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羌,老規矩,選十名驍勇果敢之士,隨我……”他話沒說完,身子已經是一晃。 “校尉,已經辦妥,敵軍十枚首級在此。”範羌扶住他,哭道,“校尉你保重身子啊。將士們離不開你。” 這些日子,每死去一名漢家將士,耿恭都要血腥報復,去敵軍中斬首十級,以祭奠亡魂。西域聯軍越發膽寒,卻在匈奴人的逼迫下不得不繼續追擊。耿恭知道,範羌忠勇有餘,謀略不足,這兩千人想要安穩的回軍,不是易事。 追兵,天險,大雪,沙漠,歸途難歸。 王弼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他絲毫辦法都沒有,但他相信,耿恭一定有辦法。 三日後,耿恭出兵,與西域聯軍同攻匈奴人,盡滅其部,然後西域聯軍出糧草,禮送耿恭出境。 至於耿恭怎麼做到的,王弼也是一頭霧水。 但追兵隻是歸途的一道挑戰,前方還有更艱險的路途。 他們從大雪紛飛走到黃沙漫天,從黃沙漫天走到春暖花開。離玉門關越來越近,王弼的心中卻越來越緊張。 因為人數不對,疏勒城出發時有26人,但算上了王弼本身,也就是說,原本歷史上的某位將士,被王弼替代了。而能入玉門關的隻能有十三人,但現在臨近玉門關,還有足足16人。 僅剩下疲憊不堪,虛弱無比的十六人。 最多再有一日,便能進入玉門關。難道說,十三將士歸玉門要變成十六將士歸玉門嗎?而且,不管多少將士,都不應該把自己計算在內啊。 帶著滿腹疑慮,他轉輾反側。 另一個輾轉反側的則是耿恭,他自問對得起朝堂對得起列祖列宗,但他對不起這些追隨他的忠勇將士。如今,已經快到玉門關,他不得不思考未來。 他該如何彌補這些將士,未來,他又該如何立足。 身為耿家人,又立下如此奇功,這次,恐怕自己的封賞足以封侯,到時候,該如何做呢? 帶著種種胡思亂想,他沉入了夢想。 第二天,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清晨,一名疏勒城將士突然墜馬,折斷了頸椎。上午,一名將士舊傷復發,血流不止。而他們出事時,耿恭的耳邊仿佛響起了聲音: “十三,十三!” 耿恭無力的軟倒在地,玉門關就快到了,離家又近一步,你們怎麼能倒在這裡? 他悲從中來,卻欲哭無淚,風沙帶不走他的哀慟…… 王弼默然不語,無話可說,這到底是定數還是巧合?算了算剩下的將士,加上耿恭,加上他,還有十四人,他知道,抉擇的時候到了。 為了穩妥起見,他選擇了告辭。 他本不在軍冊,瀟灑而來,瀟灑而去,一股遊俠作風。耿恭雖然不舍,但還是放他離開,臨走前,給了他一個承諾,有麻煩隨時可以來找耿家。 然後王弼卸甲換回常服,取了路引,獨自騎著馬離開了軍陣。 他默默的在一旁看著衣屨穿決,形容枯槁的十三眾來到玉門關。中郎將鄭眾為耿恭已下所有人洗沭,更易衣冠。 鄭眾上疏曰:“恭以單兵固守孤城,當匈奴之沖,對數萬之眾,連月逾年,心力困盡。鑿山為井,煮弩為糧,出於萬死無一生之望。前後殺傷醜虜數千百計,卒全忠勇,不為大漢恥。恭之節義,古今未有。宜蒙顯爵,以厲將帥。” 等耿恭到了洛陽,鮑昱奏恭節過蘇武,宜蒙爵賞。於是拜為騎都尉,以恭司馬石修為LY市丞,張封為雍營司馬,軍吏範羌為共丞,餘九人皆補羽林。耿恭的母親在他守疏勒期間逝世,等耿恭回中原後,追行喪製,有詔使五官中郎將送耿恭牛、酒解除喪服。 洛陽,耿府。 耿恭謝過天恩後,問天使:“除我等十三人外,戰沒將士有何說法?” “自然是依例而行。” 耿恭低眉順目,微微拱手。 朝廷舊例,戰沒後,籌算軍功,發給家屬撫恤。但疏勒一戰,軍功無法確定,隻能按照最低一級發放撫恤,否則便亂了朝廷法度。先前耿恭已經見過耿秉,以自己軍功為代價,希望朝廷網開一麵,當時就被耿秉狠狠批了一頓。 耿家雖說是雲臺二十八將,戰功彪炳,但地位十分尷尬,因為耿家是帶資進組,而且軍功太盛,勢力太大。本來耿家在老家主去世後就奉行韜光養晦,沒想到被耿恭這家夥鬧出天大的麻煩,讓耿秉重掌軍權,督軍一方。這在權術上是極大敗筆。 現在,耿恭還試圖乾擾朝堂法度,這是想作甚?朝堂你家開的? 為此,耿秉主動上表,為耿恭推辭封侯之賞,否則,耿恭不至於僅被封為騎都尉。而其餘十二人的厚賞和對耿恭母親的超規格喪禮,其實是另類的補償。 到了現在,耿恭終於死心。官麵上的撫恤不夠,自己還能私下補償。但他的心裡,總是不大舒服。 一路暗中尾行耿恭,遊歷洛陽的王弼更不舒服。 他感覺到壓抑,無所不在的壓力,又說不出原因。耿恭封賞已定,一直平安無事,想了想,他還是沒去拜訪耿恭,而是外麵找了個客舍住下。 結果,當天晚上就出事了。 羽林楊蠻子大逆不道,單騎沖擊宮防,擋者披靡,禁衛死傷甚重。而更可怕的是,傳國玉璽無端失竊的流言被LY市丞石修散布得到處都是。 王弼知道消息的時候人都傻了。 這怎麼可能? 楊蠻子的武力他知道,他哪有這能耐?石修也失心瘋了嗎?他怎麼知道傳國玉璽失竊,還到處散布消息? 王弼忽然神情一動,這兩人,都是先前被邪風無咎的分身影響過的,難道說,有什麼隱患? 糟了,耿恭! 王弼大急,這兩人都是耿恭生死與共的兄弟,更關鍵的是,他們與耿恭的關係人盡皆知,如今出了這樣的事,耿恭和其餘將士百口莫辯,這可怎生是好! 王弼一介白身,在現在這種情況誰也靠近不了。過了幾個時辰,最新的消息讓他快要瘋了。 耿恭府上,有仆役舉報曾看到過玉璽蹤跡。 廷尉已經將耿恭及其黨羽收監,上至老人下至孩童,無一放過。他們的下場,在旁人口中王弼也得知了最大的可能,輕則斬監候,重則誅九族。 王弼急的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他知道,這裡麵一定有問題。 說不定,這就是邪風無咎的劇本! 前一刻,還是國家功臣,下一秒,便是天牢死囚,關鍵是這一切,來的太快太急太詭異,讓耿恭自己都有些無所適從。 他閉目盤坐在牢中,回憶最近種種,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校尉,是我對不起你。”對麵牢房,被穿了琵琶骨戴了手鐐腳銬的楊蠻子嘶吼道。“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沒把你吩咐的事情辦好。” “蠻子,事到如今,還說什麼呢?”另一邊,同樣造型的石修滿不在乎的道,“再說,本就是成事在天。” “等等?我吩咐的?”耿恭瞪圓了眼睛,“蠻子你什麼意思,我吩咐你什麼了?” 從楊蠻子口中,耿恭得知了另一種說辭。數日前,耿恭親自夜訪眾人,為死難將士鳴不平,大家一起製定計劃,試圖討個公道。為此,不惜身死族滅。 更關鍵的是,耿恭給他們每個人都展示了未來,包括他們自己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包括這個國家的。 從蒼天已死到三國鼎立,從洛水之誓到五胡亂華……而他們自己的家族和後人,大多都死無全屍,一條血脈也沒能留下。這就是他們為朝堂死戰的結果。 滿腔的憤懣讓他們個個怒氣勃發,若不是如此,他們也不會拋家棄子,乾這等勾當。反正,幾十幾百年後,都要死個乾凈,那又何不拚命一搏? 耿恭大驚,我何時與你們私下會麵說過這些? “有人劫獄!”外麵突然傳來戰鬥聲響。 原來是王弼單人獨刀闖入了天牢,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反正,他對自己的武力值有相當的自信。但他真的沒想到,他動手後,居然有一批遊俠兒也跟著動手,說什麼敬佩耿恭的義舉? “王兄!沒想到你我還有再見之日。”楊蠻子興奮的喊道。 王弼難以置信的看著淒慘無比的楊蠻子,琵琶骨被鎖,手筋腳筋被挑斷,再帶上枷鎖,堂堂男子漢,直接成了廢物。 “你們……何苦來哉!” 王弼一聲長嘆,劈開牢門。 “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無怨無悔。”石修笑了笑,“倒是你,不該來這裡。” “我不來這裡,又如何弄清楚真相?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等他們七嘴八舌的說了知道的一切,王弼整個人都懵了。 好家夥,這可真是好家夥! 在耿恭眼皮子底下冒充耿恭,玩出花了都。邪風無咎,你可真是人才。 “邪風無咎,滾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裡!”王弼突然舉劍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