軍是飲茶還是吃飯?” 指揮刀沒有多餘的廢話,她發出清麗的聲音道:“找人!” 胖掌櫃心道:“無趣,又是來打架的。” 這個時候,身後卻傳來趙青漣的聲音:“吃飯!” 指揮刀一聽到這聲音,立刻下了馬,向趙青漣抱拳行禮。 胖掌櫃這才鬆了口氣。 雖然沒有酒,但趙江虎才送的大米管夠,一下子來了那麼多人,連唐可閑都不得不去廚房幫忙,當然,他站在一邊指揮,今天不能再出岔子了。這一單乾完,這個窩子也算是廢了。 在可閑居屋頂,身穿鎧甲的女將軍與趙青漣在敘舊。 徐子語走到草地上,仔細看著這群戰馬。這批馬,是尤氏種,源自幽州尤氏的選育。因為耐力好,跑起來快,沖擊強,成為騎兵的首選馬種。 巫家壩馬場也有尤氏馬,但數量稀少。趙清漣騎乘的雪花馬,則是一種貴族馬,這種在沖擊力方麵是弱勢,但耐力好,護主性強,其他人很難騎上,加上外形俊美,被富貴之家選為居家良駒。 馬場的老人經常說,徐家世代經營馬場,生意雖然做得不錯,但還是小有遺憾,就是他們家馬沒有上過戰場。 小徐曾經問過爺爺,為什麼不讓馬上戰場呢?爺爺敲著他的小腦袋罵道,你以為爺爺不想啊,要想苦那功勛,光馬好有什麼用?還得有關係。 巫家壩那個地方,方圓幾十公裡,就沒有出過一個當官的,上哪找門道去?爺爺敲打完,又摸著他的小腦說,要是你有本事,讓馬場的馬去戰場沖鋒陷陣。 徐子語現在的想法是,要是騎著自家的戰馬去北長城殺魔,哪得有多威風?他的名字他的馬也會成為巫家壩的不朽傳奇。 走在戰馬前,想著美夢,徐子語經不住飄了起來。 副將常曉蓮在前麵帶路,看著他在馬前轉來轉去,又是摸頭,又是敲腿的,又是仰天大笑,用一雙美目盯著他,很是好奇。換了尋常,那馬不給他一腳才怪。 徐子語向解釋道:“我是養馬人,身上有股馬味,你是聞不出來,但馬聞得出來。” 常曉蓮聽後不禁笑出聲來,她覺得這個人真有意思,竟然說自己有馬味。她好奇地問道:“你這馬味是什麼意思?我可是頭一次聽說。” 徐子語解釋道:“養馬人,從小就和馬在一起,每年夏天,都會跑去馬廄睡,所以我身上自然會沾染上馬的味道。而這種味道是很多馬都熟悉的,所以它們對我並無防備之心。” 常曉蓮還是有些好奇,她問道:“我也與我的馬朝夕相處,你聞聞看我身上有沒有這種味道?” 常曉蓮常年在戶外訓練,臉上無規則散落著雀斑,但她這雙眼睛,像一彎新月,好看極了。 她身上自然沒有馬味。 徐子語微笑著向她搖了搖頭,輕輕撫摸著馬的鬃毛,說道:“這種味道並不是一種香味,而是一種隻有馬才能聞出來的氣息。要想沾染上這種味道,需要和馬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和信任關係。” 說著,他低下頭,輕輕地敲了兩下馬腿,馬就把腿彎起來,徐子語蹲下去看了一下說道:“果然有小傷痕。” 常曉蓮湊近一看,這匹馬應是來的路上,沖得太勇,不小心割到石塊上。 徐子語取出隨身攜帶的包紮工具,很仔細地為馬匹包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與馬匹對視時候,馬匹沖他咧嘴一笑。 看到這幕,常曉蓮呆住了。 她第一次發現,馬會笑! 今天主要是吃飯。好在鹹菜夠多。湯也準備了一大鍋。 徐子語與趙青漣還是坐在中午那一桌,晚上多了一位女將軍。趙青漣介紹,這位女將軍叫李心草。 為他們斟茶還是中午那位青衣夥計,這次他不敢偷偷飽覽春色,但眼睛還是收不住四下望去,眼下都是好看的姑娘。要是能留下一個,那不就…… 茶也從苦丁茶換成了胖掌櫃珍藏的青州毛峰,有閑心品茶,是一種清福。 茶水剛入口,徐子語正要下咽的時候,忽然聽到趙青漣說道:“我不與將軍一道回營,我決定與徐兄弟一道到石城辦事。別看他虎頭虎腦,手上功夫不賴的。”徐子語聞言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但口裡的茶水還是噴到了地上,人也茶水嗆得滿臉通紅,連連咳嗽。 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樣應對這樣的情況。一個公主要離開她的重甲部隊,跟自己一起走? 趙青漣看著徐子語的樣子,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遞給他一張絲帕,說道:“你也不要有壓力!”說著說著,她又對著李心草道:“查良朝已經受傷,今天之後,變數不會更大,你也放心。” 李心草點頭,坐下來後,她一直在一邊默默喝茶,靜看徐子語。 徐子語用趙青漣的絲帕,擦了擦嘴角的茶水。 心底潛伏的那個問題也冒出來了:“為什麼堂堂公主,會被人追殺至此?還差點就喪命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