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唇槍舌戰,你來我往,最後談妥,種家不負責全部的成品售賣,至少給董家保留三分之一的份額。原材料的收購、人手費用等各種成本,兩家三七分,董家出七,而收益各憑本事,但開封與洛陽的市場留給種家。並且,以後還有什麼新商機,種家也有優先選擇權。 王弼在一旁本想插嘴,但董月娥打了個眼神,王弼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啥話也沒說。等種允滿意,出去想辦法傳結果回去時,董月娥才解釋原委。 “王郎,你終究是要東華門唱名的人,必須要學會養望,同時避開一些事。商賈之事你絕對不能親自出麵,否則遺禍甚遠。當今士林的規則如此,王郎不可越雷池。” 董月娥巧笑焉兮,說的話卻讓王弼渾身難受。 潛規則如此,再多的理由再叛逆也沒有什麼用。比如賭博,這個時代並未禁止,而且非常流行關撲。問題是,當考取進士時,這就成了殺手鐧,曾經不止一次,有進士,因為賭博的事情被革除功名。甚至連仁宗都因為和宮女賭博,被文人們寫小作文編排了好久。 具體怎麼做自己想辦法,但冠冕堂皇的表麵功夫,一定要做到位,這就是國朝文人的體麵。否則,別說做官,連中舉中進士,都根本不可能,那純粹是自絕於眾人。 王弼被惡心透了,心頭有火在燃燒。 “這個世道不該是這樣,君子言義,小人言利,錯,大錯特錯!”他並指入劍,指著上方,“若是這樣,豈不是利都被小人得了?小人得利之後會怎樣?驕奢淫逸,罔顧國法民情。難道小人還會把到手的富貴拿出來為國紓難,為民做主?” “這世上小人多,君子少,小人得利多,君子得利少,怪不得世道亂成這樣!” 王弼甩了甩頭,把這股子情緒驅趕出去,這是原身的意識在作祟,他自己那個時代,對這些事情早就明白,甚至自己也是受害者,有啥好說的,無非手套唄。 原身的記憶裡,這個時代的商業很繁榮,但也很畸形。 具體來說就是,幾乎所有經商的,都要進入行會。因為按製度,經商的叫行戶,行戶需要按官方定價向官府提供商品和服務,這叫做科索。不管賣的東西是什麼,價值如何,隻要官府認為應該,那麼就一定要成立行會,以便科索,否則就是非法。 而一科索,肯定就不是按市價來,就如大小鬥一樣,官府歷來是貴作賤,上等算下等的盤剝,還拖著錢不結算,有錢有勢的行會商家自然有門路避免或者降低損失,而一般的商人哪裡遭得住。等商人熬不住了,就隻能遷居逃難,或者改業嘗試降低損失。因此破產和自殺的極多。為此,還有一條非常奇葩的規定,那就是隻要不破產,官府通常不允許商戶退出行會。 而在酒和酒樓這一方麵,推行的則是榷曲法。具體來說就是,釀酒需要酒曲對吧,好,酒曲專賣。所有釀酒的必須向官府購買酒曲配額,這錢就叫曲錢,隻有交了曲錢才能釀酒賣酒,否則就是非法。 比如東京,就隻有大概72家酒樓可以釀酒,所以,它們叫做正店,而沒有資格釀酒,隻能向官府和正店買酒的其他酒館酒樓,就叫做腳店。 董家在華陰縣有正店,但出了華陰去其他地方,妥妥的隻能開腳店。這是畸形商業環境導致的問題,並不僅僅是行業競爭。問題是,正店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月輸不及數,計所負倍罰。也就是說給正店攤派曲錢指定業績目標,完不成,欠多少就加倍罰款。 士人可以找手套經商賺錢,這沒問題,可要是親自下場,那問題就大了。尤其是經過前次王安石變化後,士林朝堂尤其厭惡這種人,非但不能中進士做官,還會被開革出士林隊伍,再也不是自己人。 他們就是要又當婊子又立牌坊,你想標新立異,那你哪裡來的哪裡圓潤的滾出去。這就是現實。 王弼理解原身的悲憤,他也很難接受這種種操蛋的做法,但要他來改變現狀的話,說真的,他都覺得是想多了。既得利益者的牢籠,哪那麼容易打破呢。 沒有背景沒有勢力,活著已經很難,還想改變什麼的話,那是難上難。董家找種家合作,這是無奈之舉,董月娥肯掏心掏肺的給王弼說讓他別參與這事,是真的拿他當自己人,否則根本不會提這一嘴。 “你我本是一家,你出麵也就是我出麵。”王弼真誠的看著董月娥的眼睛,“隻是,俺一想到這種種局麵,就忍不住。月娥,苦了你了。” 女人還是得靠哄,哪怕是遊戲裡的老婆……王弼將百煉鋼化作繞指柔,使出了渾身解數,又是講笑話又是賭咒發誓,說得董月娥喜笑顏開,便是一旁一直麵無表情的吹雪也嘴角一彎。 她們先前見王弼慷慨激昂,還擔心他是個木訥的書呆子,沒想到如此風趣詼諧,平易近人,完全沒有其他書生那種匠氣。這種感覺很新鮮,也很真實。 說了會話,董月娥才想起一樁事。她聽說王弼想要破甲破罡的弓弩,命人尋來了幾根妖獸筋,加上其他好材料,做了一具厥張弩並三十弩矢,又重金請了高人畫符,讓這弩矢有了破甲功能,就是有些少。 “王郎勇武不文弱,妾身心中也歡喜。隻是刀劍無眼,你千萬小心。”董月娥關切的說道。 如果現實裡真有這樣一位溫婉可人,善解人意的女子青睞,王弼做夢都會笑醒,而現在,他卻隻能一麵唏噓,一麵安慰。 到了晚間,吃了飯食,王進拉了王弼說話。 “先前俺不能出手,但這幾日學了新功夫,反倒能掩藏行跡,出手無礙。”王進道。 “那可太好了,徒兒正準備籌謀攻打羅剎寨呢。”王弼大喜,將劉正彥的事情說了出來,又道,“種家如何處置不提,來的這些高手俺看都是義氣人,請他們襄助,咱們一起去蒲城縣走一遭。” 王進點頭,這一隊人馬確實是西軍精銳,少說也是以一當十的好漢,有他們幫忙,那是再好不過。 “不過弼兒,你身手太弱,切忌不可強出頭,戰陣之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你當以自保為第一要務。你的定位應是帥,這為兵為將之事,你不可太過。” 王弼連忙應承下來,他知道自己這點把式,確實麻煩,師傅說得對。 說乾就乾,王弼當即去尋了種允魯達商量,他提出戰利品種允優先選擇,又言談自己的猜測和其中的厲害,思慮再三之後,種允決定先斬後奏,出手幫忙,魯達更是沒有拒絕。 連夜備齊了乾糧兵甲,又點撿王弼自己做的十個包好的兩斤裝的陶瓶大炸炸,一行人三更出發,披星戴月向蒲城縣而去,隻一臉不爽的史進留在莊中看家。中午酒醉後酣睡過一陣,加上眾人都沒夜盲癥,五更時分已經到了蒲城縣與華陰縣交界處。 第二日一大早,又是一大彪人馬擺在了史家莊門前,驚得人雞飛狗跳。史進提槍來看,隻見三位頭領打馬前來拜莊。 一個使雙刀的道服書生,一個使出白點鋼槍的好漢,一個使大桿刀的英豪。 “可是九紋龍當麵?”那道服書生停馬拱手,“素聞九紋龍十分英雄,有真本事……” “老朱,你可閉了鳥嘴吧。”使槍的那人喝道,“九紋龍,叫王弼出來,他說要給我們兄弟指條明路,讓我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他人呢?膽敢騙俺,俺一槍戳他十個窟窿!” “俺師兄的名號也是你能提的?吃我一槍!”史進不跟這混人廢話,提槍打馬就沖了出來。 他昨晚上未能同行,本就一口惡氣未出,這廝還在這撩撥,實在可惡。 兩人拍馬挺槍,來來往往,隻四五回合,使槍的便招架不住,連忙叫人。 “兄弟快幫忙,這廝好生豪傑,俺還沒吃飯,力氣不濟!” 史進一個沒忍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差點笑得跌下馬來。 楊春和朱武無奈,隻能捂臉來戰。 好家夥,直接就丐版三英戰呂布了。但史進今非昔比,武藝突飛猛進,抵擋數合後,隻賣個破綻,便一槍磕飛書生雙刀,然後探手一抓,一提一擲,便將那書生丟在了地上。非但如此,他還打馬前行,繼續奮戰。 可那使刀使槍的不乾了,直接兵器一丟,不打了。 “這是什麼意思?”史進怒道。“撿起來,再來打過,俺還沒有盡興!” “你武藝高強,俺們打不過你,再說,當日俺們三人發願說過,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俺兄弟被擒捉,俺們豈能獨活!” 聽他們這麼說,史進怒氣消解:“好吧,原來還是義氣人。這架打的,你們到底是誰?” 於是各自通名,原來是少華山三雄。他們剛在少華山落草不久,本來沒甚威名,但偏偏有人將書信送到了他們麵前,商議之後,他們才傾巢而出,準備來這探個究竟。沒想到出了岔子,被史進殺得沒了脾氣。 史進暗自思忖,正愁師兄那人手單薄,而且自己沒有借口前去見識戰陣,如今倒好,來了幫手。 於是他命人設宴置席,款待少華山眾人,自己去稟明太公。太公應承了下來,但說人心難測,要設法留少華山一位做人質。史進卻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太公又是欣慰又是無奈,這臭小子,總算是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 酒足飯飽之後,史進裁汰老弱,又選了些壯丁,聚齊三百人馬,也往蒲城縣而去。