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殺人(1 / 1)

天刀狂歌 百草之英 7895 字 2024-03-17

這場宴席,雖說是嫁女,但父親是鎮上有名的中醫,平日裡救死扶傷,幫了很多人。現在之子於歸,那些受他恩惠的人便一起商議,買了頭牛宴請大家。   “折柳鎮距離這裡多遠?”徐子語問道。   張勇直手掌磨蹭著下巴,回答道:“騎馬嘛約莫半個時辰。”   徐子語用茶杯與張勇直的茶杯輕輕碰了一下,低聲道:“勇直兄明天有沒有空,一起去走走?”   張勇直爽快地答應,他繼續說道:“我再帶兩位兄弟一道。”   徐子語聽了連連擺手,他小聲說道:“這事不宜聲張,不然會走漏風聲,得不償失。你放心,我一人足矣。”   張勇直想想也是,手持金牌的,哪一個不是千裡挑一的精英?自己跟著吃個豁皮,別的不說,先把先前掉下的臉麵撿起來。   兩人約好,明天早上在刑捕房門口見麵。   第二天刑捕房門口,張勇直看到牽著大黑馬的徐子語,眼裡流露出羨慕的眼光。瞧瞧人家這配置,再瞧瞧自家的雜色黃馬,看到大黑馬都不好意思走過去聞一聞。   徐子語主動拉著馬迎上去,大黑馬打了一個響鼻,主動用嘴皮親近雜色黃馬,黃馬頓時興奮得前蹄發出響亮的“噠”“噠”“噠”聲。   張勇直撫摸了下愛馬,咧嘴笑道:“瞧你這出息。”   張勇直要先進衙門交代事項,徐子語從外麵看,這個衙門確實小。但門口那鼓,雖然經歷了很多風雨,但看起來卻沒有一點破相。接著他看到張勇直滿麵春風地從裡麵走出來,看來同僚之間吹得很嗨。之後他們一起躍身上馬,直奔折柳鎮而去。   在小鎮上,誰家辦喜事一目了然。參加吃席的人多,參加幫忙的人也多。他們跟著一位挑著鍋碗瓢盆的中年人,很快就到了一處宅院前。門口還在不斷地擺出桌椅板凳,邊上歇著不少馬車,牛車。   張勇直看著人群,很有感慨地說道:“老郎中口碑好,大家都搶著來送紅包,你看這些,本來應該都是吃席的人,一聽說這裡鍋碗瓢盆不夠,就都回家搬運。這小鎮,村寨,你看誰家的宴席桌數多,就可以看出來誰家的財力與權勢,但像郎中這樣有威望,靠鄉裡自願來幫忙,還是少,老百姓啊最懂得報恩。”   徐子語看到一位正在布置的婦人,鞋子到褲子上的泥巴都沒來得及清洗,看來她是直接從田地過來,走在他們前麵的中年人,擔子裡的瓷碗大多數都有缺口,筷子也是黑裡發白,看都出來,他出門前狠狠地刷洗過。   這是難得一遇的宴會啊,要讓他們好好吃喝一頓。現在的問題是,怪人會從哪個方向來?肯定不會是從他們來的官道。   這一路馬路兩邊都是稻田,忽然出一個長相古老的陌生人,很容易被敲鑼打鼓傳遍全鎮。繼續往南走亦是如此,地勢更低,更容易觀察與發現。   兩人分開行動,一人策馬往東,一人揚鞭向西,無論結果如何,一炷香後在老郎中家門口見。   張勇直東去三四裡,這裡山地為主,種了些果蔬,還有粗糧。   徐子語西去五六裡,地勢逐漸增高,前麵是密密匝匝的樹林,也是村裡的水源地,有道河水順著山澗嘩嘩流淌出來。他策馬回撤,與森林連接處,有大片竹林。   兩人在郎中家門口碰麵,徐子語讓張勇直在這裡吃席,“有你坐鎮,大家會吃得放心,再說,本地衙門來人,這些鄉賢會很有麵子。”   張勇直心裡知道,對方是不想自己涉險,不過徐子語說出這番言辭,還真的不好拒絕。於是他把馬拴在路邊老柳樹上,進屋找老郎中去了。   徐子語繼續西行,他要在竹林設伏。   綜合起來的信息都說,怪人慣使流星錘,其人力大無窮,耍起錘子來,沒有技巧,全憑蠻力。   有力量,自然可橫掃千軍。但竹子韌性很強,流星錘掃不起。   快到晌午的時候,怪人像吃甘蔗一樣,嚼著從竹林找到的毛竹,從竹林小道慢悠悠地走來,碎屑在他身後如浮雲般泛起。   怪人看到徐子語擋在路中央,他也停下腳步,亮出流星錘,這錘子是有名字的,就叫“亂錘”。   起手亂錘,不行再來。再不行,接著錘。   世人打架,皆有章法。唯有怪人,無招無式,亂中取勝。   徐子語怕他亂來,他便亂來。亂中有風雷聲,有粗暴氣。   還有?   青竹味。   還有?   一種刺鼻的膻味。   徐子語居然一時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好在,他是馬場過來的人。他熟悉這種滋味。   “居然是反芻!”   聽到這話,怪人驚呆了,他出道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專業地點出其名稱。他開始非常警覺地看著眼前這個人。他覺得需要報上名號回應下對方,但他還是喜歡簡潔說話:“我是怪人,你是誰?”   看來他聽久了別人稱呼他為怪人,他自己也認了。   怪人整個人看起來,確實能夠嚇哭很多人。   讓人看到就怕,也是一種本事,是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徐子語看著怪人,朗聲道:“巫家壩的徐子語!”   怪人見有人攔路,很憤怒,他揮動流星錘時候,就像架起滿天星鬥。   盡管是中午,烈日當頭,但仿佛夜幕開啟,太陽即將落山。   立刀從袖中滑落到徐子語的手中,薄如柳葉。   徐子語使出縱馬術,抄起立刀,攻向怪人。   竹林遮蔽了日光,也屏蔽了夜幕與星空,徐子語身形如同竹影,不,他整個人融進了竹影之中。   怪人失去了攻擊對象,他隻能繼續怒吼,亂錘。   錘風吹竹海,有著動人的海嘯。   但怪人聽到的卻仿佛來自天籟的另一種聲音,瞬間覺得自己置身在祭臺,巫師們跟著節奏跳舞,莊嚴肅穆,隻要音樂舞蹈結束,先人們就可以下箸了。   今天有喜宴,有牛,徐子語覺得還來得及吃一頓。   怪人甚至聞到了肉味,隱約是七分熟。   旋律停擺,怪人看著眼前的景象,有些不可思議,又毛骨悚然。   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左手隻剩森森白骨。   “這是什麼刀?”   “立刀。”   “這是什麼刀法?”   “解牛刀法。”   今天遇到怪人,想到在文秀樓讀過的《莊聞》,想起養生主,徐子語大悟,自創出解牛刀法。   怪人再次沖天怒吼,強烈的疼痛會激發戰意,這個時候,他隻能拚命。失去了左手,也失去了平衡的力量,僅存的戰意,無法麵對蓄勢已久的刀。   徐子語揮手,一道“X”字形光芒劃過夜幕,順著竹影方向,穿過怪人的身體,他龐大的身軀迎光頹然倒地。   有一顆流星,在白天隕落。   最先砸在地上的,是他的鐵鍋,他背上的鐵鍋。   怪人的戰力修為,最多不過五品。徐子語有些慶幸,這次真是殺雞用了牛刀,省力。   徐子語收刀回袖,卻忽然感覺到有人在靠近,對危險的感應,是在他群馬嘶鳴中鍛煉出來的直覺。   徐子語聽到從身後一陣劈裡啪啦的拍手聲。   “精彩精彩,大開眼界。”   他轉身就看到藍衣女郎,那個臉上隨時掛著笑容的趙青漣。   趙青漣笑吟吟地說道:“我放心不下,特意趕來看看。”   看到她來了,徐子語取出腰間的酒壺,猛喝了一口,這個時候,徐子語真的需要來一口,包穀酒,在山野中飲,別有滋味。   一口下肚後,他隨手把酒壺扔給了趙青漣,趙青漣喝了一口,看著他笑道:“你這個人,平日裡肯定不會一個人喝酒,這酒壺被你雪藏得都快沒溫度了。不要小氣啊,這個酒壺可以聚來很多人氣的。”   徐子語確實沒有主動找酒喝的習慣,在馬場那種地方,都是酒找到自己,老男人紮堆,不喝點酒怎麼玩得起來?   “現在有酒了,還欠下酒菜。要不……”趙青漣努了努嘴巴,眼神看著地上。   “你真變態……,這屍體是法證,法證,懂不懂?”   趙青漣揮了揮手,手裡多了一個酒壺,她嘆息道:“那就可惜了,我今天還帶來了甘露酒,我喜歡清飲。你那包穀酒,必須一口肉一口才得味。”   徐子語看著她,建議道:“要不我們換換?”   “不換了。你喜歡那壺,就一定不會喜歡這壺。每一把壺裡,都有不同滋味的酒。甘露酒,飲的人會越來越悲傷。這包穀酒,飲後會越來越開心。我覺得你是一個樂觀的人。”趙青漣邊喝酒,邊悠悠說道,“我是一個悲觀的人,所以我們的酒不一樣的。”   “為什麼?”徐子語不解。   “你殺了個惡霸,得了一個酒壺,與美女吃頓飯就可以很開心。我不一樣,就是再給我十個酒壺,再除掉十個惡霸,身邊坐著再英俊的男人,我也開心不起來。”   趙青漣看著徐子語慢條斯理地說道,何況這個男人一點也不好看。   “你從馬場走出來,每往前一步,世界就大一分。我從皇宮走出來,每多走一步,凋零就多一分。”   趙青漣這個人,有時候你覺得她很近,有時候又覺得她很遠。   喝酒的時候,來回碰幾下,對酒量有所增益。   徐子語說自己本來不喝酒的,但在馬場,一群老男人休息的時候就開酒喝,不喝酒的人經常被吆喝出去買這賣那,實在是跑煩了,就跟著喝。   對體力勞動者來說,酒確實能讓人獲得放鬆。   想改變一個群體的之前,加入他們才是最好的辦法。   兩個人坐在那裡,喝酒的速度越喝越快。   兩人都覺得饑渴難耐,需要牛飲一場。   徐子語警覺地回頭,發現剛才走過的路已經消失不見。   趙青漣也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她的酒壺越拎越重。   前麵竹海依舊,隻是聽不到竹海聲。   他仔細看向竹子,青青翠竹居然開始褪色。失水、失色、失重,趙青漣聲嘶力竭對徐子語喊道:“坐下來,不要動。”但發現已經發不出聲音,開始失聲了。於是比畫手勢,要徐子語趕緊跟著他盤膝而坐,調整呼吸。   徐子語感到自己身體在下沉,泥土掩埋到了齊胸,手也越來越沉重,感覺快要抬不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青漣苦笑,這種下血本的大陣,隔絕天地,讓時間加速流逝,肯定不是用來對付徐子語。   百密一疏啊,百密一疏啊。   “天地失色陣法”效果雖好,但使用者也會付出極大代價,隻要陣法一破,使用者必然會遭到反噬。現在,趙青漣不得不使出那些罕見的法寶,用城池換來的法寶。   一張免於恐懼的符,可以消除所有負麵狀態。趙青漣這種人身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材地寶,靈丹妙藥。   趙青漣從衣袖中拋出一道符,念念有詞。   果然,眼前景色再次秀麗起來,他們的身體也開始往上抬升,趙青漣清了清嗓子,帶著嬌羞與憤怒喊道:“還不滾出來!”   果然,他們一旦恢復到澄明之境,竹林中便有一人跌跌撞撞跑了出來,嘴角流血。陣法反噬。   趙青漣看清楚這個人後,還是有些驚訝。   這人是四哥府上的管事程不程,一直給她笨拙憨厚的印象。   程不程左手捂著胸口,嘴角全是血,大口喘著氣,他用右手搖了搖,然後咧著嘴對趙青漣笑道:“見過七公主,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又見麵,見笑了見笑了。”   他現在這副模樣,確實很好笑,眼睛鼓得像金魚眼,嘴唇腫得像香腸,嘴角還掛著血跡,整個臉看起來就像拉長了的馬臉,讓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可是他的表情卻很嚴肅,程不程拉了拉衣角,抹去嘴角的血,目不轉睛地看著趙青漣問道:“你用的是自由符?”   這下輪到趙青漣吃驚了,竟然有人認得出“自由符”。所以趙青漣也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華先生製作這張符的時候,想到生命的珍貴,任何力量都不可肆意奪取。   自由符有兩張,這張是免於恐懼,還有一張,免於匱乏,趙青漣的母親花掉了一座城池來換來這兩張符籙。現在看來,非常值得。   “這是天地失色陣?”趙青漣也問程不程,她聽說這個法陣,能讓一切變得麵目全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程不程點了點頭,忽然大笑起來,聽得出來他很開心,很釋然,也因為負傷,他接著激烈地咳嗽起來。   “直到現在我才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用一張布換了一道符,值得值得,太值得了。”   他看著趙青漣道:“盡管你現在已經深入腹地,但追殺依舊存在,不可掉以輕心。”   話音未落,他已消失不見。   “你認識他?”徐子語看著趙青漣問道。   “哎。你能相信嗎?他是我四哥的一名管事,我在幽州的時候,都是他帶我四處逛逛,他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卻是一位符籙師。”   趙青漣入襄州後行蹤藏匿得極好,又有鐵琴山莊做掩飾,一般殺手無法尋覓到她的蹤跡。前些天,她為了幫徐子語,出動了金牌,這才讓了解王朝內務的程不程獲悉先機。   趙青漣現在不得不憂慮,符籙師與一般殺手區別很大,他們機心百出,防不勝防,如果四哥多了這些人的幫助,會讓事情變得越來越棘手。   兩人又各自取出酒壺,喝口酒壓壓驚。   “他為什麼又扔下肥羊走了?”徐子語不解道。   “在失去陣法的情況下,他沒有信心與我們一戰。”趙青漣看著他說道。   “不錯,我拚死也要護你周全。”   徐子語把炙熱的眼光,投向了趙青漣。   趙青漣從這句話裡感到了溫暖,她柔聲道:“傻瓜!”   金牌暴露了趙青漣的位置,距離較近的程不程先趕到。這也意味著,天南皇城裡,來接應她的人也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