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小的來老的，俺雙拳難敵四手，何況有老娘要照料。”王進臉色冷肅，滿不在乎的擦了下絡腮胡，“殺光他們不算容易，露了行藏，麻煩更大。那些個江湖上人，尋俺不見，惱羞成怒的，尋釁滋事的，越發多了起來，他們手腳本來就不乾凈。這幾日，俺聽到的剪徑搶掠的事情，就不下十來起，有好幾次我都差點沒忍住想要出手，還好有其他俠士和地方上的人擋住。” 　　“可是，這就是他們的手段，想逼我出來。他們知道我王進是個一點就著的性子，知道我無法容忍他們作惡。他們也在向某些人展現實力，不放縱他們，不和他們妥協，他們就要鬧個天下大亂。他們有這樣的能力。” 　　“隻是苦了百姓。如果我料想的不差，你恐怕就是遇到了這些人。普通的賊人，可沒有膽量向讀書人動手。就是要搶，也是把你搶去當狗頭軍師，或者壓寨夫君。” 　　“說起來，咱們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你還受俺牽連。俺王進一生，有恩必報，有仇也是一樣。你這血仇，俺確實難出手，但俺看你有武藝在身，如此，不如俺傳授你一點東西，以償還俺的罪過。書生，你意下如何？” 　　打從知道他是王進，王弼就有些懵。隨著王進的解釋，水滸的劇情也慢慢回憶了起來。 　　這王進，就是林沖林教頭的同行，而且是九紋龍史進的便宜師傅，可惜後來沒了消息。這樣說來，原身確實很有可能遭了無妄之災，被王進牽連。 　　王弼當機立斷：“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說著屈膝欲跪。 　　“使不得！”王進驚得槍都扔了，雙手扶住王弼，“你東華門唱名的種子，俺就教你兩招槍棒，稱一聲教頭都是高攀，怎麼還師傅都叫上了？” 　　王弼沒說自己想當史進師兄，而是說起了另外一些事。 　　宋開國以來，吸取了唐末五代，武將藩鎮亂國的教訓，奉行文貴武賤，後來太祖杯酒釋兵權，收了將門之心，取了將門之權，高粱河戰神、驢車皇帝趙某又送了好多軍中實力派上西天，從此軍事一蹶不振。先有檀淵之盟，後有西夏廣南之事。 　　渭州地處陜西，與西夏沖突的一線，幾乎無日不備戰，無人與西夏無仇。別地方學子一日學文，渭州學子，一日隻有一個時辰學文，其他時間須得練武，須得備戰備荒。否則就要餓肚子，就要被西夏人虐殺。 　　這樣的情況下，陜西士子，有多少人能東華門唱名？就這，其他地方的還要鄙視他們關中士子。 　　這也就罷了，不僅僅是士子，幾乎所有關中人都被鄙視。西軍被他們認為是粗鄙武夫，隻知道要錢要物資，還勾結宦官，擅起邊事牟利。西軍的犧牲，西軍的血淚，關中的慘痛，他們不在乎。這一切，王弼在遊學的過程中感觸很深。 　　而且，這次，王弼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師傅，你說這樣的情況下，再想東華門唱名有什麼意義？”王弼悲憤的問，“讀書是為了事功還是明理？活著，是為了做牛馬，還是頂天立地，守護一方？” 　　“如今看似歌舞升平，可誰記掛小民死活。前朝黃巢踏盡公卿骨，回鶻、吐蕃、突厥、契丹等各路胡兒為亂，到底的誰的過錯？萬一重演五胡亂華故事，俺靠什麼守護鄉梓？” 　　“俺連俺的書童都護不住啊！” 　　“可師傅你不一樣，帶了婆婆上路，從東京到這裡，一路走來，神不知鬼不覺，那麼多人圍捕你，連你蹤影都尋不到，你是有真本事的人。俺不拜你為師，學一身真本事，那是俺眼瞎。” 　　“還請師傅成全！” 　　王進被王弼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硬朗的臉上表情極為復雜。他長嘆一聲：“還是你們讀書人看得透。罷了，你這徒兒俺收下了，希望你不要後悔。讀書明理治天下，俺也是一心向往，可是真正能讀懂悟透做到的有誰呢？連王荊公那樣的人都沒能改變什麼，還落得如此下場，這天下真的難……或許是你俺真的有緣吧。” 　　於是王弼真心誠意，三叩九拜，行了拜師禮。這可不比現實，極重禮儀。 　　王進先給他推拿按摩，推宮過血，敷藥治傷，然後拉著王弼席地而坐，開始了現場教導。 　　當今世上，術法隻有佛道巫魔之輩會，他們的傳承極為隱秘，講究緣法，主流修行是武道，尤其是軍中和朝中，幾乎最精華的部分都被他們掌握。而王進，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當今武道，就是練筋、練皮、練臟、換血、易筋、洗髓，然後入先天，開神藏，覺醒武魂，成就武相。而武相的成就有幾等，分別是聖相、神相、法相。 　　王進，就是成就武道神相的武道高手。據他所言，王弼所學，乃是軍中大路貨，隻追求短暫的爆發力和殺傷力，很走極端，幾乎沒有什麼練養之法。別說成就武相，連入先天都很難。這不是王弼資質差，而是他不得其法，論實力，王弼還在練筋的境界上打磨。 　　不過他既然學了象形拳，那麼入手神意樁輕鬆了幾分。 　　入神取意，是神意樁的核心要訣，有虎、蛟、馬、龍等二十八路樁法。實際上修煉一種就可以，隻是通往一座山的不同道路而已。 　　世間有言，窮文富武，要想練武有成，一定得吃好。 　　因為練武消耗太大了，營養不夠，非但不成強身護體，反而會消耗人的本源，損壞人的身體。 　　普通的精米根本無濟於事，得至少是靈米靈肉，最好是天材地寶這個級別，可惜，這些資源大多被人控製，皇權、世家、宗門、幫派，都在爭奪這些資源的控製。 　　一般人練武，不肯追隨他們，那就隻有碰運氣瞎練亂吃，除非有跑單幫的絕世高手幫扶，或者狗屎運得了天材地寶，否則難以精進。 　　不僅吃大有學問，消化也一樣。 　　吃了消化不了，或者消化效率低，等於白吃。同一頓飯，同樣的食材，同樣的份量，有人隻能消化一成，有人卻能消化八成，那練武差距大不是應該的嗎？更別說那些胃口超強的牛人。 　　關於消化，後天的技巧不談，可以修煉。消化上先天的稟賦，世人稱之為根骨，甚至還有相師專門總結各種天賦異稟的根骨，摸骨、稱骨、相骨。根骨不俗的人，練起武也好，還是修道也好，總是比旁人領先。 　　改易、提升根骨的秘術，從來都是紛爭的源頭之一。而王進作為前禁軍總教頭，就掌握有一門皇室和將門秘傳提升根骨的秘術——蟄龍煆骨功，相傳是當年隱仙派的秘傳，由陳摶老祖傳授給太祖的。甚至坊間流言，據說太祖之死，也與此法有關。 　　王進目前教王弼的內容，主要就是打基礎的神意樁和蟄龍煆骨功。 　　神意樁分為動靜功法。靜功安忍不動，動功雷動九天。而他教給王弼的神意，是雞形。 　　雄雞一唱天下白，此物天下霸唱。 　　但此雞非彼雞，而是星辰昴日星君之雞形。 　　靜功擺架站樁，金雞獨立，然後配合呼吸法，觀想星君，冥冥中勾引星辰精氣入體強身。動功仿雞形，練“獨立之能”，“食米之巧”，“抖領之威”，“爭鬥之勇”，鼓蕩氣血，增進氣力、體質、技巧。 　　“這二十八路樁法，江湖上也有流傳。可是，隻有擁有真正星君觀想圖的人，練得才是正宗。更邪門的，觀想的不是星神，而是星煞兇魔。”王進一臉嚴肅，從懷裡掏出一張帛畫，“這，就是昴日星君觀想圖，俺僅有的觀想圖，也是俺此次出奔的緣由之一。那些人之所以對俺布下天羅地網，除了想要巴結高俅之外，此圖也是緣由。” 　　王弼恍然，恭謹接過，展開細看。 　　這帛畫的材質極為特殊，似乎是一種動物的皮，很溫潤，還有一種香氣。而上麵的帛畫，用的是五顏六色的墨，找書苑 wwｗ.zhａｏshuyｕan.com畫出了一個活靈活現的昴日星君，在他的身上，還有光點，那分明是一副穴竅行氣圖。 　　旁邊還用注明了儀軌，引導人如何用連續掐印的方式，引動星辰精氣。 　　所謂觀想，就是在腦中凝神定念，存神坐照，用想象力無中生有，描繪觀想圖中的內容，越細節越好。 　　掐印就是手指勾連組合成特殊的結構。但是單純的結構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效果，得搭配其他東西才有作用。比如道門的九字真言、佛門的不動根本印、大小獅子印等等，都需要加入對應的其他法門，才會有效。 　　“日短星昴，以正仲冬，鬥姆元君，萬化本生。”王進用雅言，用獨特的腔調頌贊。“記住，這就是掐印時對應的真言。必須說夠九次，然後嘗試引動星辰精氣。必須用雅言，用這腔調，否則也是無用功。而且，若是懂術數星象，算出時辰，那麼在某些特定的時辰，成功的概率更大，修煉的效果也更好。” 　　兩人一教一學，很快便天黑。原本王進天黑就要上路轉移地方，但這次他不急。 　　讓王弼自己休息下，揣摩精義，不要急著修煉。他則掏出一顆夜明珠擺在地上，又小心遮擋光芒，然後自顧自提了槍走了出去，他說去弄點吃的。 　　“孩子，你傷還沒好，來這裡坐，這裡暖和。”老夫人拍了拍身邊的墊子，柔聲說道。 　　“多謝婆婆。”王弼依言走過去坐下。 　　老夫人笑笑，讓王弼陪她說說話。 　　說了一陣家長裡短，東京見聞，老夫人忽然說道：“瞧俺這記性，老啦，真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