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逛窯子(1 / 1)

天刀狂歌 百草之英 8228 字 2024-03-17

為了避免麻煩,徐子語與趙青漣兩人,星夜疾馳,到了襄州地界,才放慢了腳力。女子看著前方的一處城池,打開地圖一看,是新泰縣。   新泰縣以燒陶著稱,貿易大宗自然是廚房餐具,還有各種花器香器,也出品一些吉祥物,南來北往的商旅非常多。   《新泰風物誌》裡講,這裡有幾處窯口,居然千年未斷柴火。   他們走在城裡,發現臨街的店鋪,十有八九都是賣陶器的,剩下的一家賣木炭。標著老字號的,也占了店鋪的十之八九。   隻是城裡,看起來不太清爽。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看起來乾凈順眼的飯店,他們便停了馬,先犒勞下五臟廟再說。   門口的雜役看著氣度不凡的趙青漣,趕緊囑咐牽馬的牽馬,引路的引路,把兩位帶到了二樓一處包房。   包房裡,高懸四個字:天道酬勤。   趙青漣坐下邊點菜,邊問道:“另一間包房是不是掛著厚德載物?”   正在記錄菜單的店小二停筆,抬頭,很是驚訝:“你怎麼知道?”女子頓時笑到合不攏嘴,但她還是用衣袖遮住了嘴巴,盡量不讓笑聲傳到隔壁。   這麼一笑,趙青漣也失去了點菜的興致。徐子語也懶得翻菜單,主要自己也不懂,隻好看著小二問道:“說說你家都有什麼好吃的?”   這飯店本來是一家專門做外地人生意的店,老板在飯菜上很是下功夫。   店小二道:“我們店有一個雙人套餐,都是本地的一些特色小吃啊,裡麵有刀削麵,羊雜割,罐罐現點豆花,過油肉,秘製瓜湯。”   除了刀削麵,其他的名字他們是一個沒聽過,聽人薦,聽人勸,反正自己也點不出來。   等菜品端上來,才發現都是些湯湯水水,好吃是真好吃。但分量是真不足,於是他們又把單子上的各種菜都點了一遍,吃著吃著就發現,麵食占據了六成。   兆宋王朝,南方以米食為主,北方以麵食為主。   襄州在中間,這新泰縣偏北,故以麵食為主。女子感慨道:“難怪趙江虎要跋涉千裡運米,在北方要吃一碗米飯真是難。”   徐子語對此也深有感觸,隨手給了店小二幾錢碎銀,要向他谘詢一些情況。   一開張,就遇到豪客。店小二說話自然也是客氣加成,已經到了知無不言進而舉一反三的地步。   新泰縣城裡,最好的客棧是陶都大客棧,能容納上三百人,有八人間的大通鋪,有豪華單間,也有獨棟別墅。客棧裡吃喝玩樂啥都有,一條龍服務。   住店的客人,吃飯打折,泡大澡堂打折,酒館喝酒打折,環環相扣,讓人覺得接著在這裡消費就省。大廳裡就有本地各種特產,都可以帶走。   老板姓鮑,世代都是經營陶瓷生意,家裡原本有五個窯口,在這陶都原本算不得什麼。但在三年前,鮑老板忽然拋售了大批據說了陳年積壓的陶器,賺了大筆錢,從一位員外手中買下了他們的祖宅,在原有的建築群落中增加了大量新建築,做了現在的陶都大客棧。   “我們家有兩位廚師,都被高薪挖到客棧去了,害得我們總是要更換菜品說明。”   店小二有些羨慕地說道:   “現在大型的商旅,都會選擇住在他們家。你道為何?隻因為東家可以帶著他們隨從可以體麵地一起住在別墅,其他雜役可以睡大通鋪,吃飯的地方也是這般,二樓的包間雅致,一樓就大眾得多。他們家的馬料什麼的,都不收費。他們生意好,縣城裡各行業的好手都往他們家去了,像我們這些,就靠著老客戶回血。”   趙青漣很滿意這些信息,她決定帶著徐子語去見識見識,李心草帶來了不少盤纏,足夠她揮霍,她也需要回報下這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   出了飯店,他們牽著馬,在城裡到處轉悠,轉著轉著就到了大陶都客棧。這家客棧,遠遠看去,就覺得氣派。   門頭大,招牌大,迎賓都有四五位,看見有人來了,人家快步走過來,問寒問暖,確定要住店,便牽了韁繩,介紹房間特點。   “兩位客官剛好可以來一處別墅?一樓飲茶談事,二樓三樓住人,私密性很強。像你們這樣,在床單上怎麼滾都不會影響到隔別,可以盡興地玩。如果不想出去吃飯,我們還可以送飯到別墅裡。如果你們是來采辦陶器,我們有專門的馬車帶你們去窯口。附近的名勝之地,隻要提前與我們講,也可以派馬車接送。”   為他們介紹客棧的這位漢子,約莫四十來歲,是本縣人,每天都要接待天南海北的人,一看這兩位,就聞到了那股子他乾柴烈火的味道。   “鄙人姓鮑。我們這地方,除了陶器拿得出外,這胭脂也是一絕。遠在陶器發展之前,這地就數胭脂最出名,一是紅藍花長得好,再一個就是本地工匠,在胭脂裡加了牛髓與豬胰,使用起來稠密潤滑,觸感特別好。”   果然,女子動心道:“我聽說胭脂出自焉止山,本來也是植物料,之後才被工匠加了動物料,變成了胭脂,沒想到竟是出在這裡。”   姓鮑的漢子道:“如果姑娘有興趣,我安排你們去看看工坊,但隻能看個大概,核心工藝都是保密的。”說著說著,就到了客棧門口。   馬被牽走,就剩他們兩人。徐子語走到前臺,遞交了身份文牒,要了一處獨棟別墅。鮑向導帶著他們穿過一處假山水,一塊巨大的太湖石吸引了女子的注意,她再往其他處一瞥,還有幾棵不老鬆,不由心驚,這些江南之物,怎麼毫發無損運到這裡來的?   看著向導遠去,他們這才關起門來。   女子往鋪了貂毛的秋千椅上一靠,大呼一聲:“累死我也!”她示意徐子語趕緊坐下休息休息,他們平日裡就沒有吃過什麼苦,一個往竹藤椅上一靠,才發現身體好誠實,根本不想動了。   徐子語抓住這難得機會調息,復盤戰鬥經驗。   唐可閑的毒丹,到了大都市應該可以賣不少錢。趙江虎留下了一本火燒連營的使用手冊,徐子語很快就牢記於心。徐子語是天生神力,掌握火燒連營需要磅礴的氣機,除非他有增強氣機的丹藥。   嗯,記下這個,回頭去拍賣行補。   休息了一小時後,趙青漣從秋千椅上下來,回房間洗漱打扮一番後,換了衣服後,見梳妝臺上有老板說的胭脂,便輕塗於唇。果然,不僅滑潤,還讓整個人都變得鮮艷、飽滿起來。之前,趙青漣嘴唇是有一些薄,不太容易發出綿綿之音,現在好了。   徐子語看著趙青漣的紫衣與紅唇,眼中閃過一絲驚艷,這抹紅唇卻讓她多了幾分嫵媚和嬌俏,讓人忍不住有一親芳澤的沖動。   “青漣,你今天真美。”徐子語終於憋出一句話來,臉上也微微泛紅。   趙青漣聽到他的贊美,表情一呆。她看著徐子語羞澀的模樣,眨巴著眼睛輕聲道:“今天美?難道昨天就不美?”   徐子語感受到那種微妙的氣氛,仿佛連空氣都彌漫著淡淡的板栗花開的味道。接著他收回心神,邀約趙青漣坐下品茶,趙青漣喝了一口,驚訝地問道:“怎麼?不是青州毛峰?”徐子語也端起茶杯,故作神秘地道:“你猜猜看?”   趙青漣又啜了一口,沒有馬上咽下,而是讓茶水在口腔裡來回旋轉,她咽下後很肯定地說道:“青州毛峰是沒錯,但有絲絲不一樣清冽之味,我居然不知道如何形容。”   徐子語這才揭開謎底:“茶自然是青州毛峰,隻是這裡的水,有些不同尋常,所以才有激發出茶中那股隱藏的香味。”   趙青漣看著裝水的陶缸,這才點頭道:“看來新泰這個地方,風土確實別有滋味。”   兩人靜靜地品茶,徐子語看著趙青漣放下的杯子,印在黑陶杯上的紅唇印,仿佛說:“你來呀你來呀。”   房間裡隻有像鬆濤一般的煮水聲。   徐子語舀水止沸的時候,趙青漣把視線投向窗外,看著遠方說道:“我為什麼會被追殺?能把當朝公主當喪家犬追的,自然是比公主更有權勢的人!”   什麼?比公主還有權勢?徐子語倒下水葫蘆裡的山泉水後,釜裡傳來的鬆濤聲也低了下去。   “你一定要問,比公主還是權勢的是誰?自然是皇子。追殺我的人,是我四哥。皇家有些秘辛,說給你聽聽。現在對外說父皇生病,由太子代理朝政,但真實的情況是,父皇失蹤了。我這些年四處去探訪他的下落,今年春天到四哥的封地幽州,父皇沒有找到,卻發現了他的赤焰銀槍。”   說著,她亮出了赤焰銀槍,遞給徐子語。   徐子語接過銀槍,發現全身像被麻痹了一樣,有一股暖流通往全身。這下倒令趙青漣吃驚了,她問道:“你與銀槍有共鳴?”徐子語點頭,這種感覺他完全說不上來。   他還是更在意趙青漣的事故,於是他放下銀槍,雙手托腮,看著趙青漣,問道:“於是你就偷了這把槍?”   趙青漣把槍收回到收納袋裡,苦笑道:“四哥自然是不承認見過父皇,他又說不清赤焰銀槍為什麼會在他府裡。剛好我又發現,他府裡似乎有殷箕王朝的人,於是便覺得他在策劃一些大事。就在我與他僵持不下的時候,他的府裡來了高手尋仇,他便先去應付那頭,我乘機偷了銀槍,倉皇出逃。”   幽州之地,與殷箕王朝犬牙交錯,封地幽州的四王子趙權,擁兵三十萬,是用來震懾殷箕王朝的,現在,四王子與殷箕王朝反而有勾結?這可是大大的不妙。   徐子語一怔,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更著急要找到失蹤的父皇?”趙青漣也托起了腮幫子,幽幽地說道:“這是後來的部分。我之前著急找父皇,是因為我想嫁人了,再不出嫁就變成老公主了。”   徐子語一呆,沒想到是這個理由。   趙青漣忽然看著徐子語道:“我現在是不老,但我朝公主有一個詛咒,要是不在十八歲之前嫁出去,就一輩子別想嫁出去。”   趙青漣有一位姑母,快六十歲了,現在真的是老公主,沒嫁掉。宮裡還有一個快九十歲的姑奶奶,也是老公主。   那個老人家每次看到趙青漣都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麼?就是把自己嫁出去。   徐子語弱弱地問:“你今年貴庚?”   趙青漣倒扣著小指頭道:“十七。”   啊這……確實挺趕的。   所以趙青漣一聽到這裡可能有父皇的線索時,便馬不停蹄地趕來。趙江虎說的那個人,就在這附近。   就在徐子語要進一步問詢的時候,外麵傳來鮑向導雄渾的聲音:“徐公子趙小姐,你們要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鮑誌誠準備的是敞篷馬車,有人駕駛,鮑誌誠坐在前座,為兩人介紹眼前的大街,整個縣城都是圍繞著這條商業街運行。   在前朝前,這裡不過是一個燒窯的小鎮,所製也不過是一些日常的飯碗,賣不得幾個錢,隨著盛世論興起,品茶賞花之人逐漸多了起來,咱這看起來黑咕隆咚的陶器,居然大受歡迎,價格越出現不同檔次的,本土那些老窯口啊,居然越賣越貴,為什麼?   土越來越稀有。所以,燒陶還帶動了周邊縣,乃至周邊州的泥土事業,講究點地把外麵的土拉到這邊的窯口燒,有實力的直接把窯口都開到了外地。   鮑誌誠指著前方的人頭道:“你瞧瞧,那就是招人廣告,集中培訓,帶到外地去,這幾年,因為這個產業興起,苦得到錢,年輕人都趨之若鶩,學它個幾年,有了技術,有了本金,盤一個窯口,就可以自己乾了。”   鮑誌誠又指著自己道:“不怕諸位笑話,你看我啊,以前也有窯口,但競爭激烈啊,我那口窯不爭氣,總是燒製出一些上不了檔次的東西,技工與小工賺不到錢,跑了。我呢也沒甚心思繼續,剛好本姓鮑老板,哦,就是大陶都老板看上我那窯口的位置,就捯飭給他了。賣了幾文錢,我也安頓好家人,閑來無事,鮑老板也不嫌棄,就來幫閑,做個迎賓,你別說,這份工作適合我。我在燒窯前啊,還是私塾先生呢。”   鮑誌誠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趙青漣這下佩服徐子語的觀察力,進門後,徐子語就說這個向導不簡單,要去逛的話,就選他。   路過一處名勝,石碑上寫著“春水泉”。鮑誌誠介紹說,這裡的泉水,“立夏前三日出,七日止。春水在地下流,要挖地數尺才能得到水。每年這個時候,村民貼地,一聽到淙淙水聲,便循聲挖開,跟你們講啊,這水能治療百病,家家都有大水缸,儲存起來,一年不用再看病拿藥。那些走茶馬古道的馬幫,路過這裡,要買一些帶著,過瘴癘之地,喝上幾口,可以預防。即便是真患上了,喝了這春水,也能馬上復蘇。”   趙青漣有些懷疑地問道:“如此神奇,那這個地方每年賣水都賣富了,又何必乾其他的事?”   鮑誌誠笑道,“理是這個理。但對春水感興趣的,不隻是我們啊,還有百鳥。那些鸚鵡、斑鳩每年都有數千隻來尋春水,人才挖開,鳥就蜂擁而至,好幾年都把春水喝乾涸了。後來啊,但凡聽到鳥叫,春水都嚇得不敢出來。所以每年臨近春水時節,大家夥都敲鑼打鼓,本是為了驚嚇鳥兒,讓它們不要來搶水。但這個聲音,也嚇到了春水,現在每年出水量極少,附近的街坊百姓,能夠舀到一二桶的,都不得了。那些水,傳得神乎其神,老百姓自己都喝著肉疼,為什麼?價格貴啊。哪有人舍得喝,都賣了出去。諸位,咱們住的客棧裡,你們泡茶用的水,就是這春水,你們可曾嘗嘗?”   徐子語與趙青漣兩人對望一眼,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春水泡茶,確實不一樣啊。   鮑誌誠又帶著他們溜達了一處家具廠,見幾位沒啥興趣,便快速離開。路過一處廟宇,鮑誌誠問要不要進去看看,趙青漣表示沒必要,她建議去看看窯口,畢竟這次出來是為了陶瓷生意。鮑誌誠說沒問題,就是這些地方都不在城裡,出城的路就有些顛簸,還有灰塵。   兩人表示承受得起。   幸好鮑誌誠出客棧前,為每人準備一頂鬥笠,屋外驕陽如火,確實需要遮擋物,趙青漣又暗誇了鮑誌誠的細心。   在路上行走了約莫兩炷香的時間,鮑誌誠湊近趙青漣,議論起她的雪花馬,低聲問道:“那馬一定很珍貴吧,身上沒有一點雜色,看起來腳力也非常不錯,就是瘦了點。”   趙青漣知道這個時候,隻需應付說話,便道:“一般般吧,隻是品種稀有。”鮑誌誠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他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掏出四塊棉紗,分別遞給三人,“一馬上就要到了,要大家帶上棉紗。”   還沒有進入到窯區,遠遠就看到那片天空呈現出灰黃色,路麵也坑坑窪窪,再往裡麵走,氣味很變得腥臭起來,幸好他們帶上了棉紗。   趙青漣四下尋找腥臭味的來源,砂灰阻擋了視野,又走了大約兩裡路,她終於看到了一條流淌著黑色液體的河流。隨著深入,他們的鬥笠上也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鮑誌誠指著遠處,那裡有一個模糊的山影,“我們在的地方,過去也是山,現在都挖到對麵了,你們在客棧用的陶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就是從這裡挖出來的。我估計呀,再這麼挖下去,用不了幾年這山都被挖平咯,所以啊,現在大戶,都往外去謀求發展了。”   在他們駐足的時間,有一隊馬車慢悠悠地走過去,鮑誌誠看著車尾道:“這些就是外地拉回來的土,你們剛好也遇到了,這在我們這,本就不是什麼秘密。”   “為什麼不在外地燒?”   趙青漣問,其實之前她也聽鮑誌誠聽過一嘴,說什麼技術啥的。   鮑誌誠道:“這裡是現成的窯,現成的人,現成的技術,去外地,從挖窯開始就缺乏相應的人,建好窯口再調人過去,都是短工,成本更高,吃喝拉撒不要費用?再說了,燒窯需要的不僅僅泥土與人,還有木炭。這裡為什麼烏煙瘴氣,除了燒窯,還要燒炭。你們看那邊那座山,都是參天大樹。有些樹啊,砍倒才發現,在幾百年前就被人砍過一次,我們現在砍的是再生樹,也都留了樹樁,不刨根,會再生。前些年砍掉的樹,現在發出的小樹,都比我還高了。”   他們在路上走著,迎麵來了一隊人馬,吆喝著馬緩緩前行,鮑誌誠指著馬車道:“這些就是運輸木炭的,附近縣也使用我們的木炭,再遠就沒有了,畢竟木材不像土壤那麼特別,到處都可以燒。”   終於到了一家窯口,門口寫著“陶都第一家”。小院裡麵都是一些光著膀子的漢子,頭發上臉上都落滿了黃灰,看見來人,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現,繼續他們上的泥巴活計。   鮑誌誠高喊了幾聲:“張老五!張老五!張老五!有人逛窯子了,快出來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